“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 先离开这。”
这话不假, 两个黑衣人刚死,他们口中的主子就快到了,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而他们, 只有两人, 双拳难敌四手,傅安年带着她, 如何能打得过。
得赶紧走才是。
玉熙也知事情轻缓, 便没再追问, 等脱离了危险,再说不迟。她被扶起来, 还没站稳,胃里就一阵翻涌, 低头想吐。
“呕…”
傅安年惊讶,抿着薄唇没躲开,低头看她,肚里的酸水刚好吐在他袖口上,男人拧眉,脸别开,不忍直视,但也没嫌弃。
玉熙吐出来,难受了一天的胃终于舒坦了,她翻找帕子,没找到,想来是跑的时候掉了,罢了,她只好随意擦拭下。
“不好意思。”
她尴尬脸红,随即诉说这一日的委屈和遭遇,“我饿了,也想吐,腿又麻又疼,衣裳脏的难受,想沐浴换衣。”
她一下说了许多,换来傅安年不耐烦的眼神,“事还挺多。”
玉熙拉着他的衣袖走,腿刚迈出一步,便脚下一软,弯了下去。
傅安年回眸看她,想也没想就蹲下身,“我背你。”
像她那样走,还没走出林子,人就追来了。
玉熙也不矫情,慢腾腾爬上他的背,刺骨的寒气在贴上男人衣裳的那一刻,尽数消融,她轻松的呼气,淡雅的幽香萦绕在男人耳边,刺激的皮肤麻痒,如羽毛轻抚般。
傅安年无心多想,他抬头观察四周,最后选了一个方向,背着她慢慢走。
寒风从耳边拂过,她缩了缩脖颈,眼睛乱看,“你认识路吗?”
现在他们离京城有六十里,走路回去,要走好久,但玉熙想,皇弟肯定会派人来救她,只要他们能撑住,一定能平安回去,但是在回去前,得靠傅安年了。
“不认识。”傅安年回了两个字,怕她担心接着补充道:“我少时跟随父亲在军中历练三年,所以你不必担心活不下去。”
意思就是在野外有经验,就算不认识路,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玉熙闻言,佩服他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她软下身子,下巴抵在他肩上,没一丝力气。
傅安年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头慌忙侧过,看她,“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说话的嗓音越发娇软,“没有,就是饿了,你没来的时候我很害怕,不敢动不敢说话,更不敢睁眼,怕他们一怒之下杀了我,我忍着饿,等人来救我。”
“我手无缚鸡之力,打不过他们,要是惹怒他们,就算不杀我,也会折磨我,我心里清楚得很。”
她将遭遇说了出来,傅安年听完胸口一痛,而后深吸下,故作轻松的打趣,“挺有自知之明,脑袋没白长。”
听着这话,玉熙皱眉,虽然是调侃的话语,但她依旧恼怒的拍打他的肩,发泄不满。
她的力气小,打两下也不痛不痒,反倒像娇嗔的撒娇似的 。
傅安年感觉她下巴尖了不少,想来是之前生病,消瘦了。想到刚才呕吐,没吐出东西,只吐出了些酸水,肚里没食,肯定饿得很。
他朝山中走,想着等会摘点野果吃,若是没野果,便去猎只野鸡来。
男人背着人,走路也是稳当的,偶尔脚下湿滑,也能稳住步伐。
玉熙趴在他肩上,脑子晕乎乎的,提醒他,“傅大人,你走稳点,要不我又想吐。”
傅安年敷衍的嗯了声,随即嘀咕句:“娇气。”
她当没听见,望着眼前一晃而过的树木杂草,倍感安心,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瞬间被暖意取代,不惊慌害怕了。
玉熙歪着脑袋看他的侧脸,欣赏半刻,视线落在线条流畅的脖颈上,他的喉结凸起,红痣若隐若现,特别性感。
再看这张过分俊朗的脸,只觉得赏心悦目,就是此刻的表情太冷淡,少了温和感。
玉熙抿抿红唇,开口道:“你来救我,我很高兴。”
旁人来救她,她也会高兴,就是没有那种喜悦惊喜。
男人背脊一僵,因她的话触动,可是很快,他镇定自若,并没有因她的话表现出异样,他在克制。
玉熙见他沉默,一时无措,不知该说点什么,她刚才说的话,就是想表达一下心情,说声谢谢。
但好像不合时宜,不然他怎么没情绪。
玉熙歪头看,傅安年直视前方,眼底无波动,唯有耳垂红了些。
她敛眸,随意找个话题,“为什么不走官道?”
“太显眼,若我们的人没来,很容易被抓到。”
他扭头看过来,牵起嘴角笑,“带着你,怎么跑?”
“…”
说她是累赘,以为没听出来吗?
玉熙撇撇嘴,难得没反驳他,“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安年一路追来,本快要迷失她的踪影,可他看见地面的痕迹和留下的十字,一下有了方向。
若她不留下点什么,傅安年真没那么快找来。
“你不是留了个十字。”
十字,就是十里庙,玉熙是赌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傅安年真的找到她,救了她。
就救了她这事来说,玉熙是感谢他的。
“幸好我灵机一动。”她笑着夸自己,早没了紧张感。
傅安年左右看看,朝着有水声的方向去,“瑶瑶也看话本,她那有个话本里写了十里庙杀人案,所以我才知道十里庙这个地方。”
话落,玉熙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落。
好端端的,提江瑶瑶做什么?她那话本内容都知道,想必没少往她院子去。
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玉熙深吸下,拍他的肩膀,道:“放我下来。”
傅安年神色一愣,没明白她情绪怎么转变的这般快,刚才还娇气的说自己腿又疼又麻,饿了没力气,这会又要下来自己走,变脸真快。
“不是脚疼吗?”他问。
玉熙板着脸,听语气就知道,她不高兴,“现在不疼了,我要自己走。”
现在确实不疼了,刚才只是被石头击中,暂时疼而已。
她晃着双脚,不安分的乱动,无奈,傅安年只好先放她下来。山间的的路潮湿,泥土黏在鞋底,很不舒服,而她的裙摆稍长,拖在地面,走了两步就脏了。
玉熙回头看了眼,难受的皱眉,她从没这么狼狈过,从未。
傅安年摇头笑,何必呢,明明很嫌弃,又要逞强。男人身形颀长,看得远些,他环顾一周,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
道:“歇会。”
树下有枯草,没那么脏,她可以坐下。
玉熙拎着裙摆坐下,摸摸肚子,她好饿呀,再不吃东西,没力气走路了。
她抬头看傅安年,红唇翕动,正想开口,便见男人眸光微凝,突然蹲下身,捂住她的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玉熙呜呜的点头,没动一下,眼垂着,看向男人宽厚的手,他的掌心滚烫,有些粗粝的茧,磨得肌肤刺痒。
此刻捂住她半张脸,离得太近,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是为她杀人留下的。
玉熙抬眸,凝睇眼前俊朗且充满警惕的脸,竟不觉得血腥味恶心,她轻轻呼吸,心不规律的跳动,不知不觉,面颊绯红。
傅安年头侧着,眼睛紧紧盯着有声响的地方,看了半晌,随后传来咕咕的声音,一只野鸡从树丛后跑了出来,男人眉头舒展,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
他呼口气,头转过来,发现她盯着自己看,眼神直白,一眼就看透了她。
傅安年吞咽下,手缓缓收回,望着柔媚的眼胸口砰砰乱跳,不受他的控制。他移开些,紧着嗓音道:“没事,一只山鸡而已。”
“哦。”
面庞微红,艳若桃李,玉熙舔下唇,缓了缓,道:“你去抓来,我们吃烤鸡。”
说完,傅安年诧异的看向她,难以相信这话是她说的。眼睛朝她扁平的肚子看,明白了,饿极了。
“别想了。”傅安年注视山鸡扑哧翅膀飞走,缓缓道:“若是生火,他们能立马找到我们。”
她张唇思索,对哦,有了烟火,就会知道他们在哪,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嘛。
玉熙咽下口水,不想烤鸡了,现在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跟在傅安年身后,他走哪就跟哪,虽然提着裙摆走路不方便,但她没再要他背。
不知走了多久,眼见日头逐渐微弱,霞光满天,暮色昏沉,他们整整走了一下午,从白日走到天黑。
玉熙腿打颤,最后一点力气也没了。
她扯住男人后边的衣裳,大口喘气,“傅大人,我走不动了。”
“想要我背?”他问。
玉熙看着他没说话,眼中满是祈求,是想要他背。
傅安年勾起唇瓣,抬抬下颌,“看见了吗?那儿有个山洞。”
她看过去,依稀看见个黑窟窿,是有个山洞。
-
傅安年弄了个火堆,又摸着黑去摘了点野果,没别的选择,将就吃着。
玉熙看着掌心几个果子,撅了下唇瓣,好像是柿子和枣,吃了也不顶饿,不过总比饿死好。这般想着,她张嘴咬了一小口,不甜,但也不涩,能吃。
她一口一口吃着,把手里的都说完了,胃里终于舒服了。
傅安年见她吃完,把剩下的几个也给了她,玉熙看看他的手,又看他的眼,接过来。
有了点力气,玉熙终于想起林学安来,他为自己挡了一箭,不知如何了?
“林学安怎么样?还好吗?”她问。
傅安年拿着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挑挑,光影晃在他脸上,显得五官更立体。
“受了点伤,性命无忧。”
玉熙点头,那便好,为她受伤已经很内疚,若是有点别的事,可如何是好?
这份恩情她几下了。
她望着火堆,身上很暖和,已经想好回去怎么谢他了,“他不是想要份好姻缘嘛,回去我就帮他找,一定让他满意。”
傅安年闻言,不由得笑了下,似乎想起了某些事,笑得更肆意,他低头,余光瞥了她一眼,眼神微妙。
“先前户部尚书看中林学安,有意将女儿许配与他,最后又打消了此念头,你可知为何?”
玉熙来了精神,还有这是啊,她居然不知道。
“为何?”
傅安年注视她,一字一句道:“林学安此人油嘴滑舌,不务正业,难成大器,这是你对户部尚书说的。”
“我?”
玉熙瞪大眼,所以,他先前可以有个好姻缘,就因为她说了这句话,没了。
嘴角不相信的抽了两下,玉熙觉得手中的枣难以下咽,林学安居然不记恨她,也是难得。
“你也不必内疚,林学安对那姑娘无意,就算你不说,他也会找人说清楚。”
玉熙昂起脑袋,眉头松开,那便好,还以为自己破坏了一桩姻缘呢。
她把剩下的果子吃了,然后有了点睡意,她往后靠,岩石疙疙瘩瘩的,硌的后背疼,她拧眉起来,而后双手搭在膝盖上。下巴抵着手背看他。
光线昏黄,淡淡的暖色调,添了几分暧昧。
微妙的氛围在蔓延,两人稍显不自在。
玉熙静默须臾,眨着眼睛问他:“林学安的事你肯说,为什么关于我的事不肯说?”
她看起来很委屈,顿了下接着说:“要是那一箭真的射在我胸口,那我不是永远不知道了。”
山洞空旷,软绵的嗓音回荡在洞内,传进他耳边。
男人抬眸,眼睛看向她,若有所思。
傅安年在想她的话,她说的不错,以前不说只是觉得没必要,但没想到她那般在意,而且这次遇袭,也应该提前告知她实情。
这次回去,宋明胤想瞒也瞒不住了,必须得说,不然以后再次遇袭怎么办?
她是失忆,不是傻了,她该有对策来应对。
思及此,傅安年喟叹下,问:“真想知道?”
“嗯嗯嗯。”她头点的像拨浪鼓。
知晓他想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也罢,既如此,那便说吧。
傅安年添了跟树枝,语气平缓道:“是你。”
才说了两个字,玉熙就变了脸,立马跳起来,蹲在他身边,警告他:“我是不记得事,不是个傻子,别想趁着我失忆,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傅安年眉心微动,将身子侧过来,无辜的说道:“我是那种人吗?”
她点点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这人是她前夫,但也不能完全相信。
“谁知道。”她嘴里嘀咕两句,声音极小,“也许呢。”
男人把手中的树枝一扔,有了脾气,“还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