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接着跟沈衔川强调：“好仓促啊，就不等头发长起来了再去领证？你俩急什么？”
顿了顿，山风惊愕道：“不会是……”
怀孕。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没有。”沈衔川摇头，心道，你管我为什么着急，我就着急领证，你懂个锤子。
林耀返回小茶几，接了话茬：“我们不要孩子。”
“……是暂时的不要，还是就决定好，这辈子不要了？”山风坐直了。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不是闲聊，他拎得清。
“嗯……跟你说有些别扭，不过你也是家人之一……我们商量好，在我俩的婚姻存续期间不生孩子。”林耀用了个正式的书面表达。
山风沉默了好一会儿。
山风：“我能问问理由吗？你俩都这个想法，还是说是一方说服另一方的？”
沈衔川开口补充：“都有。”
林耀思索着说：“真要问为什么……原因有很多，形成这个想法的过程也很复杂，各种各样的因素。个人性格，对理想家庭的构想跟计划，童年成长经历……诸如此类吧。”
童年成长经历，这几个字好像让山风理解了沈衔川的想法。他愣了愣，问林耀：“你爸妈呢？”
这是第一次直白的问林耀这个问题。
两年多的朋友相处，他大约有印象，林耀的父母在国外定居……回忆她平时聊起父母的样子，双亲应该是健在的，也应该是原配家庭，没什么复杂的构成。
难道自己的印象是错的？林耀也有段悲惨的童年？
“我爸妈有点非典型，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俩的婚姻生活如何，他俩大多数时候也是异国异地。”林耀道，“喂，你别这副表情，我没吃过原生家庭的苦，但四舍五入，我也没被爸妈正经抚养过，我属于我外公基础抚养，我一个人努力，在顺境里运气很好的长大。”
“然后呢？”山风问。
“然后我就倾向于构建一个，亲密但简单的二人家庭，比如我跟衔川两个人，简单的过日子，然后好运气的正常老死，身后没什么遗留，讲究一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那你也是这么想的？”山风转头问沈衔川。
沈衔川没什么表情，很淡然的回答：“当然，或者说，这恰好正是我的理想。”
“就……过两个人日子，你俩就没想过要个小孩，爱情结晶这种的？”
“孩子不是爱情结晶，是家庭成员。”沈衔川语气有些硬，“你不懂这个区别。”
“我能get到一点意思。”山风鼓励他继续。
“我不喜欢多余的家庭成员。”沈衔川说，“我想让我的生活像一条线，直接利落，就我跟林耀，随意过完剩下的几十年，这就够了。”
山风愣了好久，扒拉着脸，低声喃喃道：“我完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沈衔川有些不满。
“卧槽……我要被他们逼婚逼生了，我完了。”山风立马明白了自己将来的日子会出现什么情况。
“哦，原来山风你还没有脱离世俗想法呢。”林耀问，“你是那种，结婚后添孩子很正常不过的想法呢，还是那种，必须要有个后代延续基因的想法？”
“两者中间吧。”山风说，“反正我完了。”
他早看出来，他爸不舍得也不好意思干涉沈衔川的生活，他姥爷干涉不动，沈衔川压根不接招。至于爷爷，其实爷爷根本拿沈衔川没办法，他无法影响到沈衔川。
所以，当他们发现这俩不要孩子后，根本无法左右沈衔川……那就会来催他了。
他，沈怀岚，事业无成又必须依靠家族才能潇洒生活的存在，一定会被他们强硬地送上传统世俗大道，结婚生子。
山风打了个冷颤。
“所以有时候确实很感谢命运。”林耀还在说着什么，说她生日许愿很玄，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己肯定是有点国家栋梁之才的作用，所以才会如此幸运。
——我跟沈衔川属于彼此看对眼，怎么看都顺眼，性格也好，成长路径相似，情感需求互补，关键三观合拍，生活上的习惯之类的也舒适，当时商量孩子这个话题，他竟然也跟我想法一致……
——如愿了。
她的话犹如背景音，山风听着，恍惚间，忽然释怀了。
假如闪闪跟他结婚……他做不到合她心意，如她所愿。他或许也可以丁克，但他不会有这么坚定和天然。他是个要依附大家族才能成长生活的家伙，闪闪却跟沈衔川一样，是更适合从大家族逃跑的自由人。
到头来，他一厢情愿认为他和闪闪结合更完美的，就只有爱好相同而已。
尽管不爽，但必须承认，沈衔川才是闪闪理想的具象化。
“便宜你了。”这是想明白后，心里唯一的一道声音，他可能说了出来，但无人听到。
山风的优点，就在于平时生活不耍少爷脾气，他很会察言观色，能凑合，不挑剔。
让睡沙发就睡沙发。
虽然他也问了：“你家就没个侧卧让我睡吗？”
“全都当书房用了，我需要放书房的东西比较多。”林耀解释。
于是山风催促：“什么时候买房？我可以赞助，能尽快吗？”
沈衔川像给客厅拉了条警戒线，手在空气中一划拉，就给山风无形中禁了足：“要你管，睡你的去。”
山风第二个优点，就是没有起床气。
第二天一大早，沈衔川叫他起床，山风从沙发上爬起来，睁不开眼，但态度良好。
“哪里洗漱？”他迷迷糊糊问。
“等着，叫你了你再过去。”
于是山风闭着眼睛再次提议：“记得新房要买大面积多卫浴的……”
等出了门，嘴里被林耀塞了片面包，山风才算清醒，问他们：“房子考虑了吗？”
“不着急，慢慢找，我们想找现房，事少交易快的那种。”林耀说，“这样的话布局装修风格都得慢慢碰……”
“……”山风低头抠了会儿手机，给沈衔川推了个名片。
沈衔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有房源？”
“负责地投的，全市房源他最全，又不是中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跟他讲。”
“行。”沈衔川收下了他这份好心。
林耀问：“写字楼之类的他也有房源吗？我想再开个工作室方便对接商务。”
山风点头说有，默默把需求发给了沈廷文。
轮到他爸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别说工作室，他爸补偿心态一作祟，上头买栋写字楼送了也不奇怪。
大年初一天气很好，天空清透且有冬阳，墓园也看起来亲切温暖了许多。
三个人跟二位长眠的长辈拜了年，闲聊起来。
“诶？烈士陵园也有的吗？”
沈衔川点头：“那边是我爸的军装军衔跟那架战机模型，骨灰在这里。”
“当然要陪老婆了。”山风补充。
“一直怕冒犯，也没敢问……所以是怎么牺牲的呢？”
“新机试驾训练。”沈衔川说。
“意义很重大，就跟要试验找bug一样。”又是山风补充。
这个道理林耀还是明白的。
“好可惜。”她低声道。
“……你爸百年后要怎么躺？”沈衔川忽然询问道。
“喏，我妈右边给他留着呢。”山风指着母亲墓碑的另一边空地，说完吐槽道，“大过年的，说点好的。”
身后不远处传来打喷嚏的声音。
这喷嚏声过于响亮高昂，山风听一耳朵就认出来了。
“不是吧……”
沈廷文也来了。
“都来了？拜过没？”他像极了端水，一边一捧花，放完又摆上茅台给老婆，哥哥那边就放点水果。
林耀瞪着眼睛，好奇得要死，想问他是不是放反了。
而后听到沈廷文自顾自的碎碎念着带着你们最喜欢的来拜年了……
林耀暗暗咋舌，原来婆婆这么猛的吗？原来公公这么文雅的吗？
好，很符合一些反差萌的说。
见沈廷文碎碎念叨结束，山风扶了一下，顺势问：“你怎么今天也来了？”
“我昨晚梦见一起吃饭，估计是他们想我了。”
当然也是想气他来着，梦里人家俩还是一对，他是那个掌勺做饭的。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沈廷文顺势问儿子，重音咬在一起俩字。
多么明显，装都不装了。
山风没回，他避开视线。
倒是林耀接腔：“来给公公婆婆拜年。”
“人家俩拜年，你跟着来？”沈廷文继续拷问儿子。
“拜完年，我们一起商量着拍照。”林耀说，“我要跟衔川拍新婚vlog，山风是总顾问。”
沈廷文眉毛飞起一边，心道，好残忍，让我儿子看着是吧。
他瞥向儿子，没想到这小子悄悄举起大拇指，给林耀比了个赞。
没良心的小家伙。
“元宵前，咱们抽空吃个家饭。”沈廷文笑眯眯道。
他要好好跟这新儿媳聊聊。
“好的。”林耀应下，但很快，接上了下句，“叔叔，人跟人不一样，我情况跟他妈妈也不一样。”
她指着沈衔川。
沈廷文顺着她的手指想，他妈妈……嗯，我老婆。
好，她什么意思？
这姑娘眼睛又大又圆，乌黑发亮的。
朝气蓬勃，长得暖暖和和的。
沈廷文嘴角的假笑不自觉就变成真笑，他洗耳恭听。
“我跟山风没感情基础的。”林耀说，“我一见钟情的是衔川。”
沈廷文呼吸都要停了。
他看向沈衔川，这狐狸崽子，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践行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压根就是要让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再看他儿子，得，快要化成烟儿飘走了。
看来脸皮薄的只有他儿子一个人。
“咳……怪尴尬的。”山风真的要逃走了，但他更好奇林耀能说到哪个地步。
好奇心就逮着这一家子祸祸。
“山风是我朋友，我分得清。我离了我也不会跟山风结婚的，所以叔叔，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不用担心。”
沈廷文想，我有在担心你们吗？
哦，好像有，每次看着他仨，就想回忆点过去。
何况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怀岚是有点那个意思的。
“叔叔。”沈衔川开口了。
沈廷文慌里慌张从思绪中扯回来，不知为何，突然心虚地瞄了一眼两块墓碑。
“我的工作危险系数很低，正常情况下，能活很久。”沈衔川说完了。
侄子一开口，就是暴击。
沈廷文想，我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昨天为什么要做梦？
怪不得梦里，我老婆跟我哥笑的跟两只狐狸转世似的，满脑门的主意。
敢情就是让我今天来，演这么一出的。
这可比熬刑还艰难。
现在，墓园有俩脸皮薄的。
沈廷文想，自己的脸一定特红。
真尴尬，一把年纪了，还在小辈面前这样。
沈衔川果然是个不乖的。从小就不乖，意料之中。
他哥就是个狡猾的家伙，从小又聪明又狡猾。
人没了，滤镜厚了，竟然忘了这茬。
遗传真可怕。
沈廷文抬头，再看向自己亲儿子时，顿觉顺眼。
唉，罢了。
他儿子脑壳像妈，纯，太单纯了。
这单纯的小子现在正在用惊讶和崇拜的表情，看着沈衔川。
一如当年他经常用这样的表情，仰望着他哥。
认命吧。
这小姑娘说的也没错，其实只是他们这些过来人怕了，怕重蹈覆辙。
但想想，就算重蹈覆辙又如何，
人反正就这一辈子，怎么活不是活？怕什么，不怕了。
不管了。
但话虽如此……
沈廷文叫住儿子：“过完年，你必须给我干点正事了！”
人两口子恩爱，你一朋友，你凑什么热闹，又不是斗地主。
山风微微叹了口气。
“不许叹气，你自己跟你妈保证，明年我也不要求你什么，就一条，给我找个你想干的正经事，坚持一年。”
“那我想做漫展。”
“……”沈廷文险些当着亡妻跟亡兄的面揍自己儿子。
不行，头疼。
说到底，今天就不该来。
后悔，太后悔了。
第51章
初四那天清早, 林耀起床洗漱，惯例刷新了下邮箱，出乎意料的, 信封小标签上角飘出了红色的NEW，是爸爸发来的几张南极拍的照片。
通透的天, 干净的冰雪, 沾着雪沫的企鹅群。
寂静的世界一隅, 可爱的生机。
林耀被父亲放鸽子后，压在胸口的那团郁气，欢天喜地地消散了。
爸爸拍的照片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