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我儿衮代,本就是天神赐予草原上最尊贵的明珠,她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
“招婿,用我半个莽思寨为聘礼,不求儿婿家世,唯独一个,草原上绝对的勇士。”
“勇士者,其才敢谋略武艺,智慧品性皆为考察之点。”
衮代一愣,立刻拒绝:“不,阿玛,这太多了,女儿哪里需要这么多嫁妆?”
莽色督珠乎轻轻的拍了拍女儿那满脸认真和抗拒的面容,说道:“这件事情,你的哥哥们早就知道,你在任何时候都无需依靠旁的男人。”
“行啦,就这点儿东西,须得你来拒绝?这么多哥哥用来做什么的?”
昵勒尼哈也跟着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儿,笑着说道。
衮代那原本就满是柔情的心,此刻更像是被人用温热的水盈满了心,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阿海开口说道:“那威准可愿?”
莽色督珠乎不屑的勾了勾嘴,眉宇之间依然能清晰的瞧见昔日狼王的肆意。
“威准呐,”
他并未在说,只是看了一眼阿督齐。
阿督齐当即明了,那双和狐狸一般精明的眼眸一亮,当即说道:“交给儿子便是。”
“如此,咱们富察家族也可以趁此缓口气。”
众人皆点头,兄弟几个都一起出门,依着吩咐去做事情。
就是阿古巴颜即便是不能上战场,甚至现在都不能多站,可他依旧接了防护的事情。
直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衮代这才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笑着对着莽色都珠呼说道:“阿玛最是疼爱女儿了。”
那如同屹立在莽思寨狼王一般的男人此刻却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老者一般,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和你大哥算来算去,却未曾想到这件事竟是会令你如此难堪。”
莽色都珠呼摸了摸女儿的发髻,笑着说道:“草原上,人和畜类并无不同,小羊羔能活到成羊的,须得精心呵护。天神对于所有灵畜都是一样的,你有五个哥哥。”
“衮代,你就帮阿玛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两个,你的大哥,甚至灵魂都交给了山神,也是你救了回来。”
“但也是你太过本事,太完美,你的嫂嫂,甚至和你一般大的姑娘们都对你不敢过于的亲热,而你更是志不在此,你不去和小姑娘们采野花,不去骑马游玩儿,甚至到了年纪也不去瞧那草原上最为俊美厉害的勇士,只是在和威准的婚事上反抗了一下,但也不是很在意。”
“如此,我和你大哥都觉得一个男人,无需护住你,只要能做个顺你心意的小兽便是。”
“可如今,却这般的让你无力,衮代,是阿玛对不住你。”
衮代闻言抬头,瞧见了阿玛较之去年更为年老的面容。
在那黝黑的肌肤下,皮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脂肪。
衮代今日穿着素色,那一身灰白色的衣衫如同一只待飞翔的鸟儿一般,她缓缓起身,随着她的动作,那衣衫轻盈浮动,随后群裾缓缓地散开,铺在了莽色都珠呼的脚下。
慢慢的,她行了个女真族对于长辈最为尊敬的大礼。
“阿玛,您和额娘赐予我生命,精心呵护,让我无忧成长,并令我的生命如花儿一般的娇艳,我的生活固执简单,只求家人平安喜乐,时至今日,我愿意嫁,只要能令咱们富察家族壮大,哥哥们强势,侄子侄女儿们如我当初一般在幸福安逸的家庭之中长大,阿玛您能四世同堂,子孙绕膝,而我也能长伴您左右。”
..........
当夜,威准的母亲本是去护一头母牛诞幼崽,也不知道听到谁说了什么。
竟是就闹到了古勒城,也不知道母子两人说了什么,大吵了一架,据周围的人说,那威准竟是差点儿打了自己的额娘,而他额娘歇斯底里的哭声响了半晚上。
第二日,威准的母亲就在古勒城的寨子里四处宣扬着衮代是个克星。
当初古勒城明明好好的,甚至就算是和明朝廷有冲突,但却胜多败少。
衮代来了着古勒城才多久,竟是令督指挥溃败至此,甚至这还不够,和爱新觉罗家的小子追着督指挥逃亡,却令差点儿被人砍成了两节,而那爱新觉罗家的小子如今还被明朝廷俘虏,不知死活。
现如今又去勾引旁的男人来和自家的儿子决斗,自家儿子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要去和那些被勾引的亡命徒决斗。
即便是不死,又如何能安安全全的活着?!
一时间整个草原众说纷纭,就是对岸的明朝廷军队都听说了言语。
第26章
晨曦的光晕就像是一场细碎的雨,星星点点的落在身上。
李成梁将一身热汗的努尔哈赤唤到了身边,随口问道:“听说莽色督珠乎有个很擅长医术的女儿?”
此刻,远山的旭日缓缓地升起,那带着温暖的辉煌的日光将两人笼罩住。
李成梁如今正值壮年,眉目间带着统帅的威严和肃穆,穿着明庭武袍,腰间坠着长剑。
那双如炬的眼眸给人带来的压力,努尔哈赤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那便是他方才询问的莽色督珠乎。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此刻身子略略的后退他半步,
“是的,此女名为富察衮代,在草原上是人人称赞的女神。”
“女神呐。”
他转过身,目光朝着远处望不见天边的草原瞧去。
努尔哈赤也不语,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立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许久未曾归去的家乡。
他立于此处,似乎是离那天边的旭日,林间的神鹿越发的远了。
可他知道,此时此刻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和那永不停歇的脚步都在诉说着,提醒着他。
往那令他欢喜之地越发的近了。
“听说叶赫部杨吉砮的儿子也看中了那富察衮代,公开的宣扬要和威准抢夺,到如今已经发展成了整个女真草原的勇士都要去凭借武力和财富争夺你们草原上的女神了。”
李成梁转过头,目光凝视着眼前面容消瘦的男子,开口问道:“我听说两月前,杨吉砮的儿子曾在河边和你见面?”
日光越发的明亮,缓缓地,那光晕褪去了辉煌,转而是变得白亮了起来。
令李成梁那眸光格外的锐利。
努尔哈赤沉默了许久,那光晕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之中,显得是那样的明亮。
“衮代格格....”
少年的汉话带着几分满语的腔调,所以他说的格外的慢,也令人能清晰的听着他好听的嗓音。
“衮代格格,我也曾有幸见过一面,姿容乃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品性无一不好,从不因为身份高贵瞧不起人,甚至给人看病时,若是家中贫寒,倒贴着给钱给草药,当初杨吉砮之子纳林布禄来寻我,说是要抢衮代格格,我不过说衮代格格那样的女子定是喜欢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子,不曾想竟是惹了这样一场挣多戏来。”
李成梁微微挑眉,似乎是有些意外,又多了些了然。
“那倒也不怪有这场争夺之戏。”
李成梁伸手拍了拍似乎是有些黯然的少年。
最后转身离开,朝着远处走去。
只留下他一人伫立在高岗之上,迎着那高高挂起的秋日,眺望着无边无际的草原。
就在所有人都在准备看好戏事态越演越烈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连串的战事。
万历三年(1575年)春,土蛮进犯长勇堡,李成梁将其击败。(源自百度)
此战几乎就像是一个开端一般,接下来的几年里都是连绵不断的战火和冲突。
威准和衮代的婚事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但两人之间的嫌隙以威准的母亲四处散播谣言时就已经产生了。
直到万历四年冬,李成梁率领亲自挑选的精骑出击二百里,逼近敌军大营,攻破了营寨。杀了鞑靼部长四人。(源自百度)
这场不断地征伐才骤然停息了下来。
此刻,整个草原几乎都传遍了衮代不祥的名声。
但她却又这般的拥有救人的精湛医术。
在一处牧民暂时居住的帐篷里,衮代满手鲜血的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门口穿着厚重衣袍的男子满是焦急却又带着希冀的眼眸瞧向了她。
“母女平安。”
“好好好,谢谢格格,谢谢格格。”
男子一脸的庆幸和欢喜。
佐佐的目光却落在了远处根本不敢走过来的两个娃娃身上。
一个大一些的男孩儿牵着一个小一些的姑娘。
两人警惕的瞧着衮代,眼眸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害怕。
“走吧。”
衮代不便洗手,牧民的家里水是很珍贵的东西,更何况此刻又有个刚生产的妇人和幼儿。
于是衮代就这么满手干涸鲜血的手翻上了马背准备离开。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对着佐佐说道:“去将前月我寻到的补气的药丸给她一份。”
佐佐颔首,边勒住了马缰,往回跑去。
刚走到帐篷下,那顺着风声的细碎言语便是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阿玛,额娘说那衮代格格就是个恶鬼,若是救活了人,说明那人天山并不想收她的命,反倒是让草原上的人都在歌颂她,若是没救活,可不就是因为山神因她作恶多端,所以怒火中烧偏要收走被她救治的人的命吗?”
“对啊,哥哥说而对,额娘活了,那是额娘本就应该会活下来,阿玛为何要去感谢她?”
当初一开始听到这话时,佐佐恨不得上去撕碎了那些人的嘴,可如今,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忽地勒住了马缰,打马上前,在那两个小孩儿惊恐和男子慌张害怕尴尬的复杂神色里,冷笑一声,将那一份药丸扔在了地上。
“如此,你们一家人且记住,日后不许来寻我家格格。”
然后转身扬起马鞭,默不作声的转身回了队伍里,对上主子瞧过来的眼神时,不由的拉了拉嘴。
倒是衮代,转过了身之后,抬头瞧向了天边的云彩,缓缓地吐了口气。
牧民的帐篷离着莽思寨有些远,加上晚上草原上并不是很安全,于是众人干脆去了较为近的古勒城。
几年前的那场战争,此刻已经被岁月的痕迹抹去。
只留下古勒城里新生的面孔和新修建的房屋。
入秋,草原上的白昼更是短暂,一群人刚刚赶至古勒城时,夜幕已经将其笼罩。
衮代手上的血痕在夜色里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的瘆人。
远处,得了消息的阿台和其福晋朝着她奔来。
阿台是大哥的儿子,也就是衮代的侄儿,但年岁却比她还大了些,现如今也是有了儿子的人了。
阿台极少和这位小姑姑接触,比他小,按理来说态度上妹妹也是可以的,但衮代浑身的本事,性子又比较冷,所以阿台就像他额娘一般,都是对衮代敬重,但却不亲昵。
此刻也是,阿台的福晋受到了丈夫的影响,本就对她很是客气和尊重,现如今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倒是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夫家的姑姑了。
第27章
天色暗沉,草原上的秋夜更是掺了三分凉。
古勒城家家户户都熄灯,只剩下阿台和衮代这边的火把。
一路上称得上寂静。
衮代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周围的修建之上,那日,那样惨烈的现状此刻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但看着面前新修建的建筑和平坦的陆地,又让她有种荒诞的恍然若世的错觉。
而一旁的阿台的福晋在姑姑的身边走着,手中举着火把,目光落在她那血迹干涸,在火把之下显得斑驳的手上,血她见的多了,甚至当时阿玛满身是血的模样她很是深刻。
可在这一刻,作为女人的她思及草原上说的那些流言碎语,加上此刻火光之下更是不似真人的美艳面容,内心忽地有些惊惧。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本事,却又是这样的淡然。
阿古巴颜当时的伤口,满身的血,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定是死定了的。
偏偏这个小姑姑,当时那一张被冻的通红的俏脸儿面无表情,只是伸手拿过冰冷的器具,硬是在那满腹腔的血色之中进进出出的,最后在旭日升起之时,犹如死去了的男人终于是活了过来。
她当时激动,甚至是感激,可到了如今,她的内心却是充满了慌张。
说不清是因为草原上的传言,又或者是她所知道的那件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在这一刻,她无比的嫌弃自己的伯伯。
她嘴巴动了动,最后只是问道:“姑姑可是又去给人瞧病了?”
衮代回首,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是注意到了周围所有人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她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夜色的凉意。
“对,有个牧民家中女子难产,我去接生,可秋日里草原上水日渐珍贵,干脆就不洗赶路要紧。”
阿台瞪了一眼自己的福晋,走到自己的小姑姑身边,嘿嘿的笑着说道:“衮代姑姑,你瞧瞧这古勒城现如今是不是恢复的挺好的?”
自从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阿玛被小姑姑救了知州,阿台已经能自然而然地用对着阿玛或者旁的长辈那般对待她了。
即便有些时候想起幼年时期的自己,阿台还是很不自在。
衮代先前就注意到了,她抬首,看着和大哥差不多高的男子,甚至和大哥极为相似面容的大侄儿时,不由的露出了三分的笑意。
“嗯,我回去定然告诉大哥,阿台现如今将古勒城保护的很好。”
阿台:“..........”
这番话,说的他像是想要邀功似的,一个大男子。
“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阿台一个比小姑姑大了不知多少的男子此刻就像是一头毛躁的棕熊一般对着眼前纤细的姑姑慌张的摆着手。
“..........”
衮代继续仰着头,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不想要我给大哥说你做的很好?”
阿台神色略有纠结,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姑姑,最后似乎是自己放弃了一般,说道:“那好吧,那就劳烦小姑姑说阿台做得很好,让阿玛不要操心,好好养伤。”
此刻已然是走到了衮代的屋子,她伸手拍了拍侄儿壮硕的手臂,道了晚安,便神色温和的进了屋子。
“.........”
“其实,衮代姑姑也不似额娘说的那般不好接触啊。”
第一次见到衮代逗弄侄儿的福晋站在他身边喃喃的说道。
阿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姑姑的冷,不是说不好好说话的那种不好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