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是秋玉疏在调戏他。
她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做一些让人乱想的事情;而她自己永远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仿佛对谁都能这样。
要不然,就是像上次下归墟海那样,秋玉疏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人而已。
还没等越明初说话,秋玉疏那一时兴起的念头又下去了。她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接过食盒,坐在祠堂外的石桌上进食。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秋玉疏吃饱喝足,满意地喟叹一声,把方才的小插曲忘了个精光,问越明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啊?”
这人每日练剑练得夜以继日,还要抽空每天早上给大家做早膳,时不时还要做上一顿晚膳。秋玉疏的思维转不了弯,直愣愣地认为他这是十分热爱下厨。
越明初看着秋玉疏,眼神微微闪烁:“做给喜欢的人吃,自己也开心。”
“哦。”秋玉疏点点头。
确实也是,江子湛跟他是好友,越枝枝是他亲妹妹,自己嘛,跟他也算是朋友了。
越明初见秋玉疏表情淡定,没有别的反应,于是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他抬眸,望向远处一片海棠花。
此刻,雾气逐渐散去,朝晖落下一抹金光,洒在橘红色的海棠花上。
灿烂,明艳,遥不可及。
“今日还要去听学吗?”秋玉疏换了一个问题。
越明初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用了。今日要去领药材,然后自行炼制驱蛊散,大后天是小考。”
“哎,赶紧考吧,考完就回员峤岛了。”秋玉疏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个小破岛好。
“走走走,赶紧的,去领原材料了!”这时,一阵喧哗声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人朝演武堂走去。
越明初站起身,对秋玉疏道:“你可以回寝舍再睡一会儿,我去领做驱蛊散的材料。”
秋玉疏点点头,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尾微泛起困倦的泪光。
她惬意地往寝舍走去,却在半途撞见了齐修。
齐修手中抱着一大堆东西,脚步匆忙。
秋玉疏眼尖地发现是制驱蛊散的原料,于是上前一拍齐修:“怎么在你这?越明初呢?”
齐修见是秋玉疏,笑得眉眼舒展,答道:“这是汪师兄给我的,说是每个岛的分量已经分配好了。”
秋玉疏瞥了一眼那些原料,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他见秋玉疏没答话,又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秋玉疏摇了摇头。她不懂这些,即便是有问题也看不出来。
但是她历经磨难锻炼出的危险意识可不是盖的。
齐修的脚步放缓,犹豫道:“要不我回演武堂去问问?”
“不用。”秋玉疏利落道。
“不行,万一这原料有什么问题,那我们的小考就拿不到第一了。”齐修停下来,认真道。
秋玉疏:……
一个过家家的第一到底是为什么要如此在意?
她打着哈欠,眼神迷离道:“放心,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一定拿第一。”
齐修的双眸中精光大盛,迫切道:“那赶紧的,去东舍炼制,江子湛他们都在那儿等着了。”
秋玉疏无情拒绝:“不去。”
齐修愣住:“那……那咱们怎么拿第一?”
秋玉疏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找越明初去,没见他笔记做得最全么?”
说完,她转身回寝舍睡大觉去了,扔给一脸茫然的齐修一个洒脱狂放的背影。
接下来的两日,秋玉疏嚼着红叶糖,一边悠闲地坐在躺椅上,一边欣赏众人手忙脚乱制作驱蛊散的样子。
齐修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贝壳研磨成粉末,时不时看一眼不远处的秋玉疏,嘴里抱怨道:“她这么敷衍,咱们小考能拿第一么?”
越枝枝小心翼翼地将其他草药扎成小捆,抽空抬头瞪了齐修一眼,不悦道:“你不是喜欢玉疏么?怎么这么说话?”
齐修惊讶地看着越枝枝:“你看出来了?”
越枝枝轻轻哼了一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齐修挠了挠头:“是吗?但我感觉玉疏就没看出来。”
越枝枝无言地点点头。
她瞥了一眼正在专心熬药汤的越明初,忧心忡忡。
秋玉疏对于感情好像十分迟钝,都看不出来齐修喜欢她,就更别提兄长这个锯嘴闷葫芦了。
“但是一码归一码,她光是嘴上说咱们能拿第一,但是什么也不做,我没有信心啊。”齐修将话题绕了回去。
越枝枝将捆好的草药递给越明初,随口发问:“得第一有什么用啊?”
齐修哽住。
他转头,想去找江子湛谋求共同语言,结果发现这厮正殷勤地去给秋玉疏上贡各种吃食。
……罢了。
他走到越明初身边,满意地看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药,拍了拍越明初:“哎,只能靠咱俩了。我的情敌。”
越明初握着汤匙的手一滞。
越枝枝一惊,被草药呛出了声。她的眼睛瞪得如同满月一般,问齐修:“你怎么知道?”
齐修轻飘飘一笑:“刚刚是猜的,现在确定了,啧,还真是啊?”
越明初的目光缓缓移向越枝枝。
越枝枝将头深深埋在草药堆里,缩得像一只鹌鹑一般。
齐修笑嘻嘻道:“放心吧,我们友好竞争。”
越明初神色平静,继续搅着汤药,淡淡道:“没人跟你竞争。”
“哎?你这是认输了?”齐修靠在桌上,十分得意,“倒也是,修为和样貌咱俩都差不多,家世嘛我就好太多了,你认输也在情理之中。”
越明初放下汤匙,挽起袖子。
齐修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别在这里打架,不要毁了驱蛊散。”
越明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经过他,去研磨另一块大贝壳,然后语气平稳道:“我的意思是,不要用竞争这个词,她不是物品,轮不到旁人挑选。”
齐修琢磨了一会儿,没太明白越明初的意思,耸了耸肩,继续干活了。
***
两日后,各个岛屿的弟子们,带着自己制作的驱蛊散,齐聚在演武堂。
齐修生怕又被人嫌弃去得晚,于是穷尽一人之力,东拉西拽地将其他小伙伴都拖到演武堂,竟然是第一个到的岛屿。
不一会儿,其他岛屿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陈庆走在岱屿岛众人的最后面,眼神飘忽,时不时看向员峤岛。
范臻荣揣着金玉算盘到了。
他领着众人,穿过演武堂,来到堂后的一片山谷。
站定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这山谷中,已经放入了蛊虫,每个岛屿各自有一条路线,一个时辰内出谷,便算考核完成。”
“范堂主,考核成功有什么奖励啊?”一名方丈岛的弟子期待提问。
范臻荣瞥了那人一眼:“归墟宗弟子要通过这次小考,方能出岛去捉蛊,为世人清扫恶蛊,为宗门做贡献。”
越枝枝戳了一下齐修,小声道:“你看,根本就没有第一名这一说,更没有奖励了。”
齐修想拿第一的决心没有动摇,不管不顾地回答:“你不懂,我们必须要第一个出谷,让大家对我们刮目相看。”
范臻荣说完,一挥手,山谷上方出现四柱硕大的香。
“四柱香燃完内,需要顺利出谷,并找齐你们各自路线上的五只蛊虫。不然,明年须得再来,补修补考。考不过,这辈子都别出宗门了。”
众人恭敬回答:“是。”
一个道童走上来,将山谷舆图和一个清光戒发给各个岛屿。
舆图上,勾勒出了每个岛屿要走的路线。
清光戒内,是寻蛊铃和存蛊袋。
“诸位,去吧。”范臻荣侧身让开,一条仅供三人通过的狭小道路出现在眼前。
各个岛屿先后进去,岱屿岛是第一个。
范旭日的双手挂着绷带,耀武扬威地从员峤岛众人面前经过。
苟岩将头垂得很低,贴着山壁行走。
陈庆走在岱屿岛的最后面,路过秋玉疏等人时,绊了一跤。
“呀,没事吧?”越枝枝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陈庆利落地爬起来,一脸嫌弃地推开越枝枝的手:“别碰我。”
越枝枝一愣。
手心里,多了一根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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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别跟我说话,烦人!◎
越枝枝定睛一看, 是一根清心草,用来制作驱蛊散的原料。
她用手搓了搓, 将清心草搓出汁水来,然后拿到鼻前嗅了嗅,登时脸色一变。
“咱们制驱蛊散的原料好像有问题。”她低声道。
“什么问题?”齐修闻言,十分紧张,立刻发问。
越枝枝答道:“方才陈庆塞了一根清心草给我,它的味道和好像和咱们用的味道不一样。”
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只有秋玉疏一脸无所谓。
齐修一拍大腿, 越想越不对劲:“肯定有问题!我就说, 一开始明明说的是各自派人去演武堂拿原料, 但为什么偏偏主动给我们送过来!”
越枝枝低声道:“咱们还有清心草吗?给我看看, 对比一下。”
齐修摇头:“都用光了,一点不剩。”
江子湛咬牙问:“要不要跟范堂主说下?”
越明初冷静提醒道:“咱们现在无凭无据,直接这么跟范堂主说了, 他不一定信。”
齐修拍了拍脑袋:“也是!而且焉知那陈庆不是故意摆咱们一道呢。”
四个人小声讨论, 却见秋玉疏往山谷中走去,脚步悠闲, 犹如饭后遛弯。
越枝枝没有犹豫, 立刻跟了上去:“走吧, 玉疏肯定有办法。”
江子湛点头, 也往山谷中走去:“嗯,我阿娘肯定留了后手。”
越明初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齐修:“走吧。”也去了。
齐修犹豫不决。
范臻荣走过来,问:“为何还不进山谷?”
齐修一咬牙,心一横, 跑去追其他人。
他气喘吁吁追上四个小伙, 忧心发问:“我担心的, 不是能不能拿第一的问题。而是若没有驱蛊散,这蛊虫会不会来伤害我们?”
越枝枝安慰道:“不会,范堂主不是说了吗,这山谷所放置的蛊虫,都是绞蛊,且是最低的害境,只会让人腹痛,春风堂是有药可解的。不用担心。”
随着深入山谷腹地,其他岛屿的人声和脚步声逐渐消失,只余幽涧叮咚,鸟语花香。
齐修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然后一脸期待地秋玉疏:“玉疏,你留了什么后手?”
秋玉疏一本正经道:“我算了一卦,今日大运。蛊虫入囊,一路吉祥。”
齐修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也行?师父给你开小灶,还教你算卦了?”
这时,越枝枝采了一大束野花,捧上来递给秋玉疏:“玉疏,送你花!”
秋玉疏瞥了一眼,顺手接过:“真难看。”
齐修转头,看见越明初和江子湛步履悠闲,正惬意聊天中。
齐修:……不是,你们是来这里秋游的吗?有谁还记得要捉蛊虫这事?
他恨铁不成钢地拿出寻蛊铃,提在手中,专心致志地寻找蛊虫。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到了山谷尽头,寻蛊铃也没响。
齐修烦躁,要往回走:“我再去找找。”
“别乱跑。”秋玉疏瞪了他一眼,“不是说了吗,今日大吉,一切顺利。”
秋玉疏把存蛊囊挂在一根树枝上,走到一旁,背着手:“等着蛊虫入囊。”
她暗中叩开清光戒,放出小不点。
早前日在跪祠堂的时候,她已经叮嘱过小不点,让它将山谷中的蛊虫驱赶到存蛊囊中。
小不点作为高阶恶境蛊虫,对付低阶害境蛊虫,如囊中探物。
不一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五只蛊虫排成一行,竟然乖巧地飞入存蛊囊中。
齐修再次目瞪口呆。
此时,山谷上方高悬的四柱香,一柱只燃了三分一。而他们已经顺利走到山谷尽头,又拿到了五只蛊虫。
第一稳了。
齐修冲着秋玉疏一大拜:“神仙!能不能算算我何时遇佳人,喜结良缘?”
秋玉疏皮笑肉不笑:“孤独终老。”
齐修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取下存蛊囊,朝着山谷出口跑去。
秋玉疏顺着他的背影,看向狭长的一线天谷口,眉头微蹙。
这山谷中,雨水丰沛,阳光充足,到处都遍布各式各样的植物,几乎没有一寸裸露的土地,就连石头上都布满了青苔和蘑菇。方才,他们刚进谷时,那里的山壁上也长满了野草野花。
但是,这山谷出口的山壁上,却只有几株焦黄干瘪的枯草。
咚——
只听一声闷响,齐修还没跑到一线天,整个人就向后一飞,重重摔倒在地。
齐修龇牙咧嘴,摸着屁股,痛得大呼小叫:“什么玩意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见秋玉疏的手将将放下,竟然是她干的。
“你干嘛啊?”齐修站起身,火气消了下去,仍嘟囔道。
“是个杀阵,你若走进去,必死无疑。”秋玉疏道。
“不会吧。”齐修不相信,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一线天。
那石头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平稳落地,没有任何反应。
秋玉疏摇头:“生者入阵眼,有去无回。石头本就是死物,不受影响。”
话音刚落,一只麻雀振翅,欢乐地飞进一线天。
越明初抬手,想去救那麻雀,却来不及了——
那麻雀将将进入一线天,立刻化为粉末,如碎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齐修呆住,背脊瞬间爬上一股冷意,整个人一阵后怕。
若不是秋玉疏及时拉住他,只怕已经粉身碎骨于此。
“这是什么阵啊?是要我们破解吗?”越枝枝疑惑。
江子湛摇头:“不可能,归墟宗不会有这么狠毒的阵法。”
“是蛛阵。”秋玉疏语气平淡,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其余四人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们尚未出宗门,不知世道险恶,更加没听说过魔修常用的各种禁术恶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