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初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众人走进去, 关上门。
“怎么了?”秋玉疏问。
齐修回答:“我们同师父说了风月湖的事情, 他去禀告宗主, 刚刚传消息来,说范堂主自陈其罪,已伏诛。”
秋玉疏皱眉。
她本来是打算用容容的记忆来生成留影石,然后将证据公之于众,揪出范臻荣。
这证据还未给出,他就这般轻易地认罪了?
还是说,是有人不想让她与范臻荣当面对质呢?
秋太易那严峻庄严的面容在秋玉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齐修仍在震惊:“冷西楼那两人提到的归墟宗修士,居然是范堂主,我真是完全没想到。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私下养蛊,再将蛊虫放出,以赚取凡人钱财!太可恶了!”
江子湛若有所思:“难怪是他来教我们驭蛊术。搞了半天,他自个养的蛊,当然自个能驭了。”
越枝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家,小声问道:“可是,好奇怪,他认罪认得也太快了?我们并不知道是他呀。”
“嗯。”齐修挠了挠头,“是的,还有,在冷西楼来袭击枝枝和子湛的那个蓬莱岛弟子,我们也一并禀告上去了,但没什么反应,可能还需要时间查一下。”
秋玉疏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一下:“恐怕是查不出什么的。”
越枝枝小声叹了口气,揪了揪辫子,一想起在冷西楼遭遇的刺杀,就一脸忧愁:“真是奇怪,不知道我俩到底是得罪谁了。”
秋玉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没事,别害怕,只要我在,没人能动你们。”
江子湛也摸了摸越枝枝的头:“是啊,有阿娘在,有你兄长在,我也在,怕什么?”
听到这里,越明初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要去大化门了。”他看了看小伙伴们。
齐修兴奋极了,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越明初的背:“定了?什么时候走啊?”
越明初呛了一口:“咳,等会就走。”
“什么?这么快?”齐修愣了下。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其他人也震惊了。
越明初解释道:“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没多久。”
江子湛没说话,叩开自个的清光戒,往里翻找什么。
越枝枝鼻子一酸,突然以袖掩面,抽泣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与越明初相依为命,还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越明初无奈地抬手,拍了拍越枝枝的头。
江子湛从清光戒里掏出一大包灵石,豪气扔给越明初:“拿着,大化门是大门派,别让他们看扁了。”
越明初笑了笑,收下灵石:“多谢。帮我照顾好枝枝。”
“跟我客气什么。”江子湛一摆手,然后顺手揉了揉越枝枝的头发。
越枝枝掏出一团银丝线和几瓶丹药,抽泣着塞给越明初。
秋玉疏看着越枝枝突然哭红的双眼,听着越明初和江子湛的对话,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离自己很遥远,脑子有点发懵。
这小呆子马上就要去大化门了?
这么突然?
当真是一点点预兆都没有。
秋玉疏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也刚好买了长/枪。
还真是凑巧呢。
她叩开清光戒,拿出长/枪,一把扔给越明初:“送你的。”
越明初下意识接过长/枪,瞳孔微微放大,表情凝固,似乎时间都静止了。
他双手握着冰凉的枪杆,轻轻摩挲了两下,不敢相信地抬眸看秋玉疏,确认了一遍:“送我的?”
秋玉疏抬眉:“要不要啊,不要还给我。”
越明初眉眼一弯,笑容清朗若雪山中的新月:“要,谢谢。”
齐修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扫视众人一圈,呆滞片刻后,跳了起来:“喂!你们孤立我啊!怎么准备礼物都不通知我啊!我现在没得送,很尴尬的好吗?”
越明初温声道:“事发突然,都是同门,不必多礼。”
“那怎么行!”齐修大叫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将越明初往旁边一拽。
齐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从袖中抽出一本小册子,一脸痛心疾首地塞给越明初。
越明初先是下意识地接过,垂眸一看后,表情僵住,仿佛是接过个烫手山芋,立刻往回推。
齐修摁住他的手,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拿着吧,兄弟,下次就别只咬锁骨了。”
越明初凉凉地看他一眼,推开那小册子:“我会。”
齐修摇头:“不,你不会。”手往越明初那边推。
两人你推我搡了半天,秋玉疏突然好奇凑上去:“会什么?送的什么?”
两人均是一个激灵,紧张对视。
这时,那小册子刚好被推到越明初这一边。
两人突然生出一阵从天而降的默契。越明初将书往回拿,闪电般收入袖中;齐修则于同一时间挡在越明初面前,以便他藏小册子。
秋玉疏狐疑地瞪着齐修:“你给他什么坏东西了?”
齐修喊冤:“什么坏东西?那是好东西!”
“是什么?”秋玉疏问。
齐修义正言辞:“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你不需要知道。”
秋玉疏不依不饶,一把推开齐修,伸手去抓越明初的小臂。
越明初哪里敢让她看见那小册子,于是一动不动,死死护住。
齐修身在局中,不敢袖手旁观,于是上前拉秋玉疏。
三人乱作一团。
越枝枝脸上还挂着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问江子湛:“这是怎么了?”
江子湛显然猜到了齐修送的是什么,难得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咚咚咚——
员峤岛的一个道童在外敲门:“越师兄,该出发了。”
喧闹的屋内登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越明初趁秋玉疏恍神这一息,将小册子塞得更深了一点,然后身形轻盈地溜到门口,打开门。
道童捧着一套青色的衣衫,恭敬道:“越师兄,快快脱掉门服,换上这新衣吧。封岛主在蓬莱岛议事完成,快到咱们渡口了,送你一程。”
越明初连忙接过衣衫,颔首道谢。
其余人出了房门,等越明初换衣服。
他很快换好,走出门来,将换下的归墟宗门服还给道童。
秋玉疏看着越明初,微微眯了眯眼。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正是大化门门服的颜色。
其人宛若大雪封山中一根覆雪的青竹,清瘦中又不失峻拔。
秋玉疏一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上一世那个白发枪修。枪道暴烈外放,这俩人却偏偏都是温和内敛的性子。
但那白发枪修能成枪圣,想必越明初也不会太差。
四人送越明初去渡口。
一路上,其他三人一直叽叽喳喳地各种叮嘱越明初。
江子湛絮絮叨叨:“也不知大化门给的月例够不够用,若是不够,你记得写信啊,我给你捎灵石来。”
越枝枝嘟囔道:“兄长,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齐修则搂着越明初,挤眉弄眼:“你看完之后,记得还我啊,我可是忍痛割爱。”
越明初默默地推开他。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渡口,封永昼青衣飘飘,立于渡口,等着越明初。
他身边是一架可容两人的白色长鸢,显然是用来送越明初去大化门的。
越明初冲封永昼拱手行礼,然后转过身,看向小伙伴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顿了顿,他一把揽过江子湛,紧紧抱住他,低声道:“谢了。“
自从来了归墟宗以后,他、越枝枝、江子湛便一直一起住在海边那座小木屋里,相依为命一起走过多年。
“客气什么。”江子湛笑嘻嘻地拍了拍越明初的背,“好好学啊,你以后若是成什么真君大能了,可是我做生意的重要人脉。”
“好。”越明初笑了笑。
他松开江子湛,继续拥抱旁边的齐修。
齐修一脸惆怅,碎碎念道:“明明是情敌,为什么你要走了我突然有点难过呢?”
越明初笑着敲了一下他的肩。
“兄长!”越枝枝忍住抽泣,扑进越明初的怀里,喉中仍哽咽,“你要好好的,千万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你也是。”越明初轻轻拍了拍越枝枝的头,偏头看了一眼江子湛。
江子湛拍了拍胸口,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越枝枝。
他松开越枝枝,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秋玉疏。
他走到秋玉疏面前,站定,手指微微动了动,终究是没将手抬起来去拥抱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便是春日那一簇最为惊艳的海棠,令人只敢远观。
即便是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也有过不少的肢体接触,他还是不敢轻轻松松地将她搂过来,完成一个朋友之间最纯洁的拥抱。
因为他心中深知,自己对她的心思,从来不敢说是“朋友间的纯洁”。
想了想,他对秋玉疏开口:“试道大会见。”
秋玉疏静静地注视越明初片刻,撇了撇嘴:“没了?”
越明初不知她所指,一时没答话。
秋玉疏抬眉:“你对我有意见?为什么抱了他们,不抱我?”
齐修实在忍不住,插嘴道:“因为我跟江子湛是男的,枝枝是他妹妹,而你……唔……”
越枝枝又快又准地用自己的银丝线堵上齐修的嘴。
越明初凝视着秋玉疏,手指微微蜷起又张开,然后往她走了一步,双手抬起,环住她的肩膀,试探着往自己怀里带。
一开始,他还只是轻轻发力,但发现秋玉疏宛若一坨棉花团子一般,没有丝毫反抗,于是暗暗用了力。
将她紧紧地抱了个满怀。
他嗅到她头发上有一股皂角味,忍不住深吸一口,一时没有放手。
“赔你的鲛绡,放在我衣柜最上层右边那格了。”他轻声道,“我房中还有海棠酒和红叶糖,够一年的量了。”
秋玉疏想答应,但被抱得有些踹不过气来,于是闷哼一声。
越明初听见了,立刻放开她。
秋玉疏摸了摸鼻子,抬眸看他,语重心长道:“去了之后,好好学啊。虽然以后不是归墟宗的人了,但毕竟也是从我们员峤岛出去的,不当第一,就别来见我。 ”
“好。”越明初认真地点头。
秋玉疏说完,突然想到,他大概是当不了第一。
那白发枪修也是出自大化门。那可是枪圣,哪里能比得过?
于是,她话锋一转,“不过呢,也不用压力太大,毕竟你刚开始学长/枪,若是比不过别人,也正常。”
越明初顿了顿,眸光闪烁了一下,听出她话中之意。她是说她那位枪圣朋友?
他点点头:”好。“
封永昼看了看天色,不得不出声提醒:“阿初,该走了。“
越明初冲小伙伴们挥了挥手,转身跃上飞鸢。
封永昼轻叩鸢头,长鸢毫不犹豫地立刻飞起,直上云霄。
秋玉疏抬头,凝视着两人一鸢逐渐没入苍茫雪天中,直至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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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棠花粲然,灼灼如玉◎
西荒大化门, 位于西边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上。
山顶云雾缭绕,一座祠堂内, 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年板板正正地跪在蒲团上,眼眸下垂,睫毛不服气地微微颤动,盖住眼中骄纵的光芒。
旁边有一个中年人正劈头盖脸地痛斥:“你说说你,都多大人了,从早到晚,就知道瞎玩!教你的枪法, 学整整三年了, 后厨养的鸡你都追不上!“
这人是大化门门主谭悟生, 少年则是他的儿子谭如烈。
谭如烈撅了撅嘴, ”爹,你也太夸张了吧。鸡我怎么可能追不上?我等会就追给你看。“
“这是重点吗!”谭悟生一听,气得一口气儿没顺过来, 举起手差点一巴掌拍下去。
但忍了忍, 到底没忍心下手,只缓了缓语气, 叹道:“你看看你小师兄, 人家一日之功, 能抵你三年!”
谭如烈一听, 不但不恼,反而笑得一脸灿烂:“说到我小师兄,他可回来了?我想死他了,他答应了陪我下山玩儿。”
“你这孽子!就知道玩玩玩!”谭悟生终于忍不住了, 一巴掌狠狠朝着谭如烈的脑门拍下去, “你自个玩也就罢了!别耽误你小师兄!”
“嗷哟我的爹, 下这么狠的手,我可是你亲儿子!”谭如烈闻得强劲的掌风,登时从蒲团上蹦了起来,抱头鼠窜。
“你还敢逃!给我罚一个月的禁闭!哪里都别去了!”谭悟生步伐极快,哪里能被谭如烈躲过?
只见他三步并作一步,十分轻松地揪住谭如烈的后衣领,另外一只手上扬,就要拍下。
谭如烈绝望地一闭眼,惨叫道:“小师兄!救我!”
一道灵力从祠堂外打来,拦住谭悟生的手。
趁着谭悟生一愣神,谭如烈大喜,连滚带爬地往祠堂外窜去,欢呼声从肺腑中一跃而出:“小师兄救我!你回来得也太及时了!”
一个约莫十九岁的少年,穿着月白袍,身后背着一把长/枪,笑容温润如玉,身形挺拔如松,轻松接住冒冒失失的谭如烈。
谭如烈口中的“小师兄”,正是越明初。
谭如烈虽然年纪小,但毕竟走枪道,劲儿并不小,越明初接住他,就像接住一只小鸟。
越明初摁住谭如烈的肩膀,待他站稳,手指微微使劲,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往祠堂里推。
“我不要去!小师兄你要救救我啊!”谭如烈哼哼唧唧,但他在越明初手中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迫往前走。
越明初手指一动,将地上的蒲团招来,然后把谭如烈往下一摁。
谭如烈只好老老实实地重新跪在蒲团上,一动不敢动。
越明初拱手,恭恭敬敬地对着谭悟生一行礼:“见过师父,弟子方才担心师父下手过重,伤了如烈,故而阻拦,还请师父责罚。”
谭悟生一看见越明初,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变脸似的,突然一脸慈眉善目,大步上前,扶起越明初,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此行如何,没受伤吧?”
“多谢师父关心,弟子无事。”越明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