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别叫师父,听着老里老气的。”秋玉疏一脸嫌弃,随手扯下一片树叶,扔向卫天曜。
一开始,那树叶飘得很慢,悠悠下落。
突然,它半道加速,飞快旋转起来,犹如一锋利的绿色刀片,杀气腾腾地飞向卫天曜。
卫天曜眼皮一抬,瞳孔缩紧,紧紧注视着绿色树叶的走向,同时口中念诀,手上结印。
树叶碰到他鼻尖的那一瞬间,化为粉尘,簌簌而落。
卫天曜的脸上却无喜色,紧张地看向树上的秋玉疏。
果不其然,秋玉疏脸色一沉,骂道:“慢了!怎么这么慢!真是没教过这么笨的人!”
卫天曜试图为自己辩驳,小声道:“可师父,你不就只收过我这么一个徒弟么?”
秋玉疏一回忆,发现自己还真的不是只教过卫天曜。
刚和越明初认识那会儿,她就指点过他学上善剑术。当时,她还真的一句都没骂过越明初。他领悟力极强,有时候都不需要她把一句话说完,他就听懂了。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她潜意识以为,每个人都像越明初这样,十分好教。
但是,他俩本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她拿此标准去要求卫天曜,是十分不近人情了。
秋玉疏瞪了卫天曜一眼
卫天曜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都说了,别叫我师父。”秋玉疏从树上跃下,嫌弃地看他一眼,“我不收你这么笨的徒弟。”
卫天曜乖乖地跟在秋玉疏身后。
刚开始,他天天被秋玉疏骂得狗血淋头,骂得他整个人自信心全无,恨不得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
后来,他知道了秋玉疏本人是不世出的天才,而且她只是嘴上骂自己,教的却都是无比精妙的咒决和剑术,是多少修士想求都求不来了,便习惯了。
“师父,我们这次去哪啊?”卫天曜问秋玉疏。
他事事都听秋玉疏的,唯独叫“师父”这件事,他宁死不屈,不管秋玉疏说多少次,他都坚决不改口。
“去南疆的鬼关山。”秋玉疏拿出一包红叶糖,扔了几颗给卫天曜,然后一边嚼糖,一边召出浮生剑。
卫天曜听说过这个地方。玲珑寨被灭了之后,南疆没能再有一个大宗门诞生,庇护不了那里的百姓。因而,很多魔修会跑去烧杀劫掠、肆意作乱。
这一趟,他们应当是去剿灭魔修的。
御剑一个时辰后,他们到了鬼关山的山顶。
山顶有一座破败的庙宇,已经斑驳的牌匾上写着“真元娘娘庙”。他们站在庙外的一棵大树旁边,往下俯瞰。
只见土地干裂犹如老者脸上的皱纹,庄稼稀疏而枯黄,低垂着头,已丧失了生机。
此时正值夏末,本应是雨水充沛的季节,却这般寸草不生。
卫天曜举目四眺,奇道:“师父,这哪里有魔修啊?”
秋玉疏盯了他一眼:“跟魔修什么关系?”
“咱们不是来剿灭魔修的吗?”卫天曜问。
“魔修惹你了?为什么要剿灭魔修?”秋玉疏抬眉。
卫天曜没料到秋玉疏会这样问,一时怔愣住,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我们来干什么?”
秋玉疏正要答话,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于是拎着卫天曜的腰带,将他一把捞到树上。
十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成群结队走了上来,身上汗如雨落,一步一叹气。
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白胡子老者。他拄着拐杖,拒绝旁人的搀扶,硬是颤颤巍巍地走到破庙门口。
他放下拐杖,吃力地跪下,朝着庙内的神像深深地拜了下去。
“真元娘娘在上,鬼关山已大旱三年,求娘娘降下甘霖,给我等一条生路。”
其余人也纷纷跪下,将又瘦又黑的身体贴在地面上。
等了许久,烈日依旧挂在晴空上,一丝风都不曾拂过,更别提降雨了。
终于,有一个少年人忍不住了,恨恨地站起身,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庙内的塑像:“别拜了!有什么用!这三年,年年夏日都要求雨,可曾降下过一滴雨水么?村长,我看咱们早就该搬走了!”
白胡子老者直起身,转头怒斥:“真元娘娘面前,不得放肆!”
他一声示下,有两人一人抓着那少年人的手臂,硬生生地将他摁下,要他磕头道歉。
那少年不依不饶:“咱们就该搬到西荒去!那边有大化门的修士庇佑!有个宸光真君一人剿灭了西漠十三个魔修!而我们的这个真元娘娘根本就是个摆设!连一滴雨都不肯给我们!”
秋玉疏用浮生剑戳了戳卫天曜:“发什么愣?”
卫天曜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不是来除魔修的,是来引水降雨的。
他立刻默念口诀,双手结印。
“天干,昭阳,雨露降!”
霎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刚好笼罩在鬼关山山脚下的田野。
那挣扎的少年人停下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突然阴沉的天空。
白胡子老者泪如雨下,白色的胡子不住颤抖,立刻又朝庙里的塑像重重磕头:“真元娘娘显灵了!”
一滴雨,两滴雨,落在树叶上,落在庙顶上,落在少年人的眼睛里,落在老者虔诚的手心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村民们喜极而泣,对着真元娘娘拜了又拜,手舞足蹈。
卫天曜见状,内心受到鼓舞,暗暗发劲,召来更多雨水。
但他修为毕竟有限,难以为继。
雨渐渐小了。
“师父,我不行了……”卫天曜气喘吁吁地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面无表情:“不行了就停下来。”
“可是,这雨水不够啊。”卫天曜看向欢呼的人群,忧心忡忡。
秋玉疏看了他一眼:“不够就不够,我是让你通过实战提高咒决,又不是让你来当真元娘娘的。”
卫天曜面色苍白地又坚持了一会儿,体内灵力终于耗尽,瘫倒在树枝上。
雨势变小,乌云消散。
正在欢呼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停止手舞足蹈,又跪成一片,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高声祈求真元娘娘再赐甘霖。
卫天曜想帮他们,但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不敢再看村民们充满希望的神情,对秋玉疏道:“那师父,咱们回去么?”
秋玉疏懒懒道:“等他们走了,再御剑走吧。”
卫天曜只好移开视线,不去看村民们。
半盏茶后,村民们仍旧不死心,坚持跪在庙门口。
“怎么还不走啊?”秋玉疏叹了口气,“在这等着可真无聊啊。”
卫天曜看向秋玉疏。
秋玉疏瞥了他一眼,道:“待着也是待着,我再给你示范一遍,你好好注意咒决的节奏。”
卫天曜点头,认真凝视秋玉疏。
只见她慵懒地盘坐在树枝上,眼皮微微下垂,朱唇轻启念出咒决,纤指翻转如同飞花。
轰隆——
眨眼间,乌云遮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大雨如同瀑布,从厚厚的乌云层中垂下,灌溉在干枯的田野上。
大风刮过,吹起秋玉疏的长发和衣衫。
闪电亮起的那一瞬间,犹如天光,倾泻在她白净的面容上。与平时相比,少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多了几分神女的恬静。
庙前的村民们,哭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不停磕下的头,在雨水中溅起一朵朵的水花,犹如神女手中所捻的神花。
卫天曜怔怔地看着秋玉疏,如见神女。
村民们谢够了,终于抹着眼泪,互相搀扶着下山去。
那对真元娘娘不敬的少年喜气洋洋地高声欢呼:“他们西荒有大化门的修士罩着又如何?我们有真元娘娘护佑!”
卫天曜一听,胸中有一股热浪在翻涌。他原本对修行一事不感兴趣,觉得能日日陪着卫叔才好。但如今,他切身体会到修行的好处,于一瞬间决定了自己要走的道。
“可算是能走了,这些人真够磨叽的。”秋玉疏撇了撇嘴,跳下树去,召出浮生剑。
卫天曜好奇地往庙里探头看去,见到了真元娘娘的塑像,不由一愣。
他小声唤秋玉疏:“师父……这真元娘娘,长得同你有几分相似。”
秋玉疏扣起食指,猛地敲了一下卫天曜的头:“不好好修行,净想乱七八糟的!”
卫天曜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说。
两人又在西荒待了几日。
这几日,卫天曜在秋玉疏的指导下,引水降雨、开山造路,咒术精进的同时,替真元娘娘做了许多好事,导致真元娘娘庙的香火重新旺盛起来。
这一趟结束后,秋玉疏又劈头盖脸地骂卫天曜进步太慢,卫天曜则习以为常地一脸平静,甚至对秋玉疏露出笑容:“师父,你真善良。”
秋玉疏怒骂:“善良?你骂谁呢?你继续留在这,我先走了。”
卫天曜:……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出门,都只停留七日。
秋玉疏直接回了员峤岛。
将将下船,她直奔岛上豢养灵鸽的地方。
恰好,魏天星也在那里。
一棵大树上,站着许多灵鸽。灵鸽所站的树枝上,挂着信件和包裹。
秋玉疏准确地找到来往于大化门和归墟宗的那一只,取走它脚下的一个小包裹。
打开一看,是两个胭脂盒。
秋玉疏将包裹抖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信;于是,她抓过灵鸽,在它不满的咕咕声下,翻遍了它每一根羽毛。
“你在找这个么?”魏天星抬起手,指尖夹着两封信。
秋玉疏瞥见信封上那熟悉的清秀遒劲字迹,一把拿了过来,同时自言自语。
“这次怎么寄了两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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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他爱跟谁玩跟谁玩,我又不在意◎
两封信的封面上, 一封写的是他们四个人的名,另外一封则只写了秋玉疏。
以前的信, 都只有前者。
秋玉疏利落地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
一朵海棠花从信中悠悠飘下。
裁得工工整整的信纸上,写着:今日山中,棠花粲然,灼灼如玉。
“什么意思?”秋玉疏凤眼一扬,一头雾水,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能明白其中深意。
她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海棠花, 对着日光看了片刻, 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
魏天星在一旁, 悠悠道:“越师弟好像很喜欢海棠花, 在西荒竟然也要种。”
秋玉疏想了想,难道这是让自己欣赏他种的海棠?
她撇了撇嘴,奇奇怪怪的, 海棠有什么好看的?
还“灼灼如玉”, 海棠和玉石,哪里一样了?
她没想太多, 将自己的那封收入清光戒, 然后拿着剩下那封, 去找其他小伙伴了。
魏天星看着秋玉疏的背影, 目光沉沉。
直到她走远,他方才从袖中取出剩下半截信纸。
他面无表情,手指轻轻一捻。
那半截信纸化为粉尘,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
他看了看四周, 再次确认无人后, 抬起手, 一只从紫微宫来的灵鸽抖了抖羽毛,一封信飘然落入他的掌心。
魏天星打开信,信纸一片空白。
他默念了一个咒决,一缕紫烟从信纸中冒出,化为一个小人。
“父亲。”魏天星颔首,恭敬道。
“你那不成器的兄长出门后,一直未归,你可有在归墟宗见到他?”魏时阙问。
魏天星摇了摇头:“回父亲,孩儿不曾在归墟宗见过兄长。兄长他会不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
魏时阙的胡子抖了一抖,怒道:“他身为长子,不做表率,日日玩乐,死了倒是让人省心!”
魏天星眸光闪烁,低声道:“父亲,还是要派人找一找的吧?”
“不找了,紫微宫有一个少宗主就够了。”魏时阙看着魏天星,“《紫微秘本》你修炼得如何了?”
“回父亲,已至七重境。”魏天星答道。
“甚好,还好为父没将《紫微秘本》传给魏天星这逆子。”魏时阙十分满意,“对了,你与秋玉疏的婚约如何了?”
魏天星一愣:“父亲为何突然提及此事?那婚约,不是长辈们的玩笑话么?”
魏时阙捻了捻胡子,没有答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可知秋玉疏体内的先天金丹?”
魏天星点头:“儿子知道。不过,那先天金丹似乎没什么用处。”
魏时阙道:“对她的确是没什么用处,因为那是紫微宫的宝物。”
魏天星一愣,犹豫道:“既是紫微宫的宝物,为何会生在别人体内?”
魏时阙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已步入化神后期,不日便能渡劫然后飞升。若你想继任紫微宫的宫主,就必须娶秋玉疏,让她带着她的先天金丹,入我魏家紫微宫。明白了吗?”
魏天星想追问关于先天金丹为什么是紫微宫的事情,但他想了想,终究是没问。
只颔首道:“是,父亲,儿子明白。”
魏时阙满意地称赞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说罢,紫烟消失。
魏天星将信念捻碎,想了想,去找秋玉疏了。
***
秋玉疏拿着越明初的信,来到海边。
其他三人,正在修炼切磋。
江子湛见到秋玉疏手中的信,欢喜道:“阿初来信了!”
三人收了手中武器,一起跑来,准备看信。
齐修率先抢过信,利落地撕开信封,取出信纸,粗粗扫过内容:“这次怎么写得这么短?”
秋玉疏挑了挑眉。
越枝枝抢过信纸,失望道:“啊呀,兄长说他接下来会闭关,没办法每七日都写信了。”
江子湛伸头去看,欢喜道:“没事没事,你们看,阿初说四个月后,试道大会见!看信有什么好啊,咱们可以见真人了呀!”
秋玉疏拿出两盒胭脂,递给越枝枝:“你兄长买的,两盒看着好像不一样,你挑一个。”
越枝枝欢呼一声,凑上前去挑选。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发现区别。
其中一盒,包装更为精致,粉质更加细腻,香味也更加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