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所谓,岑惊北只需要桐落开心健康就好。
她想找,那就找。
哪天她不想找了,那就也随她去。
几分钟后,泊风的声音把桐落从回忆拉进现实。
“大画家,想好吃什么了吗?”
第21章 Chapter 21
在他的声音里逐渐拉回精神, 桐落突然间感到心尖传来一阵冷意,那种冷意里夹杂着浓浓的失落。
甚至让她心痛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提起相亲这件事真的是无心之举,但连锁反应好大。
即便她不想去承认,但是认识泊风后的这段时间里, 她常常不自觉地会把少年风的身影代入到泊风的身上, 她一边这样幻想着, 一边又深刻地知道他不是风。
她承认她很被泊风身上的特质所吸引,但她好像更迷恋的是他身上那些和风相似的地方。
是时候该清醒一下了。
不能总活在想象里。
也不该一直透过一个人,去看另外一个人。
这样对谁都不好。
她还会继续选择和泊风做同事, 做朋友, 毕竟她发自内心地承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且很优秀的人。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桐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让自己在轻微的痛意下清醒过来。
“突然想起来等会还得去相亲。”
“嗯?”
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话。
“你应该带合同来了吧, 先给我吧, 我带回去,没什么问题的话, 下次见面的时候签好了给你, 还有你上次借给我的围巾。”
她唇角挑起一抹温润的笑容,但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疏离。
泊风没有立刻拿合同,他看着面前人,好像感觉到有些本就抓不住的东西溜走了。
车内空气安静, 没开车载音乐, 两个人的心似乎都不安宁。
半晌。
“那今天也还是不用我当司机?”
他拿出一个文件袋, 递到桐落面前。
“怎么能麻烦大忙人呢。”
“拜拜。”
她脸上的笑意在利索下车的那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不敢回头,甚至连挥手说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这么多年, 他是最像的一个了。
但终究还不是。
又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内, 车里冷得要命。她攥着文件袋的手有些僵硬,虎口还泛着红。
心口好疼,疼得像要麻木一般。
这么多年,她见过那么多人了,她和那么多人约会,吃饭,然后又在发现他们不是风以后礼貌退场。
从未有一个人让她感受到一丝丝放不下。
她一直以为她会这样游刃有余直到找到风,但没想到这次竟会让她这样心痛。
为什么。
难道她对泊风有了感情吗?
难道她喜欢上了泊风吗?
桐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从未喜欢过谁。
这些年她的心思全部放在画画和找风身上,她从没分出任何一点点给任何人。
但她觉得喜欢是不该让人心痛的。
那她到底对泊风是什么感情。
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割舍掉了什么东西一样。
但割舍掉的是什么?
已经知道他不是风了,她还在舍不下什么?
她想不通。
再三权衡。
她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知润姐,你有空吗,我想你了。”
当晚。
桐落在家准备了丰盛的火锅。
六点出头,门铃声响起。
她放下手中忙活着的东西,快步去开门。但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岑惊北,然后才是略微站在他身后的温知润。
岑惊北把手里沉甸甸的摄影设备放到温知润手里。
“我就先走了,晚点来接你。”
然后他又将一瓶高级红酒递到桐落手里。
“那就祝二位聊得开心。”
温知润是那种舒缓细腻的长相,她出身书香世家,家里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所以从小泡在书房里,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可能是熏陶得过分浓厚,故而她浑身总是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像极了民国时期某位名门家悉心教导出来的典雅大小姐。
但她人的性格,却和长相完全不一样。她肆意明媚,坚信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尽情闯荡着她所热爱的一切。
或许这也是桐落和温知润能做成朋友的原因。
温知润很懂她,即便她们不能常常见面。
火锅咕嘟咕嘟往上冒着气,餐厅里弥漫着香味。
两人烫着肉。
“说吧,最近遇到什么不顺利了?”
温知润将散下来的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露出漂亮的脖颈。
“知润姐,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
“喜欢上了?”
温知润往嘴里放了一块香菇。
“我也不知道。”
桐落没什么胃口,只是把筷子拿在手上。
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和温知润说了个清楚,她看到温知润一边听一边放下了筷子,眉毛轻微皱起。
“你说的,我都清楚了。”
“其实我和惊北也提起过几次那个少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觉得你和他之间不是爱情,而是依赖,对吗?”
温知润的声音缓缓的,像细雨一般。
“对,我从没想过跟他谈恋爱。”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愣了半分。
“准确的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情,那段时间,他比我自己的命还重,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他,我希望他能一直陪着我,我也一直守着他。”
桐落眼眶发红,她的声音里满是痛楚和不甘。
“那为什么过去那么多人,你都是选择和他们约会的方式,去确定他是不是那个少年?”
温知润第一次这样和她谈论这个问题。
她清楚桐落虽然心性至坚,但却又是个纯到发傻的人。
“因为那是最快的方式,只有他们对我感兴趣,我才能有机会去摸到他们的底细,问出我想去试探的问题。”
桐落的视线有几分发直。
“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靠这种方式,找到了风,甚至和他谈起了恋爱,那时候怎么办?你发现他是风以后,这个恋爱是继续谈,还是不谈。”
“我和他怎么会谈恋爱?他不会和我谈恋爱的。我们之间不是那种感情。”
桐落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
“你不说你想一辈子守着他吗?”
温知润的声音很柔很柔,像是怕惊到面前受伤的人一般。
“我不知道。”
桐落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摇头。
“我从来没想过。”
半晌,她的声音落寞得有几分荒凉,里面带着颤抖。
“知润姐,你知道吗。风对我来说,像是上天给我的怜悯一样,那段时间,只有他是温暖的,是明亮的。他是我唯一的光,对我来说,他甚至像守护神一样。”
她捏住筷子的手紧紧的,甚至捏到指尖发白。
她肩膀起伏很大,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
“人,怎么能肖想神祇呢。”
“不能的,我不配。”
桐落低下头,眼睛疼得要命。
她鼻尖酸到发痛,却流不出眼泪,她的眼泪仿若都变成冰凌一颗颗扎进她的心里,然后又在她的心尖融化,她整颗心都被寒冷和疼痛覆盖。
她是骄傲的。
天赋惊人,荣誉如星子般笼罩她全身。
她是最杰出最年轻的殿堂级艺术家。
她站上了很多人究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峰。
但她同时又是自卑的。
那种自卑刻进骨子里。
她拼命摆脱了这么多年,即便旧伤痊愈了七七八八,但终究不可能恢复到和原生般一样平整。
那些疤痕痛苦狰狞,时不时就会再次扎烂她的心。
她在满目荒凉、满身疮痍中被那个叫风的少年紧紧拥抱,她凭借着那时的暖意冲破藩篱,直上云霄。
但如果能选,她宁愿永远在乡下守着他。
如果能选,那时候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挣脱开医疗团队的手,跑出去找风,即便摔得浑身是血也没关系。
如果她那时候能再勇敢一点。
如果她那时候能不被强行带回北京。
她是不是就能永远地守着她唯一的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连句告别都没有的分离。
当年。
她眼睛出现恢复的征兆,随身配备的医疗团队发现这一点后,便马上联系了桐承坤。
桐承坤要求团队立刻带她返京。
那天早上,风在卡纸上刻下盲文,他说要去卖几张画,可能得晚点回来。
她摸清楚字的意思后,打着并不算熟练的手语,她说可以把她的画都给他让他拿去卖。
然后,少年罕见地开了口。
“等我回来。”
他很少对她说话。
一般都是用盲文刻在纸上,让她摸着识字。
所以那天桐落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很开心。
她点点头,却没想到,那竟是两个人最后一次交谈。
被家里强行带走后,她再次接受治疗,直到半年后双眼才逐渐好转。
刚刚能看到光亮以后,她就拼命地按照医生的指示训练,在终于能勉强自己下地行走的时候,她瞒着所有人跑到了乡下,满心欢喜地想着终于可以亲眼看看风的样子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她有多快乐
那是她最幸福最充满期待的一天。
但是等着她的只有邮箱里那张盲文字条。
“背叛的人会。”
那一刻,无助,恐惧,崩溃充满了她的心。
她甚至觉得她小小的心脏,单薄的身体,撑不住那么强烈又痛苦的情绪。
痛苦如浪潮般将她拍到岸边,一击又一击,不肯退去,残忍地留她一人如溺水般窒息。
绝望至极。
她知道字条上的意思。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
室外飘着淡淡的雪花。
她和风两个人靠在墙根下,肩膀蹭着肩膀。
风在她耳边燃起一支火柴,那一瞬间的燃烧声音让桐落感到很开心,她唇角挑起笑意。
然后风就一根又一根地划着火柴,只因为她喜欢。
火柴终有燃尽的那一刻。
桐落打着手语。
“没有人爱我。”
然后她听到风在她旁边扎盲文的声音,接着她摸到了风递给他的卡纸。
上面写着。
“也没有人爱我。”
桐落又比划着。
“我只有你了。”
接着,她又在递过来的卡纸上摸到。
“我也是。”
“我会永远陪着你。”
“那我也永远守着你。”
桐落开心又倔强地一遍又一遍用手语重复着这句话,直到风按住了她的手。
“约定好了,便不能背叛。”
他在卡纸上再次扎下盲文。
背叛那两个字他扎得很用力,桐落摸在手里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他强烈的情绪。
桐落转过身,双手摸索着风的胳膊,最后扳正他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接着她用手语,很慢很郑重地说。
“背叛的人会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