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落打开后备箱, 拿出两瓶酒。
“快元旦了, 这两瓶酒送您,当新年礼物。”
“可能还得麻烦您等下我,我上去取点东西,很快便下来。”
她只字没提酒有多昂贵, 只笑着说最近几个月多谢他的照顾。
转身, 朝澄风走去。
这个点应该已经没有学生, 走到二楼,她没想到一教室的灯还亮着。
但里面并没有人。
远远看过去, 桐落还以为画架上是自己的画,结果走近一看并不是。
但这画, 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她下意识去看右下角,并没有落款。
澄风里空荡荡,已然是没有几个人,虽然桐落没有打听,但是她觉得,或许整个建筑内的生物除了她以外,就是前台小姐姐了。
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室内过于安静了些,这种情形下难免有些害怕,她向四周寻找着,试图找到自己白天那阵子画的画,目光落在一处,快几步走过去,一小沓画堆叠在一个小角落。
快速翻找着,纸片相触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响,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没有一张是自己的画。
里面都是孩子们在课上画的作品,说实话,有些作品的着色,还是有些吓人的。
孩子们的画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他们的心理情况,她曾经不止一次在孩子们的画作上看到些令人震撼的血淋淋的东西,平日里看着还好,今天时间晚,加上整个二层黑压压一片,她愈发有些觉得害怕。
本想着找不到就算了,今日还是先走一步,改日白天再来,总归画是不可能丢。
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一瞬间,桐落回过头去,还没等站稳当,门却唰得从外面打开了。
“啊!”
一声不自觉地惊呼,桐落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小包。
泊风推开门便见到此番光景,面前的女人像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挑起眉,继而像是忍不住一般,肩膀起伏垂眸笑出声来。
不知道下午去了什么地方,他现在又换了一套黑色潮牌,宽宽大大的,上衣和裤子上都有大片刺绣。刺绣里缝制进去的金线,此时正在灯光下发着闪。
发现进来人是泊风以后,被吓得不轻的人重新将背挺直,略微有几分尴尬地伸手拂开刘海,把头别过去轻轻咳了一声。
“你吓到我了。”
“道歉。”
主打一个先下手为强。
接着,她听见不远处的人再次笑出声来。
她眼尾瞄过去。
那穿得闷骚的男人挑着眉,下巴微微扬起,浑身上下是压不住的不羁。
“对不起。”
三个字松松垮垮,尾音上扬,什么意思都有了,唯独没有歉意。
“勉强接受了。”
桐落非常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泊风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今天他这身打扮真真正正是一点没有公司总裁的样子,甚至连个学校校长的样子都没有。
若是别人知道他在哪个教育系统工作,多半会以为他是那种学校刚招进来毕业没几天的男大学生,很有可能还是体育系的。
“干嘛呢,跟做贼似的。”
桐落此时心情也算是勉强平缓下来。
“想起来今天下午画的那幅画没拿走,来找一下。”
“哦。”
泊风从鼻子里窝出一声回答,然后转身去文件柜那边找着什么东西。
“我刚给你收起来了。”
接着他找出一个很大的档案盒,递到桐落面前。
“这呢。”
她将档案盒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只躺着一张画。
正是她今天下午画的那张玫瑰。
“谢谢啊。”
递档案盒时,两个人距离很近。
“你喝酒了?”
泊风随意靠在旁边的桌子上。
“嗯。”
拿着档案盒,她轻轻点头。
“又去相亲?”
“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唇角上扬,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眼中,各有各的晦涩不明。
几秒种后,她岔开话题,走到刚才看到的画旁边,她指着那个画架。
“这是谁画的?”
泊风双手交叉,眸扬起一瞬,轻微吐息。
“不知道。”
“怎么,你喜欢?”
桐落直言不讳。
“的确很喜欢,画得很不错。”
“如果是澄风里某位老师画的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我还真挺想认识一下的。”
“行,我要是知道是谁的话,牵个线安排你们两个相亲。”
泊风下巴微微扬起,他神色敛着,露出的瞳仁只有浅浅一条,莫名看起来有些危险。
桐落的注意力完全都集中在画上面,她心里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但是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幅画,她莫名感觉很像是F画的,但是F怎么可能在澄风里当老师呢?
加上入职澄风后,她曾经很认真地看过每位在职教师的作品集,虽说也有人是油画专业的,但是并不是这样的风格。
桐落突然抬眼,看向泊风,打量着。
“这画,该不会是你画的吧?”
一个大胆又刺激的想法。
“怎么,想跟我相亲啊?”
泊风往前走了几步,在桐落眼前站定。
他微微弯腰,将视线和面前人平齐,然后鼻尖发出一声仿佛下了蛊般的。
“嗯?”
这时候桐落才回忆起刚才他说的话。
前言后语这么一搭,倒真的很像是邀请。
但转念一想,如果这画真的是他画的。
如果面前人就是F……
脑子轰的一声。
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她真的很想认识F,而且这个念想不是一天两天了。
桐落向来大胆。
迎着泊风的视线,她向前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上升几分。
“或许,你,认识F吗?”
泊风唇角挑起一个笑意,眼底意欲不明。
“哪个F,说仔细点。”
一句话,桐落脑子直接卡住。
她的意思是问画画的那个F。
但是如果这画真的不是泊风画的,而且泊风又完全对画家F一无所知的话。
那就变成了桐落问的是美院方的那个F。
……
这真的让人很为难。
她不是这个意思。
加上泊风本来就对她是F这个事情起了疑心。
桐落眸闭了一瞬。
真的是心死。
“我说的是,那个油画界很出名的画家。F。”
泊风慢慢直起身。
“还以为大画家说得哪个F呢。”
“原来是画画的。”
“哦,想起来了,就是你高价收藏过很多的那个?”
“没想到泊大总裁这么关心我呢。”
桐落再次把目光放到那幅画上。
接着她抬眸,视线里藏不住的狡黠。一双好看的眸上扬,里面带着那种不惹人厌的小心机。
“如果这画真是你画的,相亲的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气氛拉回到两人初遇时的样子。
暧昧周旋,势均力敌。
泊风也将视线转到画上。
“怎么,如果不是我画的,就不能考虑和我相亲了?”
“当然不能。”
桐落回答得相当利索。
“只有在你是F的情况下,我才会考虑和你相亲。”
“不然为什么我要和一个心里有其他人的人考虑结婚的事。”
可能是酒意上头,她的话直白到赤.裸,里面是藏不住的情绪和不甘。
她耿耿于怀,即便她跟她自己说了那么多次停在这就挺好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去猜测泊风心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加上她的话没说错,今年她已经26了,即便她不觉得这辈子必须得结婚,但是桐承坤意思很清楚,他希望她在28岁之前结婚,最好是在27恋爱,相处后订婚,继而考虑结婚的事。
豪门家的联姻,本就由不得她做主。
但她,总该找个顺眼的。
虽然没必要两人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至少不至于对方心里有个一直放不下的白月光。
半分钟后,泊风给了她一句回答。
他没否定她的话,只是语气很平淡,平淡到近乎嘶哑。
“怎么,大画家心里就没有人了吗。”
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猛地将目光看过去,仿佛想洞悉他的言下之意。
但是看了又看,不见他再言语。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几分钟内,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内平静得吓人。
终于,这份平静被桐落打破。
她笑着扬起唇角,手指指向那幅画。
“有啊,F嘛。”
桐落走出澄风的时候,前台小姐姐已经下班。
她从车后备箱里拿出剩下的八瓶酒都放到了前台桌子上。
走出门。
她莫名抬头看向一教室。
一道身影站在窗边。
那身影似乎注意到楼下人的视线,他大方地摆摆手。
桐落仰起头,也向他摆摆手。
两个人,谁都是孤零零的。
这里位置有些偏远,四下只有萧瑟的风声。
半晌,桐落指指自己手机屏幕,唇语说了句再见,继而转身上车。
车子呼啸驶离。
她在车内叩下几个字。
“前台的酒,送你,提前新年快乐。”
泊风注视着车驶离,然后感受到手机震动一瞬。
【等风来:前……乐。】
没坐电梯,他快步走到楼下。步子里是他都没发觉的匆忙。
这酒他认得。
这么贵。
一送送八瓶。
【风:帮大画家找相亲的事,我会尽心尽力。】
桐落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唇角不受控制地弯起。
然后,屏幕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风:我的祝福留在当天说。】
桐落弯着唇,按熄手机屏幕,看向窗外,星子都仿若亮了几分。
此时的泊风坐在一教室的画架前。
他捏着画笔,看向那副油画,在右下角落下落款。
F。
第25章 Chapter 25
落笔。
泊风看着落款处的F, 神色有几分黯然。
空气里似乎还存着桐落身上淡淡清苦花香的味道,但偌大的澄风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
前台的八瓶酒还能算半个人。
情谊总是缠着人情味的。
他指尖捏着画笔。
多年没有画画了,退步许多。
自从去了麻省理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以F的名义画过画, 至于现在市场上流通的拍卖品, 都是他以前画完卖出去的。
当时他还没有什么名气, 卖画只能勉强维持一个生计。
而后面不知突然是什么原因,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画的价格被炒得越来越离谱。
之前他也曾关注过几次画的动向, 他知道桐落拍下过他很多近些年流通的拍卖品。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 今天他就这么草草画几笔,便能被她认出来。
“如果你是F的话,我可以考虑和你相亲。”
她话语的声音似乎还缠绕在耳畔。
泊风在想起桐落的时候, 总是感觉心尖上弥漫着一层厚厚的雾, 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将其驱散。
但是他隐隐还觉得那雾前面还能勉强看到一些光亮, 他努力朝光亮的地方前进, 但每每接近的时候,那光亮都会变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靠在桌边,头低着, 后背也没有那么直。
疲惫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她究竟是谁。
另一边, 桐落回到家, 给浴缸放满水,躺进去, 浓重的冬意驱开,身上只剩下一片暖意融融。
闭上眼, 在澄风看到的那幅画于脑海中浮现。
她对画的感觉非常敏锐,那幅画对色彩的处理,以及整个结构的解构,都和F如出一辙,她几乎可以断定是一个人所画。
但,凡事还是要多保守几分。
她仔细地回忆起来。
那幅画的笔触,略显生疏,看上去较比F当年的笔法有所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