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小松白【完结】
时间:2023-12-21 14:35:21

  回国,除了他自己外,没人觉得是个好出路。
  今天,泊风穿着一身黑西装,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每一步都走得坚定。他身后只带了秦天溢一人,但已经足够,两个核心研发骨干,足以见得鸢明方的重视与诚意。
  美院团队和鸢明团队分别于会议室两端落座。
  泊风摘下了他平时经常戴着的耳钉,手上除了腕表外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品,他站在幕布边,向在做的各位播放着准备好的ppt,讲述着诗晴一号的最新测试结果。
  “不出意外的话,下次会议上,我可以将诗晴一号带来,当场给大家做一个简单的测试。”
  他的汇报一向简短有力,直击核心要点,在座美院团队的各位都对他的发表十分满意。
  “泊总,我们此次会议除了诗晴一号以外,还有一个事情要跟您宣布。美院方准备在团队中引进一位人才,由于保密计划,该人才先以代号F加入我方团队,并和鸢明方进行磨合。”
  乔梦宁一边说,一边指向美院方最后一个空着的位置,位置上仅放了一张名牌,上面写着F。
  泊风的视线落在F上,似乎脑中有什么东西短暂地游走了一瞬,但并没被任何人发觉。
  “美院方有意让F以后代替我接管美院团队,但处于人才初期召回磨合期,需要保密,希望您可以理解。不过泊总可以放心,在接下来的整个磨合期中,由F下达的指令和决策都会被特殊署上F的名字,最终F是否被认可,也需要美院方和鸢明方的双同意,在双方均认可的前提下,F会正式以自我身份回归并出现在我们双方面前。”
  “好的,鸢明对此没有意见。”
  当日下午,鸢明大厦顶楼总裁办公室。
  泊风已经换上一身休闲潮牌,脖子上挂着一条早上取下来的项链。
  银色,在禁欲感上又加了点风骚。
  秦天溢点了一大堆麦当劳在总裁办公室那上百万的沙发上盘腿坐着,大喇喇啃得渣子乱掉。
  “兄弟,别说,你脱下那人模人样的衣服,真的从里到外都是骚包,今天这项链是真不错。”
  “你说你一个大男的,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些东西。哪天都得戴着什么东西挂着。”
  泊风脑海中回忆起一个女孩的身影。
  她眼睛上缠着纱布,抓着他的手指向茫茫星空,手里比划着哑语。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背下来了那段手势,很久以后他知道那段话的意思是。
  “我喜欢星星,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但是我看不到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
  他拿了一个汉堡,坐在秦天溢身边,炙烤过的牛肉汁水很足,咬在嘴里,胃中热热的,却填不上半分心尖的空虚。
  “你对这个F怎么看?”
  秦天溢吃饱擦擦嘴。
  “合作看看,不合适的话,鸢明也有一票否决权。”
  泊风眼神清明,谈论起工作上的事,他一直都清醒到极致。
  “听乔老师那意思,这个F,好像也是像你当年一样,是被国家召回的人才。那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毕竟是被认可空降到领导层的,说不准,真的很有实力。”
  “嗯。”
  在美院和鸢明的合作中,鸢明方提供全部技术支持,鸢明分为两个组,泊风负责研发组的全部事宜,秦天溢负责脑科学医学支持组的全部事宜,同时秦组为泊组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和援助。
  而美院,在整个团队中,负责的是美术绘画方向的最高级别全方面支撑,鸢明方导入数据的全部底层内容来源,大到整个绘画逻辑,小到每个色感分析,全部由美院方提供。将这些绘画逻辑全部变现到机器人身上时,美院会再次回视机器人展现出来的绘画技能,给予评价和修改意见,大到去判断整个机器人和真人绘画的模拟度,小到整改某一拟态笔刷的柔顺度。
  在双方的合作上,美院代表国家,所以相对来讲属于甲方,鸢明虽然属于被领导地位,但也被给予了极高的自由度与极强的支持信任。
  夜色逐渐涌了上来,暗色的云下是如潮汐般的车流,行人各路,走向属于他们自己的方向。
  “快的话这个年底,慢的话明年三四月份,诗晴一号就能上线了。”
  泊风站得笔直,但眼中是难掩的痛色。
  “我好希望你能亲眼再看看你自己画的那副玫瑰。”
  “你再等等我。”
  泊风身后,是亮着的电脑屏幕。
  里面清晰地写着桐落虽然有过在某家医院的入院记录,但从未有过眼部的疾病,也没有过不能说话的情况。
  在法国虽然也有入院检查眼部,但也是常规体检,并没有任何病灶复查的迹象存在。
  找了那么多人。
  她最像。
  但也终究不是她。
  泊风站在顶层,没有开灯,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长到没有一个人能握住他孤寂的手。
  就在他的手攥得发红的时候,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
  【等风来:我准备开始动手画画了,作为谢礼定金,我觉得你该请我吃个饭。】
  未等他回复。
  那边消息又传来一条。
  【等风来:我在鸢明楼下。】
  泊风眸中晦暗不明,虽然桐落不是她,但确实两人有约定在身,他是个守诺的人,接了这个约定,负责到底再抽身,无伤大雅,双方都体面。
  楼下,桐落的车还在保养,临时找岑惊北借了台他最朴实的大奔开。
  她穿着一身浓绿色的棒球衣,配了一条略显青春的修身浅牛仔裤,莫名涌出几分人间少年气。靠在车门边,她等着泊风下楼。
  看到那颀长的身影从鸢明走出来时,她直起身,朝他摆摆手。
  接着,她看到泊风停住了,大约有半分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然后才向她走来。
  车上。
  “你刚才怎么停在门口不过来?在想什么。”
  桐落今天眼尾压着淡淡的墨绿,混着细闪小烟熏,美得格外不落俗,车灯下,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分外撩人。
  泊风声音像是有点疲惫。
  “没想什么,被大画家接下班,愣住罢了。”
  “太幸福了是吗?”
  “你以前女朋友不接你下班吗?”
  桐落这话接得太自然,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高手过招的那种感觉,话说出口才发现她已然一副自己是现女友的语气。
  但她也没想着找补些什么,她已经认清自己基本是骚不过泊风的事实,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勉强和他的下句话打个平手。
  根本压制不了。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泊风这次只接了一句。
  “是啊,她从来不接。”
  干嘛,这是什么以退为进。
  桐落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不过她并没被这事绊住,从包里翻翻找出一个盒子。
  “送你的,这是我的信物。”
  泊风转过头,车灯的阴影和窗外的霓虹落在他的脸上,使得本就不驯的五官更深邃几分,倒是显得更迷人了。
  “大画家送我礼物?”
  他伸手接过,打开,一枚男士装饰戒。他见过这款戒指,很贵,将近七八百万。没有情侣款,是单纯镶嵌着宝石的男士戒指。
  泊风看着眼前的戒指,心思动了几分。
  “还不是男朋友呢。”
  声音里莫名带了点女人的软味。
  是桐落那天在乔梦宁家和陆叔叔说的话,他在学她。
  “谁稀罕你。”
  她自然不落下风。
  “我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专门为一个人画画,还不是出于某种赠送的形式,是你想要我的画,但没买到,所以我画了,卖给你。这可是第一次,而且我觉得这肯定也是最后一次。”
  她的语气极为认真。头微微低着,视线上扬,精致的眼妆在此刻更是如盛放般美妙。
  “我跟你说,我很重视这件事,这是我对于我们这次绘画的一个承诺,一个信物,我送你这个信物,证明我开始为你这个人画一幅画,花多久我不能确定,半年也可能,三年五载也可能。你收了我的信物,承了我的诺言,你就得等。”
  她就像众人所评价的鹿灵那般,一字字掷地有声地说着,浑身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灵性,每个话音都敲在泊风的心上。
  四目相对。车上低低的提琴声响在每个人的心底。
  “好,承您美意,我收下。我的信物,请大画家再等等,过几日,双手奉上。”
  泊风没有笑,神情很专注,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你快戴上我看看,闪闪亮亮的,在你手上一定很好看。”
  “我最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了。”
  她眼尾上扬,脸上带着笑,话语如风般明媚。
  声音入耳,泊风捏着戒指的手不受控制地顿住,他的心脏骤然收缩,血液仿佛顷刻间回流到四肢百骸,接着,他猛地视线上扬,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微颤,是多年来从未展示在他人面前的情绪。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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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我说这个肯定很配你。”
  桐落被他突然的情绪吓了一跳,虽然面前人表现得很内收,但她还是很敏感地感受到他突然浓烈的情绪,同时还看到了,他眼底闪烁不明的红。
  “你没事吧?”
  她的言语带上关切,微微低头,指尖握住他的手腕,眸中带着询问。
  “不是这句。”
  面前人摇摇头,神情甚至有几分扯不开的虔诚。
  注视着他的双眸,突然,时空仿佛被压缩了一般,缩到很小,小到只有这车内的方寸距离,刹那间,一切微小的痕迹都变得仿若宇宙般浩大。
  不知为何,桐落在此刻觉得他好孤单,孤单得有几分可怜,她的感受力一向惊人,加上又在心理学上颇有建树。
  她的心头被面前人盯得发痛,甚至鼻腔都涌出一种淡淡的苦,她觉得泊风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下意识想去安慰他。
  “是工作遇到什么不顺利?“
  面前人没回复她的问句,只是垂下了眼眸,唇边似乎带上一丝自嘲的笑。
  “你们女孩子都很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是不是。”
  她听到他这话,以为他又要高手过招,故而想缓和下气氛逗逗他,压低了声线,话语里藏着几分甜。
  “你还想有几个女孩子?”
  泊风转过头去看她,然后又按开车窗看向窗外。
  “桐落,星星好看吗?”
  他声音里带着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心翼翼,那里面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颤抖。
  桐落不明所以,转头朝夜空看去。
  “大阴天的,哪有什么星星?”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泊风的眼眸中那缕微弱的光熄了。接着,他像是整顿倦容一般蜷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再抬眼的瞬间便换上那副熟悉的表情。
  “大画家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当夜,桐落燃起一支淡淡清苦味道的香薰蜡烛,开着最昏暗的灯光。
  洗完澡,没有吹头发,她穿着一身浅薄的睡裙,躺在地毯上,感受着身下的骨骼和地板接触的微微痛感。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今天泊风那不对劲的模样。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香薰蜡烛的味道荡漾在整个房间,她突然意识到,最近每天,每天每天,她都在想泊风。
  无法停止。
  二楼,偌大的画室。
  桐落第一次见风那天画的玫瑰陈列在那里。
  这幅画一直被她带在身边,永久地放在空白画板的旁边,看着,惦记着,就好像常常看看,就能快点找到风一样。
  不知为何,她起笔,画下漫天星空。
  回国的第一个月,就这样不知不觉又忙忙碌碌地过去。
  十月如约而至。
  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清晨五点,下了微雨,空气里似乎带着些湿润的苦味。
  桐落一夜未眠。
  五点一刻,岑惊北的车准时停在桐落家的楼下。
  “出发吧。”
  六点整,二人一身黑衣,指尖别着一朵白蔷薇,缓步走向墓园。
  桐清灿,年27岁。
  桐落手里拿着一个特殊的保冷箱,里面是一层人工制成的雪。她俯下身,一捧捧地将雪洒在墓碑前,又在那一层皑皑的雪上,放上两束还沾着清露的白蔷薇。
  桐清灿和桐落不一样。她从名字开始便被家里给予众望。清灿,清风与灿阳,如朝霞般璀璨而富有希望。
  而桐落呢,她的名字,在古时有妻子亡故之意,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离世,她父亲恨她,全家都不待见她,这事贵族圈人尽皆知。
  人人叫桐落一句二小姐,但千金圈聚会,受邀请的永远是她的姐姐。
  桐清灿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从三岁开始接触滑雪,五岁正式展现出惊人天赋被教练挖掘,从那以后她便一直以滑雪运动员为目标练习单板滑雪。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从少年组的冠军拿到成人组的冠军,那届冬奥会,她本是最有机会为国家夺得金牌的。
  桐落的滑雪,也是她教的。
  桐清灿比桐落大八岁,她知道,家里人都不喜欢她这个妹妹,所以她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妹妹,她不允许任何人冷落她,任何人给桐落脸色都会被桐清灿加倍甩回去,家人不喜欢桐落,她就把家人缺给她的,千倍百倍补偿给她。
  所以,桐落的前半生,桐清灿为她撑起了半片天。
  后来,天塌了。
  那天,桐落十四岁,两人在法国度假。
  高雪维尔雪场,桐清灿带她越野滑雪,遇上突发事故,按桐清灿的水平避开绰绰有余,可是她为了救桐落,生生拿自己身体替妹妹扛了下来。
  两人在冰雪里埋了将近一个小时,即便后面送去就医,保下一条命,但身上多处骨折,膝关节置换手术,让桐清灿再也未能登上赛场。
  她拼了命地复健,训练,但再也无法回到巅峰时刻,甚至之前轻松能做出来的动作,已经变得难上加难,她伤得太重了。
  第二年世锦赛前夕,桐清灿在家中试图自.尽,桐落硬生生砸开了她的门,见到了白色床单上鲜红的血。
  十五岁,那是桐落第一次失明。
  姐姐被抢救回来,她失明了将近半年。
  家里配了一支医疗团队,将她送到乡下修养身心,她每天在乡下画画,有时候坐在窗边,有时候跑到草地上,从春天,到了秋,冬天将至,她眼前终于见了光景。
  那时候,她并没有见到风。
  见到风的那次是四年后,那年,桐落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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