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沅沅立刻停住动作,双手悬在半空,担忧地看着她。
从自己手上出现离奇的图案后,白沅沅就显得耿耿于怀,怕是她自己掌心有个东西都不至于如此重视。
大半夜不睡觉的在她房间门口晃荡,季宁玉就是再傻也猜得到为什么。
白沅沅担心自己,所以想要守在门口。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同意,所以采取偷偷摸摸的方式。没想到弄巧成拙,差点被季宁玉当做心怀不轨的歹人给一剑咔嚓了。
季宁玉双目放空,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思绪,神情复杂道:“大半夜的,先回去吧。”
白沅沅亦步亦趋地跟在季宁玉身后,似是担心自己惹恼了对方,走路姿势都变得十分僵硬。
季宁玉怔怔站在房间门口,没有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白沅沅,轻声道:“回去吧回去吧,我也回了。”
她反手将房门关上,靠在门边,还是觉得神思恍惚。
季宁玉寻思,白沅沅是不是有点对自己太好了些?
就算白日里她隐隐感觉到这点,刻下还是觉得惊异甚至微妙的不解。
其实前两世也是如此,白沅沅夹在叶行舟、江星衍与季宁玉之间,老实说,日子并不算好过,再加上季宁玉对她态度也称不上客气,之前也吓过她很多次。
可是不管季宁玉做什么,白沅沅都没有很害怕她,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同自己说话。
不过前两世加起来的事情,也不如这次白沅沅带给季宁玉的感受更直观。
白沅沅……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偶然救过她一次,就感激涕零的把自己当做救命恩人,恨不得以身相许?
按照白沅沅那么好骗的性格,还真说不准。
但是季宁玉忘不掉,她与白沅沅之间还隔着叶行舟。
季宁玉可没有白沅沅那么天真,没有人还能对捅自己一剑的人报以好感或宽恕之情。叶行舟福大命大,上次没有死成。不过下次两人再见面时,必然是你死我活,不会有其他结局。
白沅沅是叶行舟的青梅竹马,自己又不是。
季宁玉没觉得白沅沅对自己的感激能压过对叶行舟的感情。她们俩的关系,最好是能够到此为止。
她双手背在身后,颇为烦躁的在房间转了好几圈,突然又停在门口。
季宁玉咬咬牙打开门。果然,白沅沅正呆头呆脑地站在门外,显然从季宁玉进去后再也没有半点动作。
“干嘛,你就这么想跟我一起睡吗?”季宁玉无语道。
零散的灯火落在白沅沅的侧脸,季宁玉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就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白沅沅的半张脸肉眼可见的迅速泛红,一路蔓延到耳廓。
白沅沅慌忙摆手,指指门口,意思是自己没有要进去,只会在门外守着。
知道她的意思,季宁玉语气不善,略带嘲讽道:“喂,万一真遇到什么,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一个连筑基都不到的外门弟子能做什么吧?”
白沅沅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有反驳但也没赞同。
季宁玉狠狠瞪了她一会,见白沅沅像团棉花似的,油盐不进,不客气道:“回去,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好意。万一真出什么事,还要赖到我头上。”
白沅沅连忙抬头,摆摆手示意绝对不会。
这是她话里的重点吗?!
季宁玉气不打一处来,怒目而视道:“滚回去!”
说罢不待白沅沅什么反应,“啪”的重重将门摔上。要是可以,可能此时已经砸到白沅沅的脸上了。
白沅沅原地静静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默默转身。
靠在门后的季宁玉听见隔壁房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她在黑暗里屏息等了一会,方才稍稍将门拉开一条缝。
透过缝隙看,门外已经没有白沅沅的身影。季宁玉索性拉开大门,探出头去仔细逡巡。
周围静悄悄的,灯笼在刚刚的打斗中灭掉了两盏,光线要比之前更昏暗。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四处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才放下心,将门阖上。
刚做完关门的动作,心中猛然升起种奇异的感觉。
白沅沅一路跟着季宁玉走到林家镇,无论自己怎么威胁或者叮嘱,都没能阻挡对方的步伐,难道在这件事上她就会那么乖乖听话了?
她将耳朵凑到门边,眉心微跳。
下一刻,季宁玉猝不及防打开房门,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蓦地相碰。白沅沅来不及躲回连廊柱子后,被她当场抓了个正着。
季宁玉:“……”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季宁玉满心的暴躁。
这个白沅沅,你说她笨吧,她还知道假装打开隔壁的门打出声音来让季宁玉掉以轻心,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要说她聪明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这么不知好歹?
“白、沅、沅。”季宁玉咬牙切齿,“我是不是就欠了你们俩。”
叶行舟、白沅沅,这两个人还真就是一个比一个难缠,不愧是青梅竹马。
说罢,她一把扯过白沅沅的领口,把对方拽得猛地踉跄,差点摔倒。随后将人狠狠拖进屋内,反手“啪”得拍上房门。将所有黑暗与不安通通关在一墙之隔的厢房门外。
第22章 阴阳界
白沅沅被季宁玉猝不及防地带入房内,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等到她稳住身形时,季宁玉已经很快松手,点亮烛火,转身坐在桌前,单脚略显倨傲地翘起。回身时衣角轻旋,动作仿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烛火雀跃下,衬得季宁玉愈加乌发雪肤,眉目精致如画,如同皇宫中珍藏许久的仕女图。
“满意了?”只可惜,刻下她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之人。若是细细看去,便觉得她眸光雪亮,像是有火焰跳动,汹涌燃烧。
林府厢房不少,但毕竟只是个边陲小镇的大户人家,算不得多有底蕴,因而房间并不大。房门关上后,室内空气仿佛随之停止流转,淡淡的馨香萦绕在白沅沅的鼻端,她瞬间浑身僵硬,紧紧贴在门后,动也不敢动。
季宁玉看她那一副活脱脱被捉了的小鸡模样,简直火冒三丈,重重拍桌,震得桌上茶盏茶壶叮郎作响。
“干什么,我能吃了你啊?!”
到底是谁死缠烂打一路跟着自己,又像个傻子似的大半夜立在门口,赶都赶不走。现在又做出这幅害怕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白沅沅被唬得骤然一哆嗦,不停摇头。
她慌忙拽住门环,指着外面,觉得自己只要在外面站着就好。
季宁玉见对方明显要比自己更慌乱,心情平复些许,施施然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威胁道:“你敢出去试试。”
白沅沅停住动作,靠在门边直挺挺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季宁玉。圆溜溜的眼睛中既有羞赧、窘迫,还有隐隐的、不易察觉的期待。
季宁玉瞥见她的眼神越发觉得纳闷,她怎么会那时候把白沅沅的眼睛认成是叶行舟的?明明完全不同。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应该关心的事。
“我不需要你守夜……”季宁玉刚开口,就见白沅沅想要插“手”解释自己的行为。她还不能说话,没办法插嘴,所以只能用此种方式引起季宁玉的注意。
“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季宁玉生怕她又开始“结手印”,闹得自己眼花缭乱。
“但是我不需要,”季宁玉拒绝地斩钉截铁,“少自作多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她不需要白沅沅的多此一举,这么做只会给她带来困扰。
细碎轻盈的喜悦从白沅沅眼中悄然隐去,她怔怔看着季宁玉嘴唇蠕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很快回过神来,走到季宁玉的身边弯下腰。
昏黄的灯光下,她指尖沾着茶水在桌面上一撇一捺地写着“不会给你添麻烦”。
想了想,她又再写到,“我很安静”。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沅沅身上有种执拗的认真。
与弱柳扶风的身形完全不同,她的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
季宁玉盯着她的字迹,摩挲着手里的茶盏,感受陶泥的纹理略过肌肤,想到这一路上白沅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不知道自己之前塞给她的丹药到底有没有用。
她忽视掉“不会给你添麻烦”那行字,斟酌着问道:“喉咙还不能说话么?”
不会以后都变成小哑巴了吧?
没想到季宁玉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白沅沅愣了愣,马上写到“很快就会好的”。
“但愿吧,我可没兴趣天天跟小哑巴说话,像自言自语似的。”季宁玉随口嘀咕道。
白沅沅没动静也没有再写字,只是直起腰,站在季宁玉的身边,眼神穿过绰约晶莹的灯火望向她的侧脸。
季宁玉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继续交代道:“明天我们去拜访拜访镇子上的半仙,顺便找找掌心图案的线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故弄玄虚。”
白沅沅点点头,很赞同她的说法。
季宁玉从桌前站起身,白沅沅静静立在她身旁,两人都没料到对方的行动,猝不及防差点撞作一团。
“我要去睡了。”稳住身形后,季宁玉说道。
“……”
因为离得近,季宁玉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白沅沅身形僵硬。她仓惶转身,似乎想要落荒而逃。
季宁玉才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她半是嘲讽半是笑话道:“哦,原来你缠着我,不是要跟我一起睡觉啊。”
白沅沅头和双手同时摇起来,拼命地否定。
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季宁玉轻哼一声:“你就是想也没这个机会,自己打地铺吧。”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但你要敢现在跑出去,以后还要进来就想都别想。”
一句话将正要开门的白沅沅又逼着站在原地。
季宁玉没有再管对方,钻进内室,没有脱掉鞋子直接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白沅沅如此拘谨。
上一世四人在外历练时,并不总是能正好有四个房间睡觉。更多的时候都是风餐露宿,有地方落脚就不错了,季宁玉也没少跟白沅沅靠着一起睡过。
不过白沅沅怎么想的,对现在的季宁玉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明天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刻下先养足精神才是正事。
等到季宁玉走进去好一会,白沅沅还怔怔站在门边。她眼神左右游移,犹豫半晌终究没有打开门走出去。
不多时,内室传来季宁玉略显凌乱的呼吸,她闭着眼睛似乎被看不见的东西所困,并不如在白沅沅面前装得那样淡然。
白沅沅走到桌前轻轻吹灭烛火,室内顿时陷入无边黑暗,只余她的身影茕茕孑立。
她在原地稍稍站了会,和平时在季宁玉面前小心翼翼地模样完全不同,脊背挺直,长身玉立。
白沅沅眉眼低垂,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微微抬手朝内室方向捏了个清心诀。季宁玉的呼吸逐渐平稳,似是终能沉沉睡去。
耳尖不安地动动,修士的有着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非常灵敏的五感,察觉到季宁玉的安眠,白沅沅抵抗不住心中所想,蹑手蹑脚地走进内室。
季宁玉双手交叉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月光透过窗棂静静洒落在她的脸上,映出姣好安详的神情。
和她醒着时,总是戒备嚣张的模样完全不同。睡着了的季宁玉看起来温和安宁,不会再竖起全身坚硬的刺,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自己。
白沅沅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缓缓弯起眼睛。细长而清亮的眼,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有几分清冽的意味。
“季宁玉。”她的声音极小却极其沙哑低沉,恍惚间如同情人间的低喃轻语,令人生出错觉。
伸在半空就要抚上季宁玉侧脸的手蓦地顿住,五指僵硬在半空,手背青筋毕露,手指悬在半空克制地蜷曲。
良久,白沅沅慢慢收回手,盘腿坐在床旁边的脚墩处,静静守了一夜。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季宁玉便带着白沅沅从房间中走出。
此时林家夫妇尚未苏醒,只有零星的几个下人正在庭院中洒扫。
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季宁玉原以为自己不会睡得太安稳,谁知道晚上睡得极好,醒来后精神很足,她站在门口迎着天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白沅沅站在她身后,眼睛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脸色倒也尚好。
季宁玉走到最近的下人身边道:“不知能否带我去林小少爷的房间?”
下人估摸着也才刚睡醒,反应颇为迟钝。听见季宁玉和他说话,抱着扫帚讷讷地点头。
林老爷早有吩咐,季宁玉和白沅沅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林宝儿的房间只要她们想就可以进去调查。
下人引着二人走向林宝儿的房间,打开房门。
房内摆设照旧,与昨日进来时没什么差别,季宁玉颔首:“有劳了。”
白沅沅目光微动,看向她似有几分疑惑。
见下人离开,季宁玉解释道:“我对昨日捏泥人小哥说的话有些在意。”
如果在祭典结束后睡不着呢?
——总有办法睡着的。
结合桌上盛着残渣的药碗,用什么办法显而易见。
季宁玉快步走到床边,白沅沅明白她的想法,突而伸手拦住她,指了指床头缝隙处。
因着不容易被光线照到,此处又是犄角旮旯的地方,平时下人未必能够关注到。但白沅沅和季宁玉看得很清楚,从床头缝隙里渗出深褐色的液体,已经干涸许久,和地面洇成一片。
季宁玉和白沅沅俯身探查,白沅沅鼻翼轻动,点点头。
这里是被泼掉的汤剂,味道正与昨日碗中的药渣对应。
林宝儿并没有吃下汤药,在林家夫妇离开后,他可能将口中的汤药吐了出来。看来犯了大忌讳指的应当就是林宝儿没有在祭典结束后的子时,按时入睡。
“果真如此。”季宁玉淡淡道。
原来所谓半仙定下的祭典规矩,便是用吃药的法子也要让林家镇的人遵守。否则就要迎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证实心中所想后,季宁玉带着白沅沅出了林府。
她目光四处逡巡,找了处最高的大树踩着剑气翻身而上。季宁玉双手抱胸,单脚立在树梢,远远俯瞰着林家镇。
清晨的林家镇静谧安然,曦光从东边铺陈洒落。
毗邻浮提海的林家镇占地并不算大,整个小镇人口简单,除了条东西向的主街外,其他都是住宅,普遍是小院落,排布的错落有致,呈现扇形。
因此林家镇正中间的圆形祭坛一眼看过去就显得分外明显。
还真是好巧不巧,祭坛就在正中心。主街以祭坛一分为二,也将整个林家镇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