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神机营的神火军人数不到两千人, 但配置却最是精良。
身披乌金铠甲,手握银色长/火/枪的兵士将楼里楼外几乎都要拔下了一层皮来, 就连后院的密道暗格也都被凿开了花。
朱成宣镇守在大堂内, 黑着脸亲手将躲在立柜后的儿子给拎了出来, 朱长泽小心赔笑道:“父王,我若说是阿瑜妹妹逼我来的,您信么?”
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自己还不了解么!
朱成宣当然是信的,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没原则的怂货!你就不能威武不能屈一回?”
“……”
朱长泽讪笑道:“父王,您不是一向都教导儿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百花楼里不管是花娘还是嫖客,只除了林青瑜跟朱长泽两个, 明里暗里的人竟全都被神火军兵士带走了,其中有几人肤色眼眸虽与汉人无异,但仔细观察五官却比汉人深邃许多。
林青瑜就是再傻, 也不会天真地以为王爷姨父出动这么大手笔只是为了来给她撑腰。
偷瞧了披着马甲的韩表哥一眼,林青瑜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不敢多问。
见她这副老实模样, 韩令和笑着揶揄道:“这位壮士, 你还不赶紧离开么?这楼里如今怕是没有花娘陪你过夜了呢。”
林青瑜:“……”
林青瑜冲他抱了抱拳,木着脸道:“告辞!”
林青瑜绕过楼梯口,给哭丧着脸的朱长泽使了个眼色, 两人无视正吹胡子瞪眼的朱成宣,转身就要离开。
韩令和却又在此时叫住他们:“两位壮士,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林青瑜:“……”
哦,对了!看把未来巨匠都给气糊涂了!
林青瑜赶紧掀开桃红色杭绸桌幔,将朱长泽藏在桌子底下正哼哼唧唧的曹芳菲给拽了出来。
朱长泽在一旁看得牙疼,心说阿瑜妹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姨表姐妹,动作这般粗鲁,把人家脑袋都撞在桌脚上了!
百花楼这般动静引得不少人远远观望,却被手持长火/枪/的神火军拦在外围,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瞧着十分有威慑力。
围观的人并不是个个都不怕死,陆续便有不少人悄悄散开了去。
鹊喜跟安乡伯府大公子方其松、二公子方其柏却是不敢走的,看着百花楼里的人被神火军绑了出来,三人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五脏六腑焦灼不已。
就在三人快忍不住想要强闯的是时候,终于瞧见不省人事的曹芳菲被一高壮男子单手拎着出来。
鹊喜先惊讶于那人与国公爷十分相似的相貌,方其松跟方其柏兄弟却瞬间急红了眼。
方其松顾不得对神火军手里火/铳/的恐惧,大声叱骂道:“你个登徒子,快放开她!”
林青瑜被吼得莫名其妙,朱长泽赶紧在她耳边简单解释道:“那两个是安乡伯府的公子。”
林青瑜了然,想来是之前那个叫莺歌的丫鬟叫来的人。
果然,瞪着自己的两名招风耳青年旁边还跟着两名丫鬟,其中一个就是穿着翠竹色衣裙的莺歌。
林青瑜拎着曹芳菲走了过去。
“大胆莽夫,你找死!”
方其柏性子冲动,见心爱的表妹被人像破布袋子似的单手拎着,怒吼一声,捏着拳头要就动手。
这特么都什么破事!一个个都这么不自量力的么?
林青瑜翻了个白眼,轻描淡写地一抬脚就将人踢出了一米半远,整个人像狗吃屎一样趴在地上。
方其松往日都是眼瞅着身手不错又性子莽撞的二弟先动了手,他自己再站出来当好人。
此时却被吓慌了神,哆哆嗦嗦道:“你、你光天化日之下随手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赶紧放下我表、表弟,不然今日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青瑜琢磨着这个时间点,阿娘她们估计已经连看了快三、四出戏了,自己若是再不回去,阿娘怕是要起疑心了。
林青瑜早就没了耐心,拎着曹芳菲晃了晃,粗声粗气道:“这泼皮偷了爷的银子来吃花酒,把爷的银子还上,爷自然将人还给你们!”
朱长泽闻言有些侧目,偷钱不是随口编的借口么,您还真打算讹人一笔啊!
林青瑜看懂了他的意思,面上却相当镇定,心说我一个娴静的小娘子,放着春岚院的点心不吃、戏不听,扮作男人来百花楼里挨打受骂,要些出场银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方其柏捂着心口从地上爬了起来,听见林青瑜这话,立马嗤笑道:“表、表弟会偷你银子,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缺你那点银子?!有种报上名来,定国……”
方其柏话还未说完就被鹊喜打断,鹊喜仔细打量了林青瑜几眼,强忍住心中惊讶,赔笑道:“我家少爷欠您多少银子?奴婢身上只带了这些,万望公子高抬贵手。”
这是个气质恬静的小姑娘,林青瑜被她那柔和的目光瞧着也不好意思再恶声恶气,只从她手中取了三张十两的银票子,便将昏睡的曹芳菲推给了她。
见她骤然将人接过时险些摔倒,林青瑜还十分好心地伸手扶了一把。
这怜香惜玉的举动瞧得朱长泽十分无语,心说你一个女儿家,能不能不要随意瞎勾搭,没瞧见那小丫鬟脸都红了么!
安乡伯府的人带着曹芳菲乘马车离开,林青瑜跟朱长泽也偷摸着回到了春岚院后台处。
程轻雨亲自给林青瑜洗了脸上、耳朵处的易容,待林青瑜换好衣裳从后帘出来的时候,小豆子又给了她一包云锦道陈记老卤的麻辣鸭舌。
程轻雨笑着解释道:“之前林太太问林姑娘为何许久未回,我骗她说姑娘去买陈记老卤的麻辣鸭舌了。”
“小豆子去买鸭舌的时候排了好长的队,倒是跟林姑娘你们差不多时候回来,想来是能圆回去的。”
林青瑜接过鸭舌,笑着谢道:“还是程班主想得周到,这回若不是有您出手,我怕是就要两头露馅了!”
林青瑜说完将讹来的三张银票子拿了出来,塞了一张给小豆子,随口道:“拿着花去,我吃鸭舌,总不能让你白跑一回。”
林青瑜说完又分了一张给程轻雨,程轻雨半点不客气地接了过去,还笑言说,林青瑜下回若还想要易容,只尽管来找他。
朱长泽见没自己的份,不乐意道:“我陪着你险些挨打,你难道不应该也分我一张。”
林青瑜惊讶道:“泽表哥,我帮你拦住那淮安王世子的时候,您不也没给我银钱么。”
*
安乡伯府玲珑阁闺房里,曹芳菲已经换下了棉布小厮衣裳,只穿了一身水红色软绸里衣服,面色潮红地在湖蓝色团花锦被上/呻/吟/打滚,满脸的春色/情/欲/几乎要溢出来。
鹊喜让两个力大的婆子将她死死按住,强灌了大半碗安神败火的汤药下去,却不见半点成效。
安乡伯太夫人鲁氏亲自守在檀木雕缠枝莲拔步床外面,脸上神色只十分难堪,倒是方元柔着急担忧得很,竟朝着鹊喜发火道:“你不是自小学医么,还不赶紧再想想法子!菲儿若是有什么意外,我必打死了你去!”
鹊喜脸上不见喜怒,只淡淡道:“楼子里的媚药大多阴毒,便是师父在此也无甚法子,只得小姐自己扛过去。”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解法,只是不用鹊喜说出来,众人心里便已经有数。
安乡伯夫人许氏眼珠子乱转,十分隐晦地瞪了鹊喜一眼,暗恨这丫头坏事,若是只松哥儿去接了曹芳菲回来,这媚药怕是早就解了!
许氏虽然不喜曹芳菲,却却十分愿意让她当自己儿媳妇。
金娃娃谁不喜欢呢?性子好不好无所谓,进门后她有的是法子慢慢/调/教/!
安乡伯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心痛道:“这混账丫头,她怎么就、怎么就敢去那种腌臜地方!”
许氏闻言眼里有些幸灾乐祸,语气嘲讽道:“咋家这位表小姐向来不将规矩礼法放在眼里,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这回若传出什么风声去,呵……,安乡伯府这一屋子女孩儿,怕是都得上吊去!”
安乡伯府如今还未出嫁的女孩儿全都是庶出。
方元柔听了这话只觉得许氏还是一如既往的蠢钝狭隘,冷笑一声,同样刻薄道:“嫂嫂何必在这儿说风凉话,若真传出了风声去,你那两个已经嫁出去的闺女必定是最先被休回来的!”
许氏听了这话气得直发抖,怒道:“你个满嘴喷粪的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方元柔从来就不惧她,厉声道:“自私自利的蠢妇!真当别人看不出你那点龌龊心思?我告诉,菲儿可是堂堂定国公府千金,不是你那窝囊儿子能肖想的!”
眼看着女儿跟媳妇口不择言地谩骂,甚至动手扭打在了一起,安乡伯太夫人面色发青,手里檀木拐杖“啪”地一声拄在地上,怒吼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一个个就盼着安乡伯府早些倒下不成?!!”
安乡伯太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才有气无力吩咐道:“许氏你让松哥儿兄弟几人再出去打听打听,瞧瞧百花楼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围?”
曹芳菲此时衣襟在被褥上蹭得半开,身上、脸上潮红得不像样,嘴里只一个劲儿地模糊叫着“热”“难受”等词。
好好的国公府千金,丑陋下贱得跟楼里的姐儿一样!
许氏心头鄙夷,却又想继续看她笑话,闻言只撇了撇嘴,犟头犟脑道:“老爷都打听不出来,松哥儿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安乡伯太夫人险些气了个倒仰,低吼道:“叫你去,你就去!再跟这儿废话,我便让二郎休了你!”
许氏有儿有女,听了这话并不多害怕,但却担心太夫人又在丈夫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第37章
若论刑讯逼供的本事, 神机营的人就是十个捆一块估计也敌不过人家大理寺一牢头,颠来复去也就那老三样,打板子、继续打板子、打更多的板子!
朱成宣亲自威胁恐吓了大半个时辰, 硬是半点消息也没从那几个五官深邃的北狄细作嘴里撬出来。
神火军葛千户瞧着若是再问不出什么来, 明日早朝会上,总督造大人怕是就要不好交代了。
犹豫片刻后, 便提议说, 谁惹的麻烦, 不如就让谁来善后好了。
惹麻烦的自然不是女扮男装大闹百花楼的林青瑜,而是给神机营传消息,说百花楼是北狄细作据点,请神火军联手剿灭的军情司。
神机营的刑房远远比不上大理寺那般阴森污浊,但还是被长身玉立,带着莹白面具的军情司司长衬得如鬼域一样。
朱成宣也才第二回同他打交道,只觉这人气质缥缈莫测,打眼瞧着不像是隐在暗处的谍影, 倒似是避世的仙人一般。
朱成宣客气道:“神火军里都是一群莽汉,本事有限,还望贵司鼎力相助,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军情司司长声音如寒玉击磐石, 清冷冷道:“无需麻烦, 司里兄弟自带了工具过来。”
朱成宣听他说完,才终于发现牢房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个穿着玄色斗篷的神秘人。
头脸上罩着一张绣了金色影雀的玄色绸布巾子,黑黢黢跟个鬼影子一样。
鬼影子声音飘忽, 手里把玩着一把三寸长的薄刀片,阴恻恻道:“先提审哪个?王爷跟千户大人要在此处瞧着么?”
在神机营地盘上还有什么是本王不能瞧的?
朱成宣有些不乐意道:“你这审问手法难不成是不能外传的, 怕我神机营的人偷学了去?”
那鬼影子诡异一笑,无所谓道:“小人这审问手法怕是没人能学会,王爷跟千户请随意,小人只是担心二位承受不住罢了。”
朱成宣听了这话更觉奇怪,莫名其妙道:“又不是本王跟葛千户受刑,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葛千户也在一旁嗤笑一声,露出几分不屑之色来。
朱成宣从未想过打脸来得这么快,最先提审的是百花楼花魁柳飘飘。
那鬼影子只用小刀在她身上招呼了不到两三回,朱成宣就被吓得翻白眼晕死过去,葛千户更是在一旁大吐特吐。
军情司司长似乎已经见惯此事,递了一小瓶醒神的薄荷精油给葛千户,声音无波无澜道:“千户大人将王爷扶出去透透气吧,等有了结果,再请二位进来。”
葛千户将康亲王背了起来,有些尴尬道:“贵司这审讯手法一般人真是学不来,那个……,就劳烦二位了。”
葛千户背着康亲王像是被鬼撵似的逃走了,等到两人在外面才将将缓过神来时,那审讯结果竟然就出来了。
朱成宣跟葛千户似难兄难弟般对视一眼,顶着一张苍白发青的脸,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去。
此时的神机营刑房内依然整洁如新,朱成宣努力忽视刑架上插满银针的柳飘飘,以及她那即使白骨森森,却也不见半滴血液留下的左小臂。
朱成宣往军情司司长身边靠了靠,有些哆嗦道:“她、她她,招了吗?”
军情司司长反问道:“王爷想要她招什么?”
朱成宣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招认她乃北狄细作之事啊!”
“王爷或许是误会了,也怪我之前未解释清楚。”
军情司司长轻笑一声,继续道:“北狄细作分为秃鹰跟图兰朵两部,乃二十年前由北狄圣女图兰朵.宝音所创建,于大旻共有十三处藏身据点,其中十二处均被军情司暗中摧毁,百花楼乃最后一处。”
“柳飘飘是图兰朵部首领之事,军情司早在两年前便发现了端倪,证物信件也均已掌握,之所以留着不动,也不过是因为百花楼建于京城闹市之中,军情司又长年隐于暗处,不好大动干戈罢了……,至于她招不招认,倒也没什么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