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身形笔挺清瘦,留着一头寸短的姜炙正拎着着一瓶矿泉水,和几个哥们儿正拖拖拉拉地朝操场外头走着。
孟凭歌想着要是这会儿不给的话,今天可能就没机会了,便赶紧步子带风地一路小跑过去,伸长手臂拦在了他面前。
“姜炙是吗?!”
脚下一个急刹车,她拉下脸颊旁边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双手捏住信件,朝着他猛地一送:“我有一封信要给你,你收一下。”
姜炙垂下眼睛,一双捏着信件的手落入了眼帘。那手纤细素白,指甲被修得干干净净,圆润可爱。
兄弟被人半路拦截送信,这事儿是真劲爆!旁边男同学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搭着姜炙肩膀起哄道:“哟哟哟,什么信啊!”
姜炙还没开口,孟凭歌就瞪着圆圆的杏眼横了他们一眼,语言直白道:“还能是什么信,当然是情书啊!”
说完这话,孟凭歌才发现自己的表达方式,好像有点奇怪。明明这情书是别人写的,怎么被她搞得像是自己写的一样?
孟凭歌正想要解释,一抬头却卡壳了。因为她发现,姜炙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少年肩平腿长,身量极高,轻轻松松就挡住了身后无边无际的烂漫晚霞,浑身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此时此刻,他线条颀长的脖颈上挂着一层薄汗,锋利的眉峰底下卧着一双狭长的眼,里头满是玩味。
孟凭歌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半晌,姜炙耸动眉梢,吐出了一个字:“哦?”
孟凭歌这才回过神来,担心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马上解释道:“不是我写的,是我朋友写的,我只是帮忙递给你。你不要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意思。”
姜炙耸动眉梢,薄唇微翘,刻意拖长了尾音:“这种话我可听太多次了,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你的哪个朋友啊——”
那声音懒懒散散,字里行间透露着种漫不经心的调调,或许还有少许的不耐,却意外的很好听。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孟凭歌也没多说什么,丢下那话就一步没停地转身离开了操场,四舍五入算是完成了任务。
谁知道,这个事儿不仅没有就此结束,反而闹了个大乌龙——因为,王娟压根就没有在那封情书里头署名。
又由于那封信是她当众递过去的,姜炙的朋友们都在抢着看,里头难免有几个大嘴巴又想得多的,没过多久,关于“孟凭歌为追姜炙,佯装帮人递情书”的这个谣言,就在全校传了个沸沸扬扬。
孟凭歌对此完全不能忍,当即拉住王娟的手:“走,我们找他澄清去,得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喜欢他的是你,不是我。”
谁知道,起初王娟还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会认领那封情书,帮她澄清这个事儿,谁晓得等真站到了姜炙面前,王娟却突然一下就临阵倒戈做了逃兵,抵死不认那情书是自己写的。
可能是脸皮薄,也可能是怕闹大了被班主任约谈吧。反正孟凭歌是真的栽在她手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后来事情经过发酵,终于还是如孟凭歌所料的那样,传到了老师们耳中。
就这样,孟凭歌才刚开学,就倒霉催地被班主任请进办公室,接受了一番爱的教育
好在孟凭歌始终死不承认,并坚定表达了自己只爱学习的决心,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种三好学生的范儿,老师结合着她的态度和分数,还是决定放她一马,没有约谈她的家长。
经此一役,孟凭歌决定往后能离姜炙多远,就离姜炙多远,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他没有半点感觉。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任她再怎么小心翼翼地避着他,老天爷也还是没有遂她的意。
某个晚上,孟凭歌刚回到家冲完澡,门就被人给敲响了。
由于母亲正在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地炒着菜,腾不出空,孟凭歌抓着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头,便遵照母上指示,跑到玄关处打开了门。
打开的瞬间,她就给看傻了眼。
门口站着一个挺拔高挑的男生。
由于男生面部立体,五官张扬帅气,硬生生将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衣穿出了一种江湖中人的不羁感。
这个男生,正是姜炙。
姜炙看见她的瞬间,也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又变回了那副散漫的德行,偏着脑袋指着门牌号问她: “原来你住这儿?”
孟凭歌脑子仍旧处于一种死机状态:“对。”
姜炙又挑眉:“你妈叫林广莲?”
孟凭歌大脑大爆炸,愣愣点头。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妈正好端着一盘红烧牛腩走了出来。
林广莲把菜放到桌上,一双手在围裙上背了背擦了擦后,面带笑容地走过来,对孟凭歌介绍道:
“歌儿,这就是我说的老朋友的那个侄子,未来三年都会住在我们家里的。姜炙,歌儿,来来来,你们快点认识认识!”
孟凭歌差点儿晕倒。
她本来还在谋划着要怎样和人划清界限呢,结果却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导致未来的每一天,都避无可避!
……
收回脑中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神思,孟凭歌舒出一口气,继续和高倩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知道是人太多了的锅,还是这儿的暖气开得太足,孟凭歌的背脊,没过多久就起了一层薄汗,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让人无所适从。
她只好拉下羽绒服拉链,把它脱下来披到了后边儿的椅背上。没想到,这个小举动却吸引到了边上一个女生的目光。
女生没忍住,惊呼出了声:“哇,原来你身材这么好啊!”
女生没有夸张,孟凭歌的脸虽然是偏清纯类型的,实际上却拥有着传说中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魔鬼身材,什么衣裳挂她身上都很好看。
没人注意到的是,姜炙刚将一支烟搁到嘴里,正准备点燃,便闻声抬眼,朝孟凭歌那边望了过去。
孟凭歌正笑意盈盈地望着那个女生,说:“可你身材也很好啊。”
女生连连摇头道:“比起你来差远了……说起来,上一次看到身材这么好的女生,还是在我高中时候来着。当时我们班那个举班牌的女生真的绝,一战成名,把附近盛明高中的学生都吸引了过来。”
孟凭歌讶异道:“你们高中旁边是盛明?”
女生:“对呀。你是盛明的?”
孟凭歌摇头:“不是,我是嘉阳的。”
女生声音陡然间高出了八度:“嘉阳?!天啊,这么说来,咱们还是老校友咯?!”
孟凭歌顿了一下:“你也是嘉阳的?”
“嗯嗯,”女生连连点头,“我是嘉阳18级3班的,你呢?”
孟凭歌笑:“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是15级3班的,大你三届。”
女生眼里迸出了一道光:“天啦,这样说来,你是我学姐咯?!”说着,她马上掏出手机翻出微信,“幸会幸会!来来来,咱们加个微信吧!”
“好。”孟凭歌取出了手机。
就这时,陈亚光突然出声打断了:“等等,凭歌,你是嘉阳高中15级3班的?”
“是啊,”孟凭歌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怎么了?”
陈亚光拍了下手,指向姜炙:“他也是呢。那这么说来,你们俩原来是认识的啊?”
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们俩。
陈亚光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装不认识。孟凭歌只好顺着众人目光,望向了姜炙。
只见他弹了弹手中烟灰,在烟雾缭绕间抬起头来,掀掀眼皮,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声音回道:“那又怎样?”
第3章
那又怎样?确实,那又怎样。
只不过就是认识一场而已,能怎样?
难道就因为曾经好到能够用一个叉子吃一碗泡面,挑起卤蛋我咬一口再给你一半,好到会在烟花底下发誓将拥抱对方一辈子,就真的要将对方记住一辈子吗?
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确实就只是认识而已,比和其他人认识得更多一点而已,能怎样呢。
孟凭歌抬起下巴露出笑,望着大家,顺着姜炙的话往下说:“是的,一个班的。但,就像姜先生说的一样,一个班的又怎样呢?”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空气里头燃起了隐形的火花,噼里啪啦。
女孩子们心思普遍比较敏锐,一下子就嗅出了这两个人之间那种不同寻常的微妙感觉,
男生就不一样了,尤其陈亚光,就是个不开窍的,喝了点儿酒就更加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竟然还拍着姜炙的肩膀补了一句:“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那会儿谈过的那个人就是孟凭歌对吧?”
姜炙其实很少提及自己高中时候的事儿,也就在某次喝酒喝大了,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姜炙输了,被人问到谈没谈过恋爱,什么时候谈的时,迷迷糊糊地透露过这么一茬。
偏偏就被陈亚光给记住了。
老实说,陈亚光这话着实有点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炙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到好像今天的气温足有零下三十度。
陈亚光仍旧没有get到眼色,打了个酒隔儿继续叭叭往下说:“说真的,你们俩还挺配啊,怎么就没继续下去……”
孟凭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那时候年少不懂事,很容易把一些青春期的懵懂情愫误以为是真爱,实际却并不一定,反正都是过去式了,再说这种事情也已经没有了意义,不提也罢。”
姜炙的眉梢却像是被刺激到了,冷不丁往上跳了一下。
年少……不懂事?错把懵懂情愫……当真爱?
他弹下一截烧长了的烟灰,掀了下眼皮,望向孟凭歌。
有意思。说得真对,不懂事。
那时候可真是……太他妈不懂事了。
要是能回到告白的那一晚,他绝对会十分懂事地拎住自己领子,拦住自己狗腿,死都不会让自己跑去向她告白。
孟凭歌注意到他在看着自己,又轻扬眉梢,对着他说了句:“姜先生,我说得对吧?”
自始至终,孟凭歌都保持着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唇角弧度拉得十分完美,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空姐。这样的笑容使得她眉眼舒展,以至于说出的每一个字符,都散发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
就好像根本不是在说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是在简单概述着一件别人的事。
看上去洒脱至极,洒脱到就好像他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个随时随地都能放弃的物件。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被搭错,姜炙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内心深处传来一阵莫名的躁意。
他低下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吸得双颊深陷。
随后他吐出烟雾,唇角上翘:“对啊,太对了。长大后才发现,小孩儿特么的就是小孩儿,一天到晚的自以为情深似海,实际懂个屁,根本就是在那儿瞎矫情。”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哪怕是喝大了的陈亚光,也发现了这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十分知趣地闭上了自己那大嘴巴。
孟凭歌看着对面的姜炙,唇角上翘的弧度没有任何改变,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在脸上焊了个半永久表情。
孟凭歌担心聚会气氛被自己影响,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拿着手机调出一个二维码,亮到了先前问她要微信的女生面前,说:“噢对了,你扫码加我吧!”
女生回过神来,连忙点着下巴举起手机:“好!”
加完微信,孟凭歌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设个备注。”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进行过自我介绍,马上漾着两个小梨涡说:“庄颖。庄重的庄,新颖的颖。学姐你呢?”
“孟凭歌,”孟凭歌一边给她设备注,一边说,“孟子的孟,凭借的凭,唱歌的歌。”
“好嘞,”庄颖存完她的联系方式,笑,“我就住附近这一片,以后有时间的话,咱们一块儿约约饭看看电影啊!”
“好啊。”孟凭歌果断应下。
这一餐饭大概吃了近两个小时,饭后大家又打了下台球做了做运动才散场。
从俱乐部中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孟凭歌和陈亚光道完再见,带着高倩倩上了车。
高倩倩今天玩得挺嗨,就是划拳老输。一来二去,就喝多了点儿,纵然神智还算清醒,却已经有点儿管控不住四肢。
一上车,她就在副驾驶座上摊成了一滩烂泥,皱着眉头说:“淦,喝多了,有点儿烧心。”
随着“咔哒”一声响,孟凭歌给她系上安全带,问:“很难受?”
高倩倩眉心拧成一道川字,捂着胸脯露出呼吸不畅的模样:“太久没喝这么多了,实在是有点儿招架不住。”
孟凭歌看了她一眼,拧着眉头刀子嘴豆腐心地说:“下次少喝点儿吧,别这么瞎折腾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管你。”
高倩倩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头发,笑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打死我也不喝这么多了。”
孟凭歌信她个鬼,撇撇嘴:“有些人上次喝醉时也是这么说的。”
孟凭歌都不记得自己帮她料理了多少次烂摊子。
“好吧,”高倩倩拍了下手,摇摇晃晃地转动脑袋望向她:“老实说,我今儿个真有点儿难受。”
孟凭歌望向窗外:“这样吧,你先在车上待着,我下去给你买瓶奶解解酒。”
“歌儿你真好,”高倩倩醉眼迷离地冲她送出一个飞吻,“Mua~”
这人就是这样,没喝高时就挺豪放,喝高了更豪放。
孟凭歌摇摇头,解开自个儿这边刚扣好的安全带,推开车门重新跳下了车。
附近总共有两三家便利店,孟凭歌挑了家最近的走进去,直奔牛奶专柜。
挑挑选选,孟凭歌拿起两瓶牛奶正准备去结账,却在转身的时候被另一列货架上的max5花生夹心巧克力棒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她高中时候最喜欢的东西,别人都说齁得慌,她却对它情有独钟。
停下脚步,孟凭歌拿起一条看了看,正准备收入手心,冷不丁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懒懒的,调子有点儿拖:
“行了,你成天瞎操心这些干什么?你儿子我还不至于那么废物,独自一人也照顾得好莎莎。”
“行,你先睡吧,过两天我就带莎莎回来见你。”
“好了,挂了。”
随着人将电话一挂,一阵鞋底贴在地面发出的轻浅摩擦声传入了耳中,那人好像正在往这边走。
糟糕。
孟凭歌还来不及琢磨那个莎莎是谁,更来不及躲闪,一只穿着深灰色吉普鞋的脚就已经晃进了眼底。
孟凭歌顺着那腿往上一看,看到了浑身上下都透着散漫的姜炙。
他手里头这会儿已经拿了一罐可口可乐,正歪着脑袋盯着货架上巧克力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