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他刚才不是已经告诉头儿是“小乞丐”了吗?
沈灵姝:“……”说谁是小乞丐??!
男子:“原来就是你,挡了我宝贝黑旋风的道……啧……”
男子靴面挑起了底下脏兮兮乞丐的下巴,扫眼人身上的“青装”。“还知道偷换件衣服滥竽充数……你还真会变巧啊?”
沈灵姝想驳斥人,但胃中翻滚恶心,被迫抬眼看了人一眼。
“哇”一声,又吐了出来。
男子和旁边手下脸色皆变。
“头儿,头儿!”
男子沉脸:“还不拖下去斩了……”
沈灵姝:“……”
沈灵姝第一次见真有如此脾性古怪之人。
“等等……”沈灵姝苍白着一张脸,缓了口气,竭力给自己争取,“你不能杀我。”
男子冷笑:“这天下还没有我不能杀的人。”
沈灵姝:“那你能杀了皇帝吗?”
“呵,这有何难事。”男子眼带讥嘲,“知道你惹了谁吗?长安那位的顶上人头,就是我们青家军要取的。”
沈灵姝听到这个称号,瞬间明白,原来并不是山贼,而是又一支起义军。
“错……晋皇帝已死,你就算进皇陵砍下人的脑袋……”沈灵姝想起刚才看见的并不美妙的事,恶心了一下。“你也只能说是辱尸。这天下,死人是你杀不了的。”
男子一张脸阴沉沉拉下。半会哼笑了声,“歪理一堆。杀不了死人,我还杀不了你?”
沈灵姝:“这就是大人的第二个错处了。大人不知,我从小被村中老算子称做小神算子。大人杀了我,必有祸害。但若大人留下我,就有幸事。小的定能为大人排忧解难。”
男子一双锐利的眸子,狐疑皱起。“你是神算子?有趣,怎么证明你是神算子,而不是骗子?”
沈灵姝顿了会:“那小的斗胆算算大人。大人出身非富即贵,家底殷实,空有抱负,却不受理解……故独自出来闯荡。依照某看,大人应该属于汴州三郡一带。某可有算错?”
男子旁边的一个小兵先瞪大了眼,看了看沈灵姝,又看了看男子。张张嘴,欲言又止。
但沈灵姝从小兵神情,就知道了自己这番套话可能还真套中了十有七八。
男子不应,只是嘴角挂着兴味的笑。
沈灵姝被人这么一眼看得头皮发麻。
要说算,其实都是沈灵姝现猜的。寻常大晋各州城的起义军,不是苦难百姓出身,便是所在州城灾荒严重,朝廷不作为,不得不揭竿而起。几乎都是走投无路,才会官逼民反起身。往往带着粗糙质朴的特征,像是梁家军的梁水天,一眼憨厚。有困苦之相,也有嫉恶如仇之态。
而眼前这人,坐姿散漫,目中无人,样貌清秀贵气,看上去可能比实际年龄还小。与长安城那些金尊玉贵的世家郎君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养护出来的。
再加上此人腰带上的荷包香囊,袍角和靴子,沈灵姝一眼识出,都是一等的丝线好货。甚至单单一个袖口用的都是蜀绣。
绝不是贫苦起义出身,洗劫个富豪就能有的。若是靠着洗劫夺来的,知道其中的价值,大多也会穿不惯。不是感到不自在。就是会小心翼翼,生怕损耗。
但这少年的态度却是不以为意,显示是已习以为常使用这些好物。
一个富贵家,却来干起义的活。可能是与家中有矛盾。沈灵姝只要套上几个少年壮志难酬的话词。多少能中那么一两个。至于汴州,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就是依着这人有几个用词带着侬语的口音延伸猜测。
反正沈灵姝也没有说死他就是汴州人。而是汴州三郡一带。往小的说还包括了剑南州,大的连,说东都、长安……都在大晋之中,硬扯也能扯是一带之地。
沈灵姝静等着人回应发落。
男子抬了手,盯着沈灵姝看了许久,笑了。“先拖到庭下,给我们的小神算子醒醒脑子。”
沈灵姝:“……”
士兵正要把人带下去。
门口传来一道冷冽清丽的女声:
“谢青,你又在胡闹什么?”
一抹红衣出现。
沈灵姝听着声音觉得眼熟,眼转去。
正好和女郎对上眼。
两人皆是一错楞。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客栈出手相助过沈灵姝的女郎。
“李灵?”女子走上前,挥退了旁边的手下,“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日暮时要离开定州城吗?”
沈灵姝哑口无言,言简意赅说了自己的遭遇。“……我走了,又被抓来了。”
女郎:“……”
女郎苦笑,“你个小孩儿,怎么这么倒霉。”
沈灵姝:“……”
“你们认识?”堂上叫谢青的男子懒懒悠闲看了半会,出声。
女郎转身。端起了一张严肃的脸,“你把定州城的知州关起来怎么回事?城墙口那些人头,和这些人又怎么回事?”
谢青:“不还是陈娘你做得不够好,让你先行来探个情报,探那么久没个音讯。我便寻了几个定州城人来问问。那些人上赶着给我带路。我让就这么夺了个城,真没意思。”
“既然他们那么有意思,连自家城池都能出卖。我当然要满足他们,帮他们挂在城墙上威慑威慑别人别来轻犯定州城。不也保护这定州城免受了被其他人侵占的苦。还能吓吓来兵,也算他们功德一件喽。”
底下定州城的富豪们听得战战兢兢。
谢青眼一扫,“我们兄弟伙费这么大劲攻城,总得讨点银子犒劳犒劳,找这些闲钱多的要点银子。这没问题吧?”
底下已淋成落汤鸡的豪富们脑袋直点,无人说一声不字。“没问题没问题……”
陈娘蹙了眉。“你太胡闹了。”转头看向地上的沈灵姝,“就算那些人死有余辜,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总可以放他走吧?”
沈灵姝看着女郎,满眼尽是崇拜感恩的光。
谢青看在眼底,哼笑了声。“这不成。他以后就是咱们青家军一伙了。咱们的小神算子,怎们能轻易放走?还要留着给我出煤划策,对付北方裴曜的兵马呢。”
第五十一章
陈娘:“你会算卦?”
沈灵姝眼中残存希冀。“我其实……”
谢青:“怎么, 难道你要说刚才那些话都是在诓骗我的?也不该啊,你这个小乞丐算得还挺准。”
谢青歪嘴愉悦地笑。“就这么定了。小神算子以后就跟着我,给我日日出谋划策, 算天象。来人, 还不带神算子下去好好招待……”
“不等等……”沈灵姝欲哭无泪, 什么神算子啊!这是峰回路转, 把她的路都给堵死了啊。
陈娘望着沈灵姝被带走, 轻沉了声气。“李灵你留下来了。定州城的知州就要放人一命。”
“好说。”谢青招招手, 属下走上前来。“去, 把那老头放出来, 和那些脑袋一起挂城墙三日。”
陈娘蹙眉,但知是谢青最大的退让。便也不再多语。
*
沈灵姝被带到了个房间。
房间装潢精致,雕纹的桌案,云绣的帐幔。环柱雕刻着闲云飞鹤。墙壁上还挂着不少字画墨宝。像是一间上好客房。比之柴房不知好多少倍。
两个下属将其往里粗猛一推, 就从外落了锁。
沈灵姝:“……”
沈灵姝摔了个结实,耐着浑身散架的疼痛, 撑着旁边的矮凳子起身。
给自己关了起来, 又对自己这般不客气。
这叫什么好好招待!
竟然不知道找个郎中过来!
沈灵姝揉腰坐上了矮凳, 趴俯在圆桌案上休歇了会。随后摸索桌上的茶壶, 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茶水不新鲜。也不温热。但沈灵姝口渴至极, 已管不了这么多。直喝了一盅, 便昏昏睡去。
再醒过来。
沈灵姝已经躺在了客房的床榻上。外头人声错杂。
沈灵姝脑袋疼, 耳朵也是嗡嗡直响。勉强睁开一眼, 隐隐看见了榻边一袭鹅黄衣。
“……阿娘?”
陈娘声中带有些许惊喜:“你醒了?”
沈灵姝眼神缓缓清明, 嗓音还沙哑着。“陈娘子……?”
陈娘:“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受这么重的伤, 怎么不说?”
陈娘见人醒来了,忙唤了旁边的下人去端后厨的粥过来。
“等会你喝点粥米, 垫垫胃。再喝药。”陈娘伸手,给沈灵姝换了额上散热的布帛。
“你不用担心,谢青那孩子也就说说而已。不会真为难你,等你身子养好些,我再找机会送你出去。”
沈灵姝唇瓣嗫嚅。手指动了动,干涩的唇露出浅浅虚弱苍白的笑。“……谢谢。”
沈灵姝在陈娘的照顾下,用了清粥,又喝了一盅药。夜半时,又烧了一宿。
直至第三日的天明。
人才悠悠彻底转醒。
卧榻之际,沈灵姝也只被换了外头的脏衣服。现在浑身黏腻。陈娘顾忌“男女有别”,不会帮人更衣。其他下人更不用说,对于一个“小乞丐”皆只是敷衍而待。
沈灵姝身子好了些后,就要了桶热水洗浴。请示了好几次,拖拖拉拉才抬了半桶凉水过来。
下人们将桶往里一抬,阴阳怪气学着沈灵姝要热水。“……又不是大姑娘家,还要热水呢。‘要一桶热水,还要皂角’。”
“哈哈哈……”
两个大汉哈哈笑着转身离开。留下了屋内半桶凉水。
沈灵姝咬了咬牙。刚生完场大病,浑身没有劲力。沈灵姝不和他们一般见识,眼下就是把自己拾掇好,养足了精力,离开了才是。
沈灵姝就着凉水,仔仔细细洗干净了身子。三日卧榻,她都快发霉了。
屋中还有几件之前陈娘拿过来让她替换的崭新衣衫。
本是要下人帮病榻中的沈灵姝更换。但府里的下人们眼高手低,自是敷衍了事,不愿服侍个脏兮兮的小鬼头。
而陈娘在沈灵姝病倒的第二日又被调遣出外。不在府宅里。下人们更是肆无忌惮。
沈灵姝给自己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心情都畅快起来了。
不多时。沈灵姝刚束发簪冠后,就有下人来传。
这几天,沈灵姝迷迷糊糊中,从下人的话中拼凑出了些消息。这个宅子是定州城知州的府宅。知州的家眷全都赶了出去,宅子由青家军完全占领所用。
下人敲门的声音愈发不耐。“头儿有请!”
不见动静。
旁另一个下人催促:“要不把门砸了?耽误了头儿时间,咱们有几个脑袋陪他掉?”
正说着,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灵姝没好气,“这不是就来了?又不是不去,何必直催?”
“还有,屋里半桶的洗澡水,记得抬出去。”
沈灵姝病刚好,还没安心养养。就被各种打扰。好生烦。
“带路吧。”沈灵姝走出来。正好她的包袱还在这伙人手中,找人套套话,务必要把自己的家当给拿回来。
沈灵姝自己兀自思忖着。并没有发现此时身后两个小兵脸上活见鬼的表情。
小兵们面面相觑,皆在各自眼中看见了惊疑。
等三人兜兜转转,到了正堂后。
堂内的人也露出了见鬼的神情。
谢青眸子微眯,盯了底下的“小乞丐”半晌。
小乞丐哪还是小乞丐。
衣服干干净净,头发梳簪得一丝不苟。露出的小脸,白皙粉嫩,唇红齿白。恍惚间,还有几分像是个姑娘家。
谢青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你擦粉了?”
旁边小兵:“……头儿,应该是洗了脸。”
之前人浑身脏兮兮,又是雨淋,又是一声泥巴。头发都是一团乌泥。简直没一处可以看。这可能才是人原本的面貌。
谢青歪嘴笑,几分鄙夷:“……什么啊,原来你长这么个小白脸模样。”
沈灵姝:“……”
沈灵姝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在脸上涂点锅灰了。不过自己的家当都在包袱里,包裹不翼而飞。就算现在自己洗澡完想要掩映,也没东西可用。
沈灵姝迎合笑。“大人英明。”
谢青:“……”
谢青看人这个模样并不太顺眼,哼笑了声,了然:“你让陈娘看见过你这幅样子了?”
沈灵姝:“什么?”
谢青眼微阴:“怪不得她对你这么关心。”
沈灵姝心头一咯噔。
不是吧,她该不会成为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的假想敌了吧?她和陈娘子绝对清清白白啊。沈灵姝猜不准两人是什么关系,但若是夫妻,自己这么被怀疑,还不是迟早脑袋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