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国师——想见江南【完结+番外】
时间:2023-12-22 14:40:02

  等流民们散去后,少年觉得自己总算是能勉强呼吸,眉头紧皱,对着冼如星道:“这帮子人,就不能稍微注意些吗?”他坐在流民们搭做的木椅上,只觉得脚底直晃荡,连身上似乎都开始痒起来,此时已经后悔跑这么远了。
  冼如星听罢没有接话,端起流民们递过来的米汤喝了一口。朱厚熜眼尖,注意到上面似乎还浮着稻壳与飞虫,不禁皱眉,“王府有的是吃食,你何苦勉强自己?”
  “这有什么勉强的,米汤这种东西,在这儿只有外出劳力的人能吃到,现在给我们盛一份,就意味着晚上少一份,所以……”
  “所以你是想说,这帮人已经拿出了最好的东西,我不该在这儿挑三拣四?”朱厚熜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
  “不是,”冼如星微微摇了摇头,直视着少年的双眼,“我是想说,对于有些人而言,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气力。”
  朱厚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原地,许久,只听对方温声道:“殿下,贫道虽然是修真者,可于此红尘中终究是沧海一粟,远不比了您位高权重,贫道承认,回王府确实有想要寻求庇护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想要报答王爷恩情,倘若您真的在意,那我……”
  “你不许走!”少年还没等她说完,便急匆匆开口,然后,有些别别扭扭道:“反正都回来了,府里也不差一口饭。至于这里,再过些日子便是父王百日,我让黄锦送些吃的,当是给父王祈福了。”
  “如此,那贫道就先谢过殿下了。”冼如星恭敬地行了一礼,同时心中松了口气。都说伴君如伴虎,眼前这位虽然还没当上皇帝,可其龟毛较真儿的性格已经出现端倪。以后还想在王府混下去,若是对方于自己心怀芥蒂可麻烦了,只能顺着毛捋。好在冼如星作为一个职场人,上辈子对付上司已经很有心得,一招以退为进勉强蒙混过关。
  双方如此算是说开了,眼见没什么事儿,正打算离开,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面色微变,连忙出去查看。
第12章
  屋外,费劲整个人压在男子身上,脸涨得通红,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将人制服,然而男人依旧挣扎得很厉害。倒是另一个,营地内的妇人扑上去三五下将其绑了,老老实实坐在地上。
  当冼如星和朱厚熜出来之时,就见一群人将他俩围城一圈盘问,不由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费劲走了过去,颇为自得道:“仙姑,我们抓到两个图谋不轨的。这两人刚过来的时候一个装哑巴一个装结巴,来回比划就是不开口,当时大家也没多想,结果方才李家阿婆不小心把热水洒在他们身上,好家伙,脱口就是江西话!”
  “李阿婆觉得奇怪就与我讲了,我靠过去瞧了一眼,他们怀里竟然还揣着刀!想必不是人贩子就是劫道的,还好我们反应快!”
  冼如星挑了挑眉,蹲下问那两个男子:“你们来做什么的?就你俩吗?”
  按理说歹人暴露身份,都要狡辩一番,可奇怪的是,这二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冼如星又检查了下对方携带的“刀”,说是刀其实也不准确,因为那东西更像是大号的叉子。
  搞什么?拍《海王》吗?
  冼如星满脑子问号。
  倒是朱厚熜,见到后眉头紧皱,沉声道:“短柄三叉戟,你们是军户?”
  所谓的“短柄三叉戟”正是大明此时军队中的常规武器,短兵的话,匕首腰刀需要的原料更多,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三叉戟虽然瞧着不好看,但携带方便,杀伤力更胜一筹。
  两男子被点明身份,连忙否认,结果一张嘴,口音确是暴露无遗。
  冼如星摸摸下巴,脑海中闪过一道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谬念头。
  江西.军队……
  “你们是宁王的人?”冼如星死死盯着他们,见其面色大变,心里便知晓猜对了,连忙与朱厚熜使了个眼色,少年天资聪颖,几乎在同一时间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到抽一口凉气。右手持兵器,牢牢抵在一人脖子上,厉声道:“你们还有多少人!说!”
  面临死亡的威胁,两人不敢再隐瞒,只能将事情真相道出。
  听完之后,冼如星心中长叹一声,这都叫些什么事儿啊!
  原来安陆收留流民的消息传到宁王耳朵里,而这其中费劲的行踪也未曾遮掩,宁王在知道兴王府和当地知州出手相助费氏族人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他按照计划,在老家江西府起兵后,直接从水路北上拿下应天府,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应天府作为大明留都,不光战略意义重大,同时也是整个明朝的南方枢纽。一旦攻破,堪称无人可挡。
  但做这些的前提是其他南方官吏们不抵抗。原本嘛,有了“靖难”的先例,宁王有信心,绝大多数官吏都不愿意再掺和老朱家的家务事,然而安陆闹这一出使其有些拿不定主意。万一在打南京的途中,对方在背后来一下子,怕是最终功亏一篑。
  所以思想前后,宁王决定兵分两路,十万大军北上攻克应天府,另外五万人西进荡平湖广。
  可莫要小看这五万人,之前也说过,明朝地方守备极为松懈,吃空饷的现象十分严重,像安陆这样比较大的州,满打满算有七八百兵马都不错了,五万人进入安陆,几乎可以算势如破竹。
  冼如星也想不到,因为自己出声收留了费劲,只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就煽动蝴蝶翅膀酿成了这么大场风波。
  现在按照这两个斥候所说,宁王的人马还有一日就能到安陆州下,领兵之人乃是宁王的族弟朱宸汀,届时整个州府怕是无一人能得好。
  想到这里,朱厚熜不敢多停留,立刻招呼冼如星翻身上马,急匆匆便要回城。
  冼如星转身,看着一地老弱欲言又止,少年微愣,旋即无奈挥了挥手,“让他们也跟着吧,费劲带队,进城后直接安排进王府。”
  冼如星连忙谢过,与费劲交代了几句后,随朱厚熜离去。
  ……
  知州府。
  许知州半躺在椅子上,面色微红,在姬妾的服侍下抿了一口“白糁酒”,此酒乃是湖广当地特产,以大米高粱混合制成,入口醇厚甘爽,回味绵长。
  放到以往,按照许知州胆小甚微的性子,断不会做这白日饮酒的事。不过最近他遇到了大喜事,实在太高兴了。
  因为主动收留流民,替朝廷解决了麻烦,许知州获得了许多嘉奖,就连上官都通知他,下次升迁很可能直接进京。
  知州已经是五品,四品的京官,想想就滋润。
  说起来,在湖广这么多年,突然要离开还真有点不舍。虽然安陆比不了江南富裕,但好歹人口稠密,物产丰饶,而且又难得宁静……
  许知州正感慨着,突然,门外传来管事焦急的声音:“老爷,兴王世子过来了,还带着王府长史,要急着见您,他说.他说……宁王打过来了!”
  “咣当。”许知州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倒在地,狼狈地爬起身,推开旁边姬妾,颤抖道:“这怎么可能!快.快把人领进来!”
  当朱厚熜见到许知州的时候,被对方满身酒气熏得皱了皱眉,但事态紧急,依旧按着性子解释了一遍,之后又给他看了捉住的斥候,如此,许知州才算彻底相信了。
  “这可怎么办。”他面容苦涩,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猛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对了!我现在就找人去武昌府求助!正好楚王也在武昌,来回也就四五天,哪怕宁王打过来了,四五天总是能守住的!”
  “许知州,”朱厚熜神情复杂地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五万人从江西府来安陆,武昌府的人会不知道吗?”
  许知州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朱厚熜叹息一声,“只怕现任楚王对宁王的行径已经是默许了。”
  “那……”许知州没办法了,半天,犹豫道:“倘若把费家小子交出去……”
  “没用。宁王要的是解决安陆这心头大患。”朱厚熜不耐烦地打断,心中满是对许知州的厌恶,此时他忍不住会去想,这种人都能当上五品官,整个大明到底有多少只蛀虫?
  不再理会这废物,朱厚熜回头与身边男子道:“袁长史可有什么见地?”
  那性袁的男人名叫袁宗皋,乃是弘治三年的进士,二十几年前兴王就藩之时就跟在其身边,性格耿直敦厚,十分得王府信赖。
  他仔细想了下,缓缓道:“禀世子,虽然五万人看着多,但是安陆要是想死守,一两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朝廷的援军估计也差不多到了,只要坚持,并非没有出路。”
  古代攻城其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主要还是以一个“围”字为主,城内食水耗尽,自己受不了就开门投降了。
  这时候许知州也回过神,惨笑道:“援军?宁王只要占了应天,到时候举国都得想办法保应天,哪儿还有闲心顾得上我们,就算朝廷胜了,最少也要一年半载才能腾出手,许某人怕是尸骨都凉了!”
  他面色煞白,眼珠不停转动,看样子是在下什么决定。
  朱厚熜是何等人精,自然看出他心中所思,冷冷道:“许知州,你该不会是想弃城逃跑吧?别怪没提醒你,我不过是藩王,自打成祖时期收回兵权后,留在藩地不过为了延续皇家血脉,但你可是朝廷命官,若真行那丢盔弃甲之事,按照《大明律》,你是知道结果的。”
  “世子说笑了……”许知州干笑两声,旋即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屋内一片死寂,半晌,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那个……要不然我说两句?”
  冼如星突然开口,原本这种场合,她是没资格出席的,不过朱厚熜估计是相信对方“修真者”的身份,哪怕冼如星之前表示过,真按战斗力,自己应该还打不过一般农妇也还是领着她了。
  袁宗皋虽然没怎么与冼如星交流过,但他素来温和,还是开口道:“冼仙师有何指教?”
  冼如星看了眼朱厚熜带来的舆图,缓缓道:“不知几位可曾度过《孙子兵法》,里面有一段贫道印象很深,正所谓‘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择擒三将军。’”
  在做几位都不是武官,对兵法什么的不过略有涉及,知道这句是说士兵们轻装前行,日夜不休急行百里,最后肯定是要吃败仗的。
  “行军就是这样,只要一着急,那么队伍中壮的先到,弱的后到,倘若算上装备.粮草.被服.物资,最后能有十分之一来此就算不错了。根据那两个斥候所说,将军为了立功,想提前拿下安陆,他们只在武昌府修整过两天,武昌府到安陆,少说也有两百里了,所以……”
  “所以什么?”朱厚熜听得心砰砰直跳,眸中异彩连连,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冼如星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将乱臣贼子斩落马下!”
第13章
  九月初的安陆依旧十分炎热,好在清晨尚且有丝凉意,徐徐的清风吹来,带走了人心中的躁动。
  陈二狗望着刚放亮的天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费劲走了过来,笑着与其打了声招呼,“二狗哥,都准备好了。”
  陈二狗回神,看见他的装扮不禁皱起眉头,有些无奈道:“亲娘嘞,俺们是去打仗,你个拿笔杆子的,跟着去干嘛?”
  费劲老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打仗.打仗不也得要军师吗。再说了,哥你是知道的,这次领兵的朱宸汀,就是残害我费氏的黑手之一,此仇不报我还配姓费吗!”
  知道他素来有骨子拧劲儿,陈二狗也不去相劝,叹息一声,告诉对方等真动起手来,记得离自己近点,他好护着他。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外面,一万多青壮已聚集在一起,乌泱泱看上去颇为有气势,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流民。
  陈二狗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沉声道:“弟兄们,俺知晓大家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不愿意去冒险。但你们要知道,这次打的不是别人,是宁王那龟孙儿!别忘了现在这样是因为谁!从江西府到安陆,被人像狗一样撵来撵去,咱们什么都没了,那狗草的还不放过我们!所以为了活命,咱就跟他们拼了!”
  不得不说,陈二狗确实非常有领袖气质,三言两语便鼓动得原本还在犹豫的众人红了眼,纷纷表示要去打宁王。
  陈二狗点点头,对于打仗什么的,他其实也一窍不通,不过自幼生得高大健壮,学了些拳脚功夫。好在这次领兵有人辅佐,安陆州府的库房还跟他们分发了武器兵甲。
  当然了,铁质的铠甲只有几十套,其余大部分都是些皮甲藤甲,长枪的尖也有许多生锈的,但此举最起码透露出一个消息——他们并非是去送死的。
  流民们要求的不多,如此,便够了。
  一万多人趁着天尚未大亮,浩浩荡荡的出发,极少有人注意到,在队伍的末尾,还混进了一辆马车。
  车内,袁宗皋有些坐立不安,瞧着自己左手边的少年,欲言又止。
  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朱厚熜思索了一会儿,旋即带着几份歉意开口道:“因为不好太显眼,只能挑了辆最小的马车,知道袁长史年纪大了,还请委屈一下。”
  “不是,下官有什么委屈的。”袁宗皋连连摆手,一咬牙,直接道:“殿下,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您身为千金之躯,怎可奔赴前线,哪怕是不放心战况,派个人通报即可,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王妃……”
  “母妃知道后全力支持我督军,并且表示她会坐镇家中,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袁宗皋一时语塞,想起蒋王妃似乎是将门虎女,平日作风颇为彪悍。想了又想,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冼如星,苦口婆心道:“冼道长,你也劝劝啊,世子这般怎能让人放心。”
  “啊.你说得对,”方才陷入沉思的冼如星如梦初醒,神色郑重道:“确实,许知州那人首鼠两端,就这么放他在城里,是没办法放心,殿下,贫道听闻他四十方有一子,平日里爱若珍宝……”
  朱厚熜清秀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仰着头道:“早在离开前,我就命人将他一家接到王府避难了。”
  “殿下英明,”冼如星立刻马屁奉上。
  袁宗皋:“……”
  望着这对天潢贵胄与仙风道骨,他突然有种错觉,如此心黑手冷,估计想出什么事儿也难吧。
  晃了晃脑袋,袁宗皋见说不动,只能皱着脸在心中祈祷。
  ……
  郊外。
  朱宸汀砸吧了两下干枯的嘴唇,感受着唇齿间铁锈的味道,有些不耐地问手下:“邓老六他们俩还没消息吗?”
  亲兵摇了摇头,犹豫了下,开口道:“将军,安陆周围地势复杂,邓老六说不定迷路了才未与我们汇合,反正相距不过一日,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
  “这我自然知道……”可朱宸汀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绪不宁,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独自带兵打安陆了。让他平日仗着身份在江西府欺男霸女还成,真打仗根本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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