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一张照片,即便是周逾三四年未见,但那张脸,那个名字,在联高时,和他哥们可是足足绑在了一起一整年。
“你怎么了?”张年晚疑惑地看他。
周逾依旧还是保持着脚往下一级的姿势,两秒后才反应了过来般,有些半梦半醒似地问:“你说,她是谁的未婚妻?”
“我朋友的。”张年晚笑了,笑完又给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怎么了,你也心动了?不过我这朋友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秀,这墙角你想撬也难,看看得了。”
“......”
“你确定她今晚聚会过来?”反应过来后,周逾没说什么,只抬手指着照片问了这一句。
“嗯。”张晚年点头。
几秒后,周逾“靠”了声,抬起眼,靠近了几分,挑着眉看张年晚:“你不是一直好奇阿风之前的女朋友长什么样,能叫他三年多都保持空窗期吗?”
张年晚“嗯”了声。
周逾勾起唇,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有戏看了”的意思,指了指那道身影,又指了他手机上的照片,语气捉摸不透着:“就是她。”
第71章 烈日
从新加坡到纽约后, 夏思树就在中央大厦旁租住了一套公寓。
房子是来之前的两周就提前找好的,尤里娜说她要见的那个人也住在这幢公寓,只不过在她的楼上。
这套公寓地处于纽约的最中心街区, 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其中也有留学生过来租房,但越往上房源越难联系,她目前只能租到这一间。
他在五十六层,她在四十三层。
今晚有聚会的原因,夏思树上午去了趟康威那, 随后从学校回来后,便拉上了窗帘,在昏暗的环境中脱掉身上的衣服,赤脚走进浴室, 放空自己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最近各地来回奔波,她精神和身体都有些疲惫,但今晚还需要她打起点精神。因为要见他。
一通澡舒舒服服地泡完, 尤里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夏思树刚好结束,包着浴巾出来,依旧是赤着脚, 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 接了她的电话。
“喂。”夏思树声音带着些笑意。
“嗨, baby。”尤里娜捏着嗓子, 故意甜甜地喊了她一声, 人似乎在户外, 背景声杂乱,问着:“你几点出门呀, 我已经到你的楼下了,是在这儿等你呢还是上去等你?”
她刚来这边,出行车辆什么的都还没准备,要搭一下尤里娜的车。
头发还潮湿着,夏思树垂着眼,浑身犯懒地倚在落地窗侧的墙角上,额头也偏过去靠在那,就这样地站姿想了两秒,点头:“大概还要收拾一会儿,你上来吧。”
说完,夏思树挂断电话,只大概三分钟不到的功夫,尤里娜就已经站在公寓门外按了门铃。
她走过去,路过客厅的岛台时,顺手将手机放在上面,给她开门。
“哇!”尤里娜眼睛弯成了月牙,笑起来牙齿很白,手里边拎着两个购物袋,腾出的那只手拉下墨镜,仔细打量着身上只裹了条浴巾的夏思树。
“进来吧。”夏思树笑笑,偏过身,给她让了个进门的侧位出来。
“这儿的治安可没国内和新加坡好。”尤里娜边提醒边摘了眼镜,进了客厅在她的沙发上坐下,忍不住提醒道:“开门这么快,有提前在猫眼里看一眼吗?”
“嗯,看了。”夏思树自然地点头,将门关上后跟在她身后重新往里走。
从小到大寄人篱下又或是独居的经历,让她这方面警惕心一直很强。
“那就好。”尤里娜放心地在室内环顾一周,给她说起她去年刚过来时,被街上一个流浪汉吓哭的事:“真的,那个人简直像疯了一样,我就好奇看了他一眼,结果他边骂边跟了我好一段路,骂到脖子都亢奋得发红,简直怀疑他是吸得嗨上头,精神恍惚了。”
当时她绘声绘色说着这一段的时候,夏思树正解了身上的那条浴巾,在昏淡的午后光线中,拿过搭在一旁的内衣,准备给自己换上。
“你在听吗,宝贝?”尤里娜撑着下巴,眨着眼问她。
夏思树“嗯”了一声,随口回:“我只是在想,这样看的话,澳洲的流浪汉应该还算礼貌。”
尤里娜不怎么相信地皱了下鼻子:“应该是你还没见到。”
这套公寓不大,布局算是一室一厅,夏思树带过来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摊开在岛台的另一侧。
这个季节的温度大概二十度左右,气温舒适,用不着打冷气,夏思树就趁着窗帘透过来的微弱光线,侧着身体手往后,撩起搭在后背的湿发,熟悉地找到内衣扣的位置。
大幅度动作的原因,夏思树身材的曲线暴露无遗,她皮肤白,外貌上的风格和尤里娜是两种类型。
尤里娜名字里占了个尤,身材也完全能称得上是尤物宝贝的那一水平,但夏思树在这一点上竟然也不输。
角度方便的原因,夏思树边手往后边偏了下头,偏过去的瞬间,刚好对上了眼都不眨看着她穿内衣的尤里娜。
四目相对的那两秒,夏思树大概是想起了她的某段叛逆经历,于是随即整个身体转过去,由侧对着她的姿势改成了背对着她,只留下发尾在半空中划下的一道弧线。
差不多看这个举动,尤里娜也悟出来点什么意思,还是倚在那,但有了点不爽:“我很直的。”
闻言夏思树侧过肩,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回,只手上继续将胸衣的肩带调整好。
尤里娜瘪了下嘴:“我只是觉得好奇,就试过那一次而已。”
夏思树忍不住勾起了唇:“你语气听起来好可惜。”
“嗯。”尤里娜点了头,弯起眼:“因为体验感还不错。”
尤其是和没有服务意识的那种男生比。
就聊着天的工夫,把衣服穿好后,夏思树将自己的湿发吹到半干,想到算是个聚会的场合,于是又化了个妆,最后等到一切收拾好,两个女孩出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次要去的地点是靠近湖边的一处高处草地,在一家复合式花园西图澜娅餐厅,门口养着条金毛,两层楼,二楼只有一个小房屋,其他大片的平地是摆着沙发桌椅的露台。
这儿旁边就是社区公园,高地围了半圈缓冲的栅栏,有树荫,旁边就是湖景,也是附近学生和居民常来的一个野餐地点。
其实按照周逾和张年晚几个人来看,纽约市是个和休闲两个字沾不上太多边的地方,能挑得上最近的就是旁边岛上的那片海岸,所以这儿已经是市内不错适合休闲聚会的好地方。
日光已经消退不少,算是傍晚,光线开始带了些橘调。
差不多从看见那张照片后,周逾对这次聚会的兴致就达到了一个巅峰,人是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的,但对即将要过来的那个人已经有点望眼欲穿。
邹风就在他旁边坐着,垂着眼,正抽着根烟,手腕子搭在膝盖内侧,另一手拿着手机。
周逾嘴角带笑地朝他凑了过去:“阿风。”
邹风撩起眼看向他。
“你回去后我会舍不得你的。”周逾乱七八糟地胡扯着。
但邹风只停了一瞬,勾了唇,看他,声音里带着笑:“噢。”
“......”
他们来得算早的,只坐了一会儿,邹风走出去接了个电话,隔了大概十分钟,再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多出几个人,其中两个是曾经联高国际部的学生。
“Zach!”
刚坐下,身后楼道上来的方向传来声喊,邹风靠着沙发偏头看了一眼。
过来的是两个女孩,也和尤里娜一个大学,周逾要是没记错,其中一个某次给邹风递过房间钥匙,只是邹风去没去他不清楚,但多半是没去,不然不是这样的发展。
张年晚曾经专门分析过,邹风的这些桃花是哪来的,80%的原因都指向是因为他单身,这个单不仅是没女朋友,还包括连个床搭子也没有。
单身正常,但一般的空窗期也就几个月,像他这样从出国就基本没和女孩打过交道,但之前的那段恋爱又不是秘密,一早就被熟人传开过的情况,足以说明他这个人正常。一个正常男人,总该有点需求。
就想着的这个时间,那两个女孩已经上来了,同步地穿着小吊带,裙摆随着步子扬着,走哪都像是双胞胎。
其实这两人出国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出国后,距离故土相隔万里,反而让友谊直接上了一个情比金坚的高度。
“你们来的这么早?”乔安凝视线看向男生那边,自然地问着。
乔安凝就是公众下给邹风递过钥匙的那个,但这事之后就没再提,有人问起也只说不记得这一茬。
那晚大家都有喝酒,要么就是酒后记不住,要么就是借着“酒后记不住”的由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不算是件多光彩的事。
周逾和张年晚“嗯”了一声,这功夫,邹风已经又将脑袋转过去了。
二楼露台的方向朝北,光影的方向从侧面打过来,这块区域一半日光一半阴影。
跟张年晚盛装出席不同,邹风还是那件polo衫,领口照常地按着习惯解了颗扣子,穿得很休闲,短袖,膝盖一侧抵在旁边的沙发沿,手臂在外面露着,小臂外侧的皮肤上有一圈白色的淡痕迹,有的地方稍重,有的地方淡得看不出痕迹,像是因为咬力不均匀而留下的一圈牙印。
高三时,他手臂上就有了这圈牙印。
这片沙发宽敞,也长,错落地摆了好几张。
那两个女孩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点了两杯鸡尾酒,旁边BBQ的烧烤架的炭火已经被点燃,西图澜娅餐厅的工作人员正拿着炭火夹在轻翻。
“我们从公园那边穿过来时,走的是左边还是右边?”乔安凝身边的那个女孩忽地问,视线刚从手机上抬起来。
“左边吧。”乔安凝回。
“哦。”申心点了头:“娜娜和阿思正过来,但不确定方向。”
申心算性格稍含蓄的女孩,说话音量不算大,但话说出来的瞬间,隔了几个座位的人还是抬了眼,视线朝她看过来了一下。
周逾明知故问着:“什么阿思?”
“我们的一个同学。”申心说道:“刚从新加坡过来没几天,她未婚夫今天过来,你也认识的,就Vance,年晚的朋友,你们一起打过棒球的。”
要不是因为分别了三年多,中间又横着个“未婚夫”,其实那一瞬间其实邹风就该觉得出些不对劲来。
一样的叫阿思,一样的新加坡国立大学,甚至是和尤里娜走得近。而尤里娜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对人常常友善,但真的做朋友,她其实挺挑的,甚至连家世背景也会考虑在其中。
也就一来一往说话的功夫,申心已经看见了前方的人影,抬手挥了挥。
周逾下意识地看过去,但即便是张年晚提前听他说了这女孩是邹风之前的女友,张年晚还是不信的,觉得扯淡,外加上周逾经常三天两头地逗他,说话可信度原本就不高。
也许是因为那句阿思,申心抬手冲着前方枫叶道上过来的人影挥手的时候,邹风还是没忍住地抬眼,朝着那边也同样看了一眼。
而也就是这一眼,他的视线似乎在缓慢定格,目光看着那道人影,牢牢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看出个真假,又担心真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因为太过想念而造成的一瞬间错觉。
林荫下草坪小道上,夏思树正走在尤里娜的身边,旁边还有个半路遇见临时一起做伴过来的陌生女孩。
纽约傍晚的光线是橘色的,身后湖面水光潋滟,荡着波纹,空气新鲜着,而夏思树只听着尤里娜说话侧过头笑了下,她的碎发被拨在耳后,手里边握着一瓶水,头发被风吹得丝丝缕缕。
傍晚霞晕洒下来的光线昏黄得发亮,打在她衬衫的料子边缘,几年不见,她五官出落得更漂亮,那双褐色的眼睛也还在笑,但又从其中感觉不到太多快乐的情绪,看上去和三四年前有了些不同,可却也还是她,连带着裙角都像那时一样,被傍晚的风轻飘飘地吹着。
“靠,夏思树。”旁边联高的人忽地没忍住出了声。
“她就是夏思树?”也有人轻声好奇地在问:“好漂亮。”
周围静了一瞬,一半是因为夏思树突然出现在这个场合,另一半是因为夏思树竟然是顶着别人未婚妻的头衔出现在这个场合,而邹风就在场。
“阿风。”周逾也没忍住笑了下,说道:“你女朋友来了。”
他甚至是连个“前”都没加,源于他对邹风的了解,从而在这件事上,形成了心照不宣的沆瀣一气。
“她有未婚夫的。”申心皱了下眉,不知道他在乱说些什么,于是只仔细地给他介绍:“Vance好像还是她妈妈给她介绍的,说阿思喜欢这样的类型,长得帅,会打棒球,而且Vance家世也不错。”
而这一瞬间周逾也像是成长了似的,没驳她。
他应该反问一句,为什么会给她介绍Vance,为什么恰好也是个会打棒球的。
不是夏思树喜欢会打棒球的,是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会打棒球。
邹风会打棒球。
而这些,大概也只有亲眼见证过他俩那一段的人才懂。
光线似乎连指尖都镀上了层光晕,差不多就在人要走过那条枫叶道的时候,邹风才慢了半拍似的,偏了下头,嗓音依旧平淡,只冲着当时离他最近的张年晚问了句:“她是谁的未婚妻?”
于是张年晚又给他回答了一遍,但邹风没再接下一句。
风舒服地往这儿吹着,暮色将至,他身边那圈沙发上也坐着几个人,四目相对了眼,其中不乏和他交情尚可,对他还算熟知的。
所以依照他们对邹风的了解程度,他那句“她是谁的未婚妻”问完,虽然听到答案后选择了没再开口,但后面应该是隐藏了一句“现在是我的了”。
是他的了。
而夏思树也终于在进入西图澜娅餐厅前,抬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在邹风身边的人,曾经在南城又或是西港知晓这一段的人。
他们清晰地听见有东西在燃烧,在死灰复燃。
他的欲望,他的野心。
也是她的欲望,她的野心。
从一楼上到二楼的时间总共用不着一分钟,而就在这一分钟内,周逾和其余的几人已经起了身,心照不宣地在邹风的身边重新让出了空位。
人影在楼道口重新出现,这一片竟然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炭火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顶着那道视线,夏思树的脚步也微顿了下,她手中捏着那瓶冰水,指尖轻微地泛着些白,但步子还是往前走着的,直到两人间只大概一米的距离。
夜幕下傍晚的风吹着,霞晕正从天边消逝。
就这样无言地沉默了许久之后,夏思树还是开口,喊了他一声,喉咙动了下,看着他,说了两人重逢的第一句话:“邹风,好久不见了。”
声音掺在风里轻着,她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些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