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游嘉远坐回电竞椅扶手上,“在你们学校论坛抄到的,本来想打印出来给你,但昨晚我嫌没事干就直接手抄了。”
仰头瞧见她眉心还是皱的,伸手用食指碰着揉了下。
“别闹。”她羞怯地躲开,口干舌燥的,“那,那你除了临航,还看了哪几所?”
“想知道?”
“想。”
他站起身的同时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懵了下笑说:“不是,你躲什么啊?我吃人?”
汀岁欢尴尬到想找地洞钻进去,“你闭嘴!”
要不是你刚刚突然来那出,我会这样吗!
游嘉远一脸无辜,伸手指着浴室方向,“我只是想去拿毛巾擦头发。”
他头发上还挂着雨水,柔软的发往下塌,模样看着挺乖顺的,但汀岁欢还是想揍他,哦了一声往旁边站,“谁让你刚刚去拿快递不打伞。”
“没找到。”
“我的那把就放在门外呀。”
“是吗?没看见。”
“这你都看不见,蠢死了,活该淋雨。”
“对了。”汀岁欢在游嘉远反驳之前伸手,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又低下头,“我的笔记本在你书包里,你拿一下给我。”
“自己拿,我太蠢了拿不了。”
“……?”汀岁欢对这事情走向满脸问号。
见他一脸不悦地开始往浴室走,她看着他的背影说:“又犯什么病你。”
“蠢病。”
“……你幼不幼稚啊。”汀岁欢翻白眼,干脆走过去自己拿,拿到之后想了下,还是决定趁现在回家。
回家之前,她还故意跑过去浴室那冲他做了个鬼脸,并且说了句:“再见蠢货,我回家啦!”
蠢货?
游嘉远愣了秒,反应过来后转身,“不是,汀岁欢,你骂谁——”
砰——
头刚伸出去,卧室门就被狠狠关上了。
他虚叉着腰气笑了,行,真行,早知道刚刚就不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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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避免纸张被打湿,汀岁欢把它折好夹在笔记本第一页前就撑伞走出院子,只是走了没几步,突然瞧见前方不远处出来一个人,眯眼细看,竟然是柳蕊。
这么大的雨,这是要去哪?
“妈。”汀岁欢大喊一声,朝前跑去。
柳蕊回头见状一脸担心:“哎哟这下雨天的你跑什么呀?地板这么滑,万一摔了又得哭。”
汀岁欢来到面前:“这么大雨您去哪啊?”
“得回趟美容院。”
“为什么啊?不是有佩佩姐他们在吗?”
“得回去处理点事情。”柳蕊说着叹了声气:“唉,你佩佩姐今天上午就打了通电话给我,说今天店里来了个不讲理的客人,那人说她手法不专业,不管怎样就是吵着要退钱,本来以为把这次的钱退了就没事了,没想到刚刚又跑来说要把卡里的钱全退给她,说就说吧,还把你佩佩姐给骂哭了。”
“啊?竟然还把佩佩姐给骂哭了?什么人啊这!”汀岁欢想到那场景就来气,“我跟您一起去!走走走,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您和佩佩姐他们!”
“你这小身板去了有什么用啊?放心吧,店里挺多人在的。”柳蕊笑了声,摸摸她的脑袋,“你啊,现在赶紧回家复习去,这高考前的时间可千万不能浪费了……对了,”
汀岁欢皱眉,“什么?”
柳蕊收回手,抿了抿唇,说起话来缓慢:“岁岁,妈得在这……给你道个歉。”
紧握伞柄的手用了力,汀岁欢微微张口,朝前走一步:“妈,您——”
“对不起,孩子,在你淋了雨回家本身就难受的时候,我这个当妈的,还把在工作上的情绪带到你身上去,这实在是不应该。”
时间突然就在柳蕊因愧疚而皱起的眉眼中慢了下来,就连在耳边争吵的雨滴都逐渐停战。
汀岁欢感到意外,眼眶倏然发热:“妈,您道什么歉啊,我没怪过您,我也知道您那样说是因为太过担心我。”
“傻孩子,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柳蕊笑笑,“好了,赶紧回家吧啊,妈要快些赶去店里了,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汀岁欢有些哽咽:“好……那您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您女儿一定第一时间赶到您身边去给您撑腰。”
“好,妈知道了,你快回家吧。”
“路上小心。”
柳蕊点点头转身离开,汀岁欢就这样撑着把伞,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的背影才肯踏进家。
踏进家的那刻她第一次在心里想,这家是她的底气,是她的后盾,那么她也要努力成为能为父母遮风挡雨的一把大伞。也彻底明白,懂得及时沟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有话直说,有错就认,不论是在家庭里,还是在任何一段关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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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高考的这三天里依旧大雨倾盆,许多人说,这寓意着鱼跃龙门,兴云散雨。
考场内,笔落卷上的沙沙声比百日誓师那天还要振奋人心。
他们四人虽不在同一考场,但低头露出的那截后脖颈,却是一样的拥有坚韧不拔的那股劲儿。
他们永远向阳而生,永远有开启新篇章的勇气,不管是提笔在试卷姓名那栏上写上名字,还是在完成答题时轻轻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翻页过后等待他们的,永远都会是更精彩的一章。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南清附中文科实验班的高三学生们,在大雨转毛毛细雨时,拉着李智一起聚集在了本校的中心花坛那进行赌输的惩罚。
那场赌注梁白开输了,大家本来只想让他一个人上场丢人,但突然想到好像以后再也没机会这样丢人的疯狂了,便一起上前围着李智,按下音响的开关播放广播体操的歌曲。
那几分钟里他们在外人眼里是疯子,但他们却早就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只顾自己尽兴。
他们笑着发疯,笑着跟唱,笑着大喊终于不用再熬夜写那些破卷子,笑着大喊毕业快乐,笑着大喊明天就要去染头发去旅游和玩三天三夜的手机。
可是笑着笑着就有人哭了,他们觉得自己的青春好像要结束了。
包括汀岁欢,她一边流泪一边哭着说:“虽然食堂的紫菜蛋花汤总是很少紫菜,但是真的很好喝啊,真的很多味精,毕业之后我去哪喝这么好喝的味精汤啊,呜呜呜。”
李智早就湿了眼眶,听到这话笑着转身对她说:“回头老师给你买一箱味精寄去给你家,喊你妈每次煲汤的时候都放上个十几勺。”
汀岁欢:“那会死的吧智哥,呜呜呜。”
喻夏听见了,擦擦眼泪说:“智哥你偏心啊,怎么只给她买味精不给我们买啊。”
“你喊祝顺意给你买不就好了,跟我抢什么啊。”汀岁欢刚说完这话,祝顺意就从身后冒出来,“喊我买什么?”问题还没得到回答,他看到两女生那哭红的眼睛直接吓一跳,“嚯!不是吧!你俩要不要哭这么厉害?不就是毕业吗,又不是生离死别!”
“你懂个屁!这叫感性!”两人异口同声。
汀岁欢转头,见游嘉远突然不见了,抹了把泪水问祝顺意游嘉远去哪了。
祝顺意朝一楼乒乓球台那边指,说:“和他爸打电话呢,估计是说高考的事情吧。”
他爸?
游明礼?
“哦……”汀岁欢停下动作朝那边看去,也就这一下,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她本来想等他打完电话再过去,但看到他下一秒挂了电话,并且那倚着乒乓球台的模样像是在等她过去,便离开花坛朝他小跑过去。
第41章 脸红41
刚来到游嘉远身前还没来得及说话, 汀岁欢就听到身后开始一阵欢呼,回头望去,李智竟然正兴奋地在拉着其他老师来一起跳广播体操。
挺意外的, 说实话, 毕竟他循规蹈矩的那几十年里,从未有过如此疯狂荒谬的举动,许是被学生笑容满面的模样感染了吧,才让他第一次心生出这是极好的,洒脱的和自由的想法。
这广播体操大家跳了三年了,从没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越跳越来劲过,也从没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觉得这歌曲竟然这么短过,短到用几分钟就跳完了这整个高中生涯。
看着场面因情绪渲染逐渐变混乱,李智当起了领舞者,祝顺意来了个地板动作,喻夏在旁边欢呼……
汀岁欢站在游嘉远身旁突然有感而发:“估计在离开这所学校的那一秒,就会注定着我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他们这么可爱的一群人了。”
分班之后被命运安排待在一起的这两年里,他们之间不存在勾心斗角, 从来都只有齐心协力和互帮互助,这是很难得的。
“确实。”游嘉远抱臂看着眼前场景, 同意地点点头, “不过为什么要再遇见新的一批和他们相像的人呢?如果幸运且缘份很长的话,就和这批朋友一直玩到老朋友的程度不是挺好吗?”
“是诶。”汀岁欢抬起眉眼看向他,“你说得有道理,不愧是哲学家大王游嘉远先生。”
“少来你。”游嘉远才不听她这些彩虹屁。
他笑着倚在身后桌沿上, 抬手用拇指指腹碰碰她哭红的眼睛, 再笑她一句:“小哭包。”
“你才小哭包呢!沙子进眼睛了而已。”汀岁欢吸吸鼻子又问,“对了, 刚刚祝顺意说游叔叔打电话给你了,你俩都聊什么了?”
“想知道?”
“想!”
“去,”游嘉远抬下巴指着花坛,“给我跳一段华尔兹我就告诉你。”
“华尔兹?游嘉远,我给你脑壳打成巧乐兹你信不信!”
汀岁欢佯装一副很凶的样子,但实际上,在游嘉远眼里没有半点威慑力,“行了,后牙槽松松,不然烂了还得花钱补。”
他捏捏她的脸又笑说:“赶紧松松,真没聊什么,就问我考得怎么样,高考结束之后要不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如果去的话可以问他拿钱。”
“就这样?”
“就这样。”
“没再说点什么肺腑之言?”
“没。”
“好吧。”
还以为游明礼会专门过来一趟看看他呢,毕竟高考是个蛮重要的日子。
不过想想,他一个大律师肯定很忙,而且还要照顾新家庭,哪有空过来呢。
汀岁欢又想,这些大人们,有时候也只能用钱来弥补心中那份愧疚感了。
后面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并肩而立望着眼前的混乱场景。
可就在他们视角盲区的二楼走廊处,蔺泽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许久。
直到歌曲结束,混乱场面里开始多了份安静,他才将目光移到那大喊觉得不过瘾,要再来个几遍的梁白开身上。
班里最调皮的那几个男生,此时也跟着跑出来起哄,甚至还有人问能不能把歌曲设置成一直播放,可李智这时候大声发话说:“别再继续了,到这足够了,不过瘾的不是歌曲,而是在学校里的那些日子!就算设置成一直播放,也不会到达十分尽兴的效果的。”
被精准说出心中所想,这瞬间大家都同时沉默了,有的甚至低下了头,就连蔺泽都默默转过身去倚着矮墙,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可能因为要带着母亲离开南清了吧,也可能因为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弥足珍贵,即使父亲的拳打脚踢重到经常使他喘不上气。
他想,或许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都在这了。
“同学们。”
楼下李智来到人群中央,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条纹polo衫,西裤和皮鞋。
他站在原地缓慢转了一圈,笑着只为再看看学生们的脸,每一眼都格外仔细,像是怕未来有天会将他们给忘了。
后来他停下,缓了缓,有些哽咽地说:“三年时光虽然转瞬即逝,但我们之间的关系绝不会止步于此,只要你们需要我,我便会一直出现在你们身后,给予你们最大的力量。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教了这么多年书的我,当然知道这句诗该如何翻译,可今天我才彻底明白这句诗的意思,这得谢谢你们,谢谢懵懂青涩的少年们。”
背脊弯下,九十度里全是真诚,直起腰来,眼里含着泪:“出了这校门,都记得大胆朝前走,别怕,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就算前面道路无法畅通无阻,也要坚信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无论如何都别垮,永远记住,你们的未来风光无限,前程灿烂。最后老师在这里祝你们,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李智这段话,为高中三年彻底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游嘉远侧额看向汀岁欢,果然又哭了,他离开桌沿走过去将她拉进怀里,什么都没说,宽大的掌心温柔抚摸着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