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雪松的气味顺着体温扩散,氤氲在祝梨鼻尖。
意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再睁眼时祝梨已经咬住陈野的唇,白兰地的味道与血腥气融合,有股混沌的冷冽。
她紧紧抱住陈野的后背,哪知陈野根本没有逃脱的意思,他的嘴唇是灼人的温度,仿佛逆来顺受般地放任祝梨对他的惩罚。
多奇怪,全身上下都是冷的,嘴唇却是热的。
似乎是觉得没意思,祝梨又反手推开了他,刚推开陈野她又挪过去,她的包还在陈野身上挂着。
她没好气地翻找着包里的纸巾,抽出张纸巾擦掉嘴唇上的血迹。
“你为什么骗我?”祝梨抬眼看着陈野。
陈野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看出来刚才他并不好受。
“我今天被你的朋友一通挑刺,你应该挺开心吧。”她气得来回踱步,“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心机,啊?陈野。”
“分开这两年你天天晚上研究《三十六计》呢吧,连借刀杀人这招都会使了。”
祝梨此刻被一种复杂的感受包裹,不止是单纯的生气,还有一份若有若无的失望。
在失望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原本以为她早就已经将失望这种情绪进化掉了。
毕竟她从小就敏锐发现,如果她的生活是一场战争,她的身边早就充满了叛军。
陈野的身形隐在黑暗里,“那你呢,你为什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像落了一层冰霜:“两年前,你为什么离开。”
一走了之,杳无音讯。
两年来的日日夜夜,他都想亲口问出这个问题。
祝梨被陈野反常的情绪中断了怒气,抬头,她与陈野对视。
陈野眼底铺天盖地的凛冽莫名让她心底一颤。
她正色,语气轻佻,“因为你不再对我有吸引力了。”面容沉静,眼里是可恶的真诚。
她从来不屑于撒谎,同时她也不理解陈野为什么对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三个月,除了上床,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交流。
甚至连接吻也只存在于床上。
除了陈野因为她的离开自尊心受挫,她想不出什么别的像样的理由。
“分手什么的太麻烦,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祝梨耸肩,“订张机票,然后出发。”
夜晚的风打着转从身边经过,祝梨拢了拢外套,恍然发现已经深秋。
陈野身子晃了晃,抬头向外看了一眼,挺拔的身形像立在黑夜里的一把墨剑。
月亮像被水洗般,是城市里少见的好月色。
“那现在呢?”陈野开口,声音里被克制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似乎风过就散。
都是成年人,陈野也不是愣头青了,祝梨自重逢来对他流露的那些意思,他看得懂。
他轻笑,笑意里全是自嘲意味,“还是说我又重新对你有吸引力了。”
祝梨也不否认,陈野的确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他的长相,身材,性格都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审美,就像由她量身定制的oc一样。
她也的确想过和陈野再续前缘。
她坦诚,“我们之前很愉快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继续。”
“不谈感情,只做我们喜欢做的事。”祝梨神色暧昧,暗红色的嘴唇有种丝绒般的质感。
四周静悄悄的,黑暗里消融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回基地。”
陈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提议,祝梨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一天的疯狂涌出体内,祝梨突然感觉心底有些空虚。
这次她真的想好好睡一觉了。
成年人默契总是心照不宣,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刚才那个话题。
一路上,祝梨安静地看着窗外,路边的梧桐树均匀地后退着,月影阑珊,落在地上是轻盈的图案。
车内静悄悄的,话都说完了,也就无话可说。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起效,祝梨真的睡着了,倚在车窗上,留给陈野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陈野扣着反向盘,十字路口的红灯跃上显示屏。并不宽阔的车内流动着祝梨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见了太多和小渔村有关的人,陈野的思绪又飘回到了那里。
记忆像闪回一样飞速倒转,最终定格在祝梨第一次踏足小渔村的那一晚。
每到寒暑假都会有很多学生来旅游城市当义工,以工换宿。当时美云接了几个外包活,就提议雾月也找个义工来分摊她的工作。
陈野没有意见,这事就交给她办了。
可能是他们这里过于小众,在社交软件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并没有很多人报名。
不过最后距美云的反馈,她招到了一个履历漂亮得吓人的姑娘,大良笑得笃定,说她吹牛。
“那你等着瞧呗,反正她今明两天的就到了。”美云一边誊录房客记录,一边回怼大良。
陈野坐在一旁看比赛直播,对他俩的拌嘴习以为常。
突然一通电话中断了视频,陈野皱了皱眉,是wild night老板的电话。wild night是商业街上规模比较大的一家酒吧,老板姓梁,和他有过几面之缘。
陈野接通电话,电话那边是嘈杂的电子dj声,“喂?喂?陈哥你能听见吗?”
看来长时间在嘈杂的环境里工作,确实会影响听力。
“什么事?”
“陈哥,你快过来看看吧,你的员工在我们店里和别人打起来了!”
陈野把手机从耳朵上挪开,往后看了一眼,美云和大良被他眼神这么一扫,直接大眼瞪小眼。
陈野眼神认真,“你们两个人应该不会分身吧。”
美云和大良更懵了。
那边又在催促,“说是叫祝梨,你们店里没有这人吗?”
陈野想了一下,“没有。”
美云飞奔过来,“等一下!”她面色有些尴尬:“陈哥,你去一趟吧。我招的那个义工,叫祝梨。”
陈野紧赶慢赶的到了店里,一下车就被wild night的老板拉过去,挤开人群终于露出了事件中心,绚丽的霓虹灯下,女孩只漏出半边侧脸,涂着张扬的红唇。
她半跪压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将那人拧成了一个可笑的姿势,那个男人他认识,是这里有名的小地痞。
“不是不给你面子不能走吗?你说我能不能走?啊?”
她边说边扇那人巴掌,声音清脆,一声比一声动听。“叫你摸我屁股,你要是这么喜欢我屁股,不如我就一屁股坐死你!下辈子让你如愿托生成一个马桶!”
女孩言行泼辣,又是个生面孔,被打的人又是声名狼藉的混混,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前去拦。
饶是见多识广的陈野也像是愣了一样。
突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警察来了!”
陈野眼疾手快的拉起祝梨就跑,他对这里熟悉,带祝梨从后门穿过小巷。
跑出了很远才敢停下,祝梨大口大口喘着气,看向陈野的眼睛黑又亮,“我收拾了这么一大人渣,算不算给你们当地的旅游业做了贡献。”
惊鸿一瞥啊。
回忆戛然而止,已经到了营地,祝梨依旧躺在副驾上,睡容恬静,祝梨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无害多了。
甚至显得有些脆弱。
祝梨酒量不好,她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多喝,少有的几次醉酒,都是陈野扛着她上楼的。
陈野打开副驾的门,把祝梨的包挪了个位置,单手抱过来祝梨。
集训时期陈野要求车手要早睡,现下整栋楼都没怎么有声响了。陈野按下电梯按钮。
祝梨伏在陈野的胸口,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早就醒了。
狭小的电梯里,祝梨的声音清晰又缠绵。
“陈野,去你房间。”
第15章
祝梨双手挂在陈野的脖子上,头发微微蹭着他的喉结,她甚至未雨绸缪道:“你们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不会太差吧。”
下一秒电梯里就响起落地的声响。
陈野松开一只手,“既然醒了,就下来自己走路。”
相当不近人情地忽略了她的暗示。
祝梨一看他这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就烦,她把头撇过去,在心里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陈野。
说不定是真的阳痿了。
电梯门正好在这个时候缓缓打开,祝梨单手从陈野身上扯过来她的包,看都不看陈野一眼,转身就走。
张扬的背影横竖写着一个大大的“烦”字。
将用得着人超前用不着人朝后的理念贯彻得彻底。
陈野看着祝梨的身影,慢悠悠跟在后面。
突然他站定,低下头,他的黑色针织外套上晃晃悠悠挂着一个发绳。上面还残留着几根发丝。
微卷的浅褐色发丝。
他不动声色,大掌一盖,将发绳塞进了口袋。
似乎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变态行为惊到,他的表情罕见得有些不自然。
祝梨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依旧边骂边走,一晃神的功夫被前面窜过来的人挡住。
“李周,你有病吧!”祝梨被吓一跳。
李周笑得能看见扁桃体全貌,“有大喜事!”
祝梨拧眉,注意力在别的地方:“你这几天去哪了?”她对李周的行踪不感兴趣,只是感觉有些反常。李周从前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撵都撵不走,但每次一突然消失他绝对会干一堆蠢事。
就像上次瞒着她李贵芳进医院的事一样。
凡事静悄悄,绝对在作妖。
李周一脸无辜,“就,97带我玩去了。”他突然拱起鼻子,眉毛一扬:“你喝酒啦!”
祝梨不经常喝酒,原因无他,因为范定来早年酗酒,祝梨对酒这种东西算是深恶痛绝。他绕着祝梨转了一圈,一脸八卦。
转着转着,转出了视线死角,看见了跟在后面的陈野。
明明是陈野的招牌冷脸,但李周却觉得莫名有股杀气。
要死,李周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几个称呼在嘴里来回过了一遍,最后只对着后面干巴巴的说了句:“你好。”
甚至还雪上加霜地比了个剪刀手。
李周要咬舌自.尽了。
祝梨顺着李周的视线看过去,陈野双手插兜,走路的姿势懒散落拓,低沉的声线吐出一个“嗯”字,一脸冷酷。
祝梨眼神在两个人之前转了一圈,腹诽:偶像包袱挺重,还摆个pose。
“你怎么还在?”祝梨没好气。
陈野停都没停,嗓音漫不经心:“顺路。”
接着一脸冷淡地略过了他俩,往走廊尽头走去。
“别管他,进去说。”祝梨把还在石化的李周拉了进去,关门声在空荡的走廊上快速扩散。
陈野后背一僵。
回头,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声控灯被关门声激活,在地板上落下一个光柱。
“说吧,什么大喜事。”祝梨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拢了一下头发。
拢到一半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李周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气泡水,喝了一口嗓音都变了,他举起来看了一眼气泡水的包装:“操,这么变态的口味居然还没停产。”
“有事说事。”祝梨瞥了他一眼。
“我前几天跟着97下赛道了,他说我有天分!”李周似乎还沉浸在兴奋中,“他说我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训练。”
祝梨一听他讲关于赛车的事就头大,眼神都涣散了。
“也就是说,我有机会当赛车手啦!”
“恭喜你啊。”祝梨打开卸妆膏往脸上涂着,不徐不疾地继续说道:“看来以后你不仅可以开滴滴,还能抽空拉趟摩的呢。”
李周抽了口气,沉思片刻,“那,这两个哪个赚钱啊?”
祝梨服了。
“哦,对了。”李周从裤兜里摸出张银行卡,“范清给你的。她说她会定期往里面打钱。”
李家这一脉多数没什么拘束,无论你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同辈一律直呼其名。
“你个叛徒。”祝梨就知道他憋着坏呢,估计拿了范清不少好处。
李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给你钱你都不要啊?你以前那些卡不都被冻结了嘛,再说你前几年当小网红挣得钱应该也快花完了吧。”
祝梨的花钱能力李周是了解的,给她座金山银山她都能造得完。
也是,谁和钱过不去。
“打多少?”祝梨把卡拿起来,夹在两指之间。
李周语气酸溜溜的:“一周给一百万。比我爸不知道大方多少。”
“还有事吗?”祝梨把卡扔进抽屉里,脚横在茶几上,粉色的拖鞋和如此霸道的姿势多少有些不搭,“没事的话,就跪安吧。”
祝大小姐一声令下。
李周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吐槽,“你个封建老余孽。”
然后在祝梨的拖鞋飞到他脸上之前飞速逃离。
*
洗完澡吹完头发,祝梨发现脸更热了,像是热水又将酒精再次蒸腾出来一样,她从冰箱里拿出片面膜,摊开贴脸上。
脸颊上发热的不适感消退了不少。
她把空调打开,调低了温度,把被子拖过来披在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清爽的实感。
已经11点了,已经过了最佳睡眠时间。祝梨是个容易破罐子破摔的人,她索性打开电脑,开始看蚯蚓给她发的工作邮件。
手机在桌子上“嗡”得震动了一下,祝梨瞟了一眼,居然是陈野的消息。
她心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已经落灰的网络词汇。
活久见。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这条消息就变得玩味起来。在祝梨看来,这条消息不外乎两个方向。
【我同意你的提议】or【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祝梨灌了口气泡水,心里破天荒地有点紧张。她划开消息框,却被网络信号摆了一道。
她看着消息栏上方转动的圆圈,心情十分复杂。
按理说她从没有非谁不可的想法,这档子事不过是你情我愿,但是这一刻,她竟然隐约地希望陈野的答案能如她所愿。
就在她正无济于事地在心里为结果买股时,这条惊心动魄的消息终于漏出全貌。
祝梨瞧了一眼,差点气笑。
【门口给你放了解酒药。】
得,押错题了。祝梨往后一靠,一把揪下来脸上的面膜。
就在眨眼间,陈野又发来一条消息:【明天要去工厂验收样衣。】
言外之意,都是因为工作。为了保持距离,他甚至没有敲门,只是把药放在门口。
【早点睡。】陈野不慌不忙地再次补充。
差点没把祝梨气死,她直接按灭手机屏幕,将自己胡诌的关于回消息的那一套理论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