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娇恼羞成怒地甩开了他的手,眉毛紧蹙着:“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目光躲闪,收拾完满地狼藉后忍不住问道:“好端端地去参加宫宴,怎么还受着伤回来?”
莫非这黎国都城是什么虎狼之地不成?
“你是在关心我?娘子喜欢上我了?”赫连幽支着脑袋打趣道,仿佛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李娇娇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赫连幽,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她甚至怀疑赫连幽是不是被伤到了脑子,今晚他做的事就不正常。
哪有人受了伤不去疗伤半夜跑女子闺房站着吓人的?简直像个鬼一样。
“我没有关心你,爱说不说。”
说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赫连幽。
“是我兄长干的。”赫连幽沉下脸,面色阴翳。
“为什么?”李娇娇回头疑惑地问道。
“因为你。”赫连幽眼皮微掀,眉目间染上了戾气:“兄长已经怀疑是我劫走了你,所以派人追杀我。”
“好一个兄友弟恭。”李娇娇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很高兴?”
这么明显吗?李娇娇不笑了。
赫连幽却坐了起来,一手揽过李娇娇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圈禁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受伤的虚弱模样。
他捏住李娇娇的下巴说道:“或许我真的应该杀了你。”
眼中是李娇娇熟悉的疯狂。
“你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竟然那么在乎你。”赫连幽眼底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他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被复杂的情绪填满,又酸又涩甚至还很愤怒,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他的目光变得空洞。
赫连幽低下了头,想要去亲吻李娇娇。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缠着,只要再近一步,而然他没有。
赫连幽在紧要关头恢复了清明,目光晦暗,脸色也十分难看。
“睡吧。”
赫连幽放开了李娇娇,也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光着膀子几乎是落荒耳逃。
待他走后,李娇娇按着自己的胸口良久,感受到了手掌下凌乱的心跳。
这一宿她是没有睡好的。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会梦见赫连幽全身淌着水脸色苍白地站在她床头,像是一缕幽魂。
第二天一早,她刚起身没多久,赫连幽就来了。
他除了脸色有几分苍白之外,看不出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他来了也不说话,两人眼对眼干坐着,还是李娇娇终于熬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赫连幽挑眉面露不悦。
“唔。”李娇娇含糊着点了点头,只觉得眼皮沉重得厉害,“昨天被你吓了一跳,一宿都没怎么敢睡。”
“看来是我来得不巧,本来给你带了礼物的,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赫连幽脸色瞧着十分难看。
李娇娇受宠若惊,瞬间来了精神连瞌睡虫都赶走了;“什么礼物,当真是带给我的?”
赫连幽冷着脸没有回答却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了他一直藏着的画轴。
李娇娇一头雾水地接过,她又不喜收集名画,想不出会是哪个丹青名家的画作,更猜不透赫连幽的用意。
她疑惑着打开,却在瞬间湿了眼眶,画卷上晕开一圈圈泪痕。
“中秋是团圆之时,你定也想家了。我托人将那日大陈的宫宴画了下来,愿你能聊慰思乡之苦。”
李娇娇看着画卷里熟悉的面容,心中难免动容。甜蜜又苦涩。只觉得赫连幽的声音好像变得遥远,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谢谢。”李娇娇声如蚊呐,第一次对着赫连幽由衷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李娇娇手忙脚乱地擦了擦眼泪,转身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实的东西。
赫连幽打开后忍不住皱着眉毛,难以置信地盯着李娇娇看了半晌。
宽大的手掌里托着几块浮起油光的月饼,十分嫌弃地说:“你就用这个东西来打发我?”
他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
他费尽心思想要投她所好,结果就得了几块破月饼?
想他堂堂黎国皇子,什么金贵物件没见过,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到了这女人这里,他竟然成了几块破月饼就能打发的人了。
而且这月饼,一看就是外头随处可见的,她当真是半分心思也不肯花!
赫连幽快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你别生气,我绝没有随意打发你的意思。”李娇娇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好,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赫连幽在心里闷闷地想,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是我们成亲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中秋本应团圆,可你不是不在吗?”李娇娇面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声音越说越低,“这月饼也是团圆的象征,想着我们吃了同一家的月饼,也算是团圆了。”
李娇娇说完抿着嘴低下头去,羞怯的不敢看赫连幽。
赫连幽神色一怔,没成想她竟是这般用意,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低头咬了一口月饼,才闷闷地吐出一句:
“难吃。”
第42章
日子一晃眼就入了冬, 天地间寒意渐重,山上的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一片看着十分荒凉。
李娇娇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也不见起效。大夫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各有各的说法,也没个定论。
她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 甚至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原本容光艳丽的脸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她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玫瑰, 衰败的也猛烈。
“你醒了?”
李娇娇虚弱地睁开眼,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沉重得连骨头都在发疼。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李娇娇抬眼看着赫连幽隐隐泛着青色的下巴问道。
自从她卧床不起之后,赫连幽就搬进了她房里连睡觉都守着。
“外面又下雪了。”赫连幽替她掖了掖被角后说道, 他眼里泛着红血丝满眼疲惫, 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李娇娇有些遗憾地说, 她其实还挺喜欢下雪的。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寂静得让人忘记时间。
“我要回黎国一趟。”赫连幽脸上闪过挣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李娇娇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好。”
“除夕我让秋兰陪你。”赫连幽的手指轻柔地抚了抚李娇娇鬓边的发丝, 双眼仅仅盯着她, 似有几分不舍, “这边的大夫不好, 我去请御医过来帮你瞧瞧。”
“原来要除夕了?”李娇娇微微偏过头躲过了赫连幽的触碰。
“赫连幽,你打算将我一辈子都藏在黄沙镇吗?藏在这小小的山寨里?做一辈子见不得人的山匪夫人?”眼泪从她眼中大颗大颗地滴落, 心中升腾起一股幽怨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我也是堂堂一国公主, 如今却不明不白地待在这里。”
“赫连幽,我当着就这般见不得人吗?”
李娇娇双眼紧闭着, 眼泪却不断地流了出来。
自从她生病后,她就经常性地情绪失控, 赫连幽早就习以为常,沉默着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在她面前,他竟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瞧见她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或许他不该劫亲,不该强行将她留在身边,这样是不是就不会……
可惜现在想这些都已经为时太晚了。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回黎国。”赫连幽垂着眼,眼中闪过挣扎,“咱们先好好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会堂堂正正地带你回去。”
“相信我。”他紧握住李娇娇的手贴在脸侧,郑重地许下曾诺。
李娇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这样真像是一对身患重病却不离不弃的夫妻。
“等我回来。”赫连幽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微阖的双目藏住了他眼中的不舍,他俯身在李娇娇额头落下一个吻,一触即离,像是一缕鹅毛亲吻了玫瑰。
他起身离去,却又在走至门口的时候驻足忍不住转身回望。他似有千言万语在嘴边,却最终化成了两个字:“等我。”
李娇娇只觉得他磨磨唧唧的很是烦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赫连幽瞬间变红的眼眶。
雪越下越大,外面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本以为会在大雪里过个年,却没想到除夕那天放晴了,风雪俱止。
李娇娇的精神也好了些,能下得了床了,便让秋兰陪着她一起去外面走走。
“瑞雪兆丰年,秋兰,明年会比今年更好。”李娇娇蹲下身抓了一大把雪,手一扬又都散了出去。
细碎的雪沫又纷纷落到了雪地里,偶有一些散落在了李娇娇的头发上,又很快化成了水珠,没入其中,看不见了。
“夫人也要快些好起来。”秋兰赶忙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暖着,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着李娇娇喝下去。
秋兰看了李娇娇很久,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可太好了。”一碗药下肚,李娇娇像是吞了一团火,从腹部一直暖到了四肢,浑身上下也有了劲,一扫身体之前的病态。
“晚宴的时候把寨中的兄弟们都召集起来,今年忙碌了一整年,除夕夜该好好吃喝一顿了。”
李娇娇笑了起来,眼中似有光芒流转,仿佛枯败的花朵又重新绽放了起来。
入了夜山寨里热闹极了,檐角和廊道上的红灯笼似乎能将黑夜照亮。
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流水席,留在寨中的人都聚集在此处宴饮。
李娇娇穿着狐裘手里揣着汤婆子缩在屏风后面看着他们吃吃喝喝,偶尔让秋兰传出几句话去,挑动起他们的情绪。
“喝!都多喝点。”
或许是除夕他们难得歇息一次,一个个都放松了警惕纵情吃喝。
声音越嘈杂李娇娇嘴角的笑意越深。
酒酣之时,李娇娇借口身体不适回房休息去了。
宴会上的东西她一口也没有吃,此时也饿了。
秋兰从小厨房里给她端了些吃食过来,她趁热吃了。
李娇娇度秒如年一般等着下半夜的到来,心跳快得让她难以静下心来。
秋兰沉默着替她收拾东西,看什么都像是必需品。
子时,药效到了发作的时候。山脚的村子里响起了炮竹声,远远传到了李娇娇的耳朵里。山寨中静悄悄的,赫连幽留下的那些人吃了下了蒙汗药的酒菜,早已睡得不醒人事了。
今天就是她逃离山寨最好的时机。
她等着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为此她不惜装假爱上了赫连幽,不惜吃下伤身体的药让自己久病难愈。
“秋兰,我要走了。谢谢你。”李娇娇从她手中接过包裹,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若没有秋兰的帮助,她不可能这么顺利地瞒过赫连幽,更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山寨。
“姑娘。”秋兰改了称呼,不再叫她“夫人”,“如果离开能让你更开心,我便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她也不忍心看着眼前的人像失去了根系的玫瑰一样,一日一日的枯萎下去。
“就算是我赎罪了。”秋兰的眼圈瞬间变得通红,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当初我不该告发你逃跑,不然你也不会被抓回来了。”
“我知道这山寨对您就犹如牢笼一般。”
“愿您此去,宛如仙鹤脱樊笼,脱得樊笼处处通。”
李娇娇听完,温柔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怪你。”
她深知秋兰也情非得已。知而不报只会连累家人。
秋兰一路沉默着护送李娇娇到山寨门口,那里停着她事先安排好的马车。
李娇娇踩着凳子,一只脚迈上了马车,听见身后秋兰哭着喊道:
“姑娘,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李娇娇蓦地鼻尖一酸,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不舍。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没有回头,哪怕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山高路远,不必相逢。”
她们萍水相逢,连故人都算不上。
她今后更是不知道会去往何处,前途未卜。
马车上没有车夫,李娇娇只能自己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