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了一中，不顾一切地来到这里，原来目的在这里。”
“可是我想，告诉你这些，最初应当是有条件的是吗？”
对上任秀华直逼心神的目光，周聿也从容不迫，还冷静地露开一抹笑。
这时候他突然很想反驳刚才喻时说的话。
自始至终，有选择的那个人，其实一直不是他。
窗外原本还算亮堂的天逐渐被深红色的光晕所笼罩渲染，已是夕阳晚霞的时候。
周聿也转身离开的时候，任秀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周聿也。”
他停住，转过身子，看向坐在座位上的中年女老师，她穿的休闲，坐的很端正，书桌前厚厚的书还有试卷显示出了她的日夜操劳和良苦用心。
任秀华浅浅笑着，有些松弛的脸上舒缓下来。
“你很像我教的一个学生，可又和她截然相反。她是不知道自己的方向而茫然自麻，浑噩逐流，而你却是太清楚自己的目标在哪儿却过于执着在此，活的无滋无味，瑀瑀独行，却都为此执着，不肯放弃。”
周聿也看着她的眼，忽然想起了没多久在外面的楼道靠站着墙壁的喻时，神情颓败失落，还有之前听到的那几句话，心下一动，但没说什么，朝任秀华轻轻点了下头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方才她对他说的话回荡在脑海中。
喻时么？
周聿也眉骨沉动，抬手抚了下后颈，若有所思地往前走着。
—
操场外，刚结束完一场激烈的比赛，江昭抱着袋子气喘吁吁地往球场门口跑，正好碰上了刚打完球准备离开的沈逾青。
他正和旁边的人勾肩搭背闲谈聊天着，穿着一身球衣，神情恣淡，迎光处就见得跑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通白的校服短袖将她的脸映得肤色很好，莹白发亮，跑近了才发现，这女孩瞧着有些眼熟。
沈逾青把搭在别人肩颈处的手伸了回来，插进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英俊的眉眼微眯了下，还未说什么，面前的女孩却忽然把怀中的袋子往前一送，塞进了他的手中。
江昭是一路跑过来的，额上和鼻尖渗出了点密汗，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颊泛着微红，还有些喘着气，单手扶住腰重重吐出一口气，便是说道：“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在和喻时，陈望分别后，她专门还去了一趟他的班级，结果被人告知沈逾青自考完试就没有回教室来，她想了下，又去球场看了眼，结果真不出所料，但看他正在打比赛，就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先回家取了一趟衣服。
幸好，她返回来的够及时，没有错过。
“谢谢啊。”
沈逾青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抬了下巴来示意感谢。
江昭摇了摇头：“不用，应该是我来说感谢。”
她慢慢眨了几次眼，最后吁出一口气，抬起头，一双清亮漆黑的眸子安静地看向他，露出几分感激友好的笑容。
沈逾青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有些意外，纯黑的瞳仁与其对上，停滞了片刻后，听到背后其他人的催促声才下压了眉骨，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开。
周围的这几个哥们见沈逾青还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不由得装腔开口调笑道：“哎，逾哥，还走不走了，别光顾着美色啊，哥们儿几个快饿死了。”
见耽误到了他们，江昭连忙出声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抬起眼迅速看了他一眼，唇角很小幅度地抿了下，最后朝他有些放不开地轻轻点了点头。
“拜拜。”
说完后，她往后退了几步，看样子就要离开。
沈逾青盯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几秒，忽然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慢慢说道：“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吃饭去吧。”
江昭神色几乎是掩盖不住的愕然，她实属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沈逾青说完那句话后，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立刻就松开了她的手腕：“我是觉得，你这大夏天的，跑来给我送衣服，我实在是有些不敢担负，权当我请你吃顿饭了。”
原来是不想欠人情。
江昭心头一涩，但面上还是故作轻松地挽唇一笑。
“没关系，我也不饿，而且一会儿我还有事呢，怕时间上来不及。”
说完以后，她朝他抱歉地点了下头，刚想赶紧离开，却没想到这时候空扁的肚子咕噜一声，不高不低，却刚好能够使正在交谈的两人能够听见。
江昭：“......”
她难得红了红脸，有些难堪地垂下头。
再加上面前的人也丝毫不给留几分面子，插兜呵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不饿？”
第17章 第十七颗星球
江昭红着耳根, 没有作声。
沈逾青叼着笑垂下目光瞥了她一眼后，折返到他那几个朋友旁边，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 那几个兄弟其中有人半开玩笑道：“沈逾青, 你这还真不够意思啊, 还真为美色不顾兄弟了？”
“这次是认真的？”
沈逾青有些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头：“别胡说啊, 走了。”
他懒懒抬了抬手, 和那群兄弟们招手后，便重新走回到了江昭的身边, 用脚碰了碰她因为局促而并在一起的鞋，语气闲散带笑：“走吧。”
江昭茫然：“走哪儿？”
她抬起头，才发现他刚才身后那几个朋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现在只剩下她和她立在原地。
这是在......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吃饭呗。”
他抬起修长的腿，示意她跟上。
江昭用力咬了下唇，张口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前方高挺的男生懒洋洋的腔调传了过来：“别说话，跟着就行。”
江昭垂下头, 一直紧攥着校服衣摆的手脱力似的松开。
行吧。
现在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色暗了下来。
这一路过来，她总是在想, 他会带她去什么地方。凭他的身份, 总归差不到哪儿去，可她却从未去过, 总觉得会在他面前露怯。
一想到这里, 她就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拘谨地厉害。
可没想到出了学校，她跟着他, 一路拐进了离校门口不远的一家面食店。
“老板，来两碗面。”
“好嘞。”
刚进门，他就对着老板吆喝了一句，然后往桌子旁走的时候，还顺手就将她这一侧的椅子拉开，后又转过对面拉开这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江昭压下心头的浮动，小声说了声“谢谢”后，坐了下来。
他们坐的位置靠里一些，再加上去的店不是那么高大上，平时里她和喻时有时候也会来这家店吃，价格还算实惠，江昭身子紧绷的也没有之前那么厉害，放松了不少。
等沈逾青起身去拿水的时候，她才偷的几分舒散，很小幅度地松了一口气，用手背贴了贴一直有些发热的脸颊，然后把脸埋进了手心里，胸腔里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现在，是在真的和他面对面吃饭。
只有两个人的。
等沈逾青回来的时候，她调整了下坐姿，将脊背挺直了些，手搁在桌沿上，目光落在环绕在透明杯子上的手指，瘦削修长，手背很有骨感，隐隐透出几根青筋。
他抬起旁边放着的热水壶，往杯子里倒了进去。
“这次，还是麻烦你了。”
女孩的话音刚落，盛满了温水的杯子推在了她的面前。
沈逾青直着脑袋，手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自己手旁边的那个杯子，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你这左一声抱歉，又一声感谢的。江昭，你就这么怕和我沾上关系啊？”
江昭手环上杯子，闻声立刻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事情。”
“不放假了？还能有什么事？”
沈逾青见她微垂着脸，看不太清神情，也不揪着这个话题让她难堪，而是话口一转，换了个问题。
江昭抿了抿唇：“因为要给我一个邻居的孩子辅导功课，所以......”
她没有说完，但不难理解她话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
正巧这时候两碗面都端了上来，沈逾青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中筷子搅拌面的速度变慢了不少。
/
天色已经完全漆黑，喻时回到家，打开房门，看见里面同样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知道唐慧还没有回来。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顶着这一片纷黑，缓缓往里面走，白天任秀华说的那件事情还黏着在她的心上，让她时时刻刻都止不住去想这件事情。
其实她知道的。
这件事情没有斡旋的余地。
唐慧不会同意她去学数竞的。
两年前是这样，现在也只会是这样。
可是，面对任老师的话语，她却还是犹豫了。
喻时没有摁开卧室里的灯，而是凭着记忆，在黑暗里慢步摸索，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碰到了自己的书桌，这才低下身子，把藏在后面的题册拿了出来，然后摁开了旁边的台灯。
“啪——”
安静黑暗中突兀地一声，暖白的灯光倏地亮起，打落在平展方正的书皮上，灯下，是她垂落眼睑，安静无暇的侧颜。
两根洁净的手指抬起，慢慢掠过上面的字眼，不知过了多久，喻时轻轻吁了几口气，还是把放在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准备给唐慧打电话，可就在这时，窗外不知被什么打住，发出不小的声音。
她愣住，抬起眼皮去看。
就见得楼底下，昏暗的路灯旁边，身形隽挺的男生穿着黑色T恤，搭着一条灰色短运动裤，微仰起头，时不时伸起胳膊，把手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了上来，落在她窗户的棱边处，或者旁边的墙壁上。
她皱了皱眉头，推开窗户的玻璃，身子扒在窗边，低头看着下方的人，没好气地对着喊了一声。
“你有病啊，打我窗户干什么？”
周聿也见她终于舍得看下来，把手中一直虚握捡的小石子扔了出去，拍了拍手，俊朗的眉眼懒散地向上抬起，夹杂着几分无语，对上她的眼。
“我还想问你，大晚上的就开了一个台灯站在那里干什么，跟鬼一样。”
他语气淡淡地说着，想起自己刚才不经心抬起头瞥的那一眼，差点心悸。
舌尖掠过唇角，又添了几分服气。
谁家大晚上不睡觉就开了个灯站在窗台那，还一身白衣服。
“你——”
喻时胸脯上下起伏了几下，不再和他牛郎织女似的上下楼对望说话，丢下一句“你别走”便干脆地转过身跑下楼。
等到了楼下，见他还站在原地，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抬起头瞅他：“你刚刚说谁是鬼呢？”
他居高临下地抱肩悠悠瞥她一眼，没有再搭理，而是抬起修长的腿，朝着小卖部走过去。
喻时跟在他后面，还在生气，显然要让他给出个说法。结果刚跟在小卖部门口，就见得前面的人从冰柜里取出两根冰棍，拆了一根，又把另一根递给她。
心里的闷气还没完全撒出去，被递过来的冰棍搞了个稀巴烂。
她一愣，仰头问他。
“你干什么？”
他把冰棍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她一句：“嫩，不，次？”
她憋红了脸，摸了一下自己瘪瘪的口袋，手机也没拿，扭捏半天，也没接过那根雪糕，最后难堪似的，蹦出一句：“我......我没拿钱。”
周聿也差点以为喻时是不方便，结果她给他丢出这么一句，当下眼皮一抬，冷淡说出一句：“行，算我请你的。”然后把冰棍直接扔她怀里，朝着大槐树旁边的休息长椅走去。
喻时被扔进怀里的雪糕冰了一下，浑身打了个激灵，之前有些混沌的思绪跟着清灵了不少，她把冰棍攥在手中，看了眼前方步伐闲散随意的周聿也，犹豫着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分别坐在长椅的各一侧，拆开包装袋安静啃着冰棍，喻时微微仰起头，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椅子上，莹黑的眸光落在漆黑的夜空上闪烁的繁星。
她一眨眼，天上的星星好似也跟着闪动一下。虽然有时候心烦，她也会抬头看看夜空，只不过大多都是在自己的卧室窗户边。
隔着一层玻璃，和肉眼直接看去，看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夏夜的熙攘和燥热在这时候好像都离她远去不少，只剩下她旁边的槐树，树上的蝉鸣，还有长椅上的她，再就是......周聿也。
他的存在感之强实在是没办法让她忽略他。
“功勋呢？”
她似是想起什么，歪头问了旁边的人一句。
“被老爷子拉去溜了。”
他伸了伸腰，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往前一伸搭，透出几分慵懒气，下巴清隽冷冽，脊背骨瘦有力，头看上去有些疲倦地托在搭着椅背的手心里。
她偏头看了他几眼后，便迅速把头扭转了回来。
吃完冰棍，她的两只手就全撑在了椅背上，胳膊白细笔直，放在黑夜里更是映得白，剩下并着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前后摇动着。
“周聿也，你说追逐自己喜欢的，是不是真的很难？”
安静的氛围下，女孩忽然出声，语气平静。
周聿也一顿，想到什么，脸上闪出几分怪异，偏了偏头，先是有些奇怪地掀眼看了一眼旁边人姣好的侧脸，无声了几秒，最后还是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神色，清咳一声，慢慢说道。
“其实也不是很难。”
他抬手抚了下后颈，不自觉把原本贴靠在椅背的脊背挺直了些，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我觉得吧，只要勇敢些，总会追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