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乖乖被他抓回去。
沈折忧无奈叹息,转瞬追上,平冷的嗓音对桑离来说不亚于追魂符:“逃跑是重中之重,羁押一百零八层水莲狱,受冻骨之刑,处三百年,你确定不回头?”
饶了她吧!!!
桑离吓魂儿都要吓飞了,步伐生风,一时间逃得飞快。
转而一想,自己光跑路好像是很没出息,她通过了最开始的考核,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收获,以她多年的学习经验,现在应该是模拟巩固的最佳时期。
桑离稳定心神,缓缓闭眼。
她窥探丹田识海,尝试操控着自身一缕灵息,灵息如灵活的有生命的丝线般,从小方天流转至四方洲,神田猛然涌进一股充盈的凉风,让她通体舒畅,甚至看到灵台稳固,隐隐约约像是顿悟了什么。
天地遨游,自在无我。
此为——
自在心法!
桑离转身,紧闭双眼,十指凭念结印。
淡粉色的灵光似烁烁星辰般在她指尖流转,而后灵力聚集,化作狂风骤雨,掀起尘沙漫天,裹挟着沙墙的无数灵刃好比细细密密的刀雨,铺天盖地命中于他。
沈折忧面露讶异,剑气急忙构筑成结界,堪堪躲离伤害。
伤害虽稍逊一筹,可是相较先前,竟像是两个人……
此妖非同小可。
要杀!
沈折忧收起那点残存的怜悯,欲提剑追来。
却在此时,天地崩塌,昏然无色,从未见过的道光形成猛烈的幻境,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入其中。
意识潇洒的最后一瞬,沈折忧瞥见黑影掠过,眨眼不见。
**
桑离忙于逃命,一路上哼哧带喘地。
确定沈折忧没有追上来后,她才倒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而又傻笑起来。
好吓人,但很开心。
她刚才……好像是研究出了一套仅属于自己的心法,不是原主留下来的东西,而是切切实实,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有变强的余地!
等日后加强稳固,就不信别人还敢来欺负她。
休息够了,桑离爬起来继续走。
很累。
两腿化作千斤顶,挪动间让她大汗淋漓。
那一招近乎耗费掉她全部灵力,每走一步都是在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如今还能保持清醒,也是依靠自身顽强的意志力。
胸口发闷,发沉。
桑离告诉自己千万别倒下去。
以沈折忧克己守礼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就这样被带出去,当着众仙的面揭发身份,就算是寂珩玉,也一定不会保她,她不想蹲大牢……
很困,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飘起一道又一道白光。
脚下的土地开始崩塌,她没有躲开的力气,身体跟着塌陷的土地下沉,坠落。
眼看要被具现化的幻想吞噬,一双手忽然稳稳托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她拉入怀间,带着她逃出幻地。
桑离被人用力抱着,半昏半醒。
她微微眯着双眼,视线迷蒙,隐约看到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颌线,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
寂珩玉。
气息冷冽,熟悉,和那夜并无不同。
桑离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指去够摸他的脸,结果脸蛋没摸着,只摸到了他的喉结。
寂寻觉察到她想说什么,抱着她飞身上树。
密密层层的树影遮蔽着两人身形,这是寂寻第一次抱她,很软,好似骨头都是软绵的,当她贴近胸膛里的那颗心时,寂寻听到它跳动的节奏变得杂乱无章。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四肢麻木,连触感都不再清晰。
一切都是虚幻的,但又是真实的。
“你别抓我……”桑离意识不清,闭着眼嘟囔。
寂寻垂眸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指尖瘙痒,忍不住,小心翼翼如触碰花叶那般碰了碰她的睫毛,又迅速抽离,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心脏快要蹦出胸膛。
焦灼,不安,还有微微的欣喜,所有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蔓延浑身上下,让他无所适从,最后归于寂寂,只剩那双平静的眼眸凝视着她。
有耳朵。
狐狸耳朵。
毛乎乎的,耳朵尖是桃花一样的粉,指尖去碰,耳朵抖动着躲开。
尾巴……
对,还有尾巴。
寂寻这才意识到掌心是贴留在她那条蓬松的尾巴上的,毛绒的触感让他如临大敌。
对于任何长有尾巴的种族来说,这个部位都是危险禁止的,他忽觉冒犯,着急忙慌移开自己的手,结果又萌生不舍,偷偷摸摸地想去摸。
寂寻心知这是不该的。
他忍住冲动,只敢轻轻地把她放在身旁,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睡去。
之后,寂寻成为一块木头,她的靠枕。
——木头靠枕。
桑离睡了会儿,又醒了,梦呓着:“寂珩玉,你别抓我蹲大牢,我不想蹲大牢。”
就连昏睡中,看到的都是被抓去蹲大牢的画面。
寂寻长睫微闪,“我不抓你。”和寂珩玉一样的声线,添了更为温和的情愫。
桑离嘀嘀咕咕:“我也不想上刑……”
寂寻柔声承诺:“也不上刑。”
桑离:“真的吗?”
寂寻:“真的。”
桑离:“你发誓。”
寂寻:“我发誓。”
两人一问一答,最后终于作罢。
缠丝蛊相依时。
从蛊的那方会舍弃性命,无条件地爱护着主蛊;主蛊也会不由自主去信任着从蛊。
两颗心脏毫无芥蒂地靠连在一起,她开始感到放松,心房处传来的安宁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寂寻的胳膊,脑袋靠着他蹭了蹭,找了更舒服的一处,安心睡去。
忽如其来的依靠让他屏息凝神,更是不敢动了。
幻树上的时间是静止的。
寂寻挥袖扫去周围蔓延的黄沙,万物春生,枝丫开出一片片花来。
再一拂袖,天空变暗,星影漫天,一轮孤月穿越树影,温柔笼罩住她。
此为镜花水月,是可以编造出一片宁静乡的梦幻术。
想到她先前哭泣,寂寻指尖抵于桑离眉心,缓缓倾注进一股净魂灵气,为她构筑了一场美梦,想了想,又把她在幻境里发生的记忆抽了出来。
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人所经历过的幻象。
若想知道,只能以术法去窥探对方识海。
这种术法并不会抹除她的记忆,也不会造成伤害,只是不太光彩,多用于犯人审讯,只是……他很想知道她哭泣为何。
每个陷入无念境的,多是沉沦,幸福,就连死去时都是带着笑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哭着醒来。
奢望也会成为痛苦吗?
寂寻很想知道。
那团记忆在掌中汇聚成一个小小的雪色光球。
寂寻正要接收,后背忽然弓紧,身体以保护的形态挡在了桑离面前,满是警惕地看着来人。
月色勾连之中,男子踏光浮影而来。
他长身缥缈,湛然若神,停留在寂寻上方,相同无异的面容,睥睨而下的目光却是毫无情绪的疏冷。
“寂寻,你想做什么?”
第1章 029
寂寻先是因他的出现而愣了下, 接着无端萌生出慌乱。
就像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伪劣品,却明着抢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寂珩玉的出现穿破了这个事实,一瞬间的心虚感让寂寻刻意避开那双冷清逼人视线, 低下长睫, 身姿更显得僵硬。
“主人,您怎么来了。”寂寻不自然地问, 即便心怀不安, 仍没选择从桑离身边离开,甚至小心地护住她, 生怕不留神就让她掉了下去。
寂珩玉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动作, 心底冷笑, 又扫向对此一无所知的桑离, “怎么, 我来得不是时候?”
寂寻不语, 有些尴尬。
寂珩玉唇边带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若再不出现,你莫不是要和她拜堂成亲了。”
邪魂煞魄中, 煞魄一直是理智的那个。
寂珩玉本以为将心脏放在他的分体里, 自己能安心闭关一段时日,结果呢?不出两日, 识海里就铺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男耕女织,观音坐莲, 曲意逢迎,人面桃花, 还有龙凤交颈效鸳鸯。
闭关修炼首先要求“静”。
静心静身则静魂,魂难静, 闭关千年也白搭。
一开始本以为是寂无,毕竟他是邪魂,代表着“天地邪恶气”,加之先前吃了不少色枉鬼,乱七八糟的东西吸收的多了,也属正常。
谁承想并不是,罪魁祸首竟是一直信赖的寂寻。
寂寻虽为煞魄,但是较于邪魂老实许多。
身体之于他仅作容器,在未有这颗心脏时,寂寻也只是寂珩玉用来忙于其他的分.身,行为方式全由他本人操控,自不知这些汲取而来的知识并不干净。
寂寻不清楚,不代表寂珩玉不清楚。
扰乱了修行,闭关也不能继续进行,更为糟糕的是,寂珩玉发现他擅闯秘境,插手了择选。
若再不现身,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事来。
寂寻闻声抬头,眼神懵懂:“何为拜堂?”
对煞魄来说,只知屠戮,不知拜堂。
明明看了那么多不干净的话本,如今竟连拜堂是什么都不知道。
寂珩玉静了静,无奈挥袖:“罢了,马上便是十五,你先回来吧。”
不等寂寻做出反应,寂珩玉便将他和心脏强行收回。
心脏重回胸膛,缠丝蛊所引发的不适的悸动感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三魂间的情绪是互通的。
感知到寂珩玉心情不妙,寂寻当即认错:[主人,我很抱歉。]
他在识海里向他道歉,语气满是愧意,[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便就此沉默了。
寂珩玉:“择选绝非儿戏,对所有参赛弟子来说,得先求公正,你这般所为,和徇私舞弊有何区别?”
寂寻一哽,生怕寂珩玉因此夺去桑离成绩,也害怕寂珩玉不再放他出来。
虽时间短暂,但他的确爱上了拥有心脏的感觉。
寂寻忙道:[寂寻从未插手,她能走出无念境全凭自己,只是误饮了本相泉,被沈折忧看破真容,除了带她来这里,寂寻再无做其他了。]
寂珩玉淡淡睨着桑离。
她半倚树干,偏头睡着,尾巴因过于蓬松,而从后绕前搁在了自己的腹部,每当有动静时,尾巴尖就跟着一甩一甩,幅度很小,但是难以忽视。
渐变粉的大尾巴,软乎乎地看着就很好捏。
寂珩玉盯着那九条尾巴沉神良久,不语,心情倒是莫名好了三分。
寂珩玉又注意到漂浮在旁边的记忆球,那是寂寻抽出来,还未来得及看的记忆。
他伸手将那团散发着薄光的小圆球召到面前,指尖一勾,记忆球朝他印堂涌来。
想了想,寂珩玉设下密纹,刻意避开与他们分享,一个人单独地汲取了那段有关无念境里的所发生的内容。
画面里的小姑娘长得和她现在大差不差,只是褪去如今的魅惑,仅剩十六七岁女孩独有的朝气和稚嫩。
那个世界对寂珩玉来说是陌生的。
万物处于归沉,失去了天地灵气,人仅凭自己的才智就发展出全新的盛景,饶是寂珩玉,也对那些名为“科技”的东西产生另类的新奇感。
她好像也……更活跃些。
寂珩玉闪了闪眸子,即便桑离什么也不说,即便她曾大着胆子刺他一刀,扇他巴掌,寂珩玉也能觉察到她的戒备和面对他时的小心翼翼。
但在那个“21世纪”的现代,她又是全然不同的。
更放松,更灵动。
学习不错,人缘也好,一心一意为所谓的“清华”奋斗,朝气勃勃像是一轮小太阳。
有很多朋友,有梦想,有一间破旧的“家”的宅屋。
自得其乐,无忧无虑。
所以才在勘破幻想,明白怎么也回不去时,大肆地放声哭泣。
记忆球在眼前一点点消散。
她身子歪歪斜斜,似是马上要摔下去,出于本能反应的,寂珩玉勾指唤出一阵风,轻轻托扶住了她。
寂珩玉并未离去,仍浮于高处凝视她。
这次,他的眼神带着探究,好奇。
在桑离的记忆里,她自己可能没发现,寂珩玉作为旁观者却注意到有不少人朝她投去爱慕的眼神,就连寂寻都如此快地沦陷,就算有蛊作祟,也仍让他诧异。
爱慕。
这一词对寂珩玉来说是陌生的,若非是缠丝蛊,再过五千年,五万年,他也心如磐石,不会掀起丝毫波澜。
寂珩玉的母亲怀有身孕时,父亲已战死,母亲被关在渊牢第八百八十八层。
那时他住在母体里,日夜听着海底魔物们对世间的愤恨,一点点长大。在这些声音里,唯有母亲会通过灵海与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