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端起凉茶缓缓抿了口,清凉越过咽喉,微微压住那丝燥热:“若真的遇到危险,你便刺伤自己。”
桑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自残?”
寂珩玉安抚道:“你放心,你的死活事关我的存亡,本君自不会置之不理。”
这倒也是。
桑离果真放心了,大摇大摆地起身离去,顺便还捏了一把扫地叶头顶的两片小嫩芽。
小叶子叽叽喳喳地扬起扫把,作势要打她,可是个头矮打不住,追又追不上,只能委屈地冲着寂珩玉咕噜了一番。
他无奈摇摇头,叫了声:“岐。”
岐走进来,“君上。”
“收拾东西,我们也出发。”
岐抬起头,面具下的神色尽是困惑。
“我给沈折忧的是假消息,他是天阁的人,我不放心,所以准备亲自去查,你随我出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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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历练前一天,桑离领到了宫门发给历练弟子的东西。
可能因为是高危职业,归墟宫对弟子的福利十分丰厚,就算是还未入门的见习弟子,也能拿到不赖的补贴。
她的那一份包裹里有可供三个月使用的灵石,灵药若干,三身换洗衣物,还有一把归墟造器坊打造出来的长剑,加上临走之前芍药给她带的大包小包的吃食,可谓是装备充盈。
桑离对此十分满意,尤其是那把长剑。
上次司荼送给她的宝器坏掉了,为此还可惜了好久,这把剑虽然比不上那个玄冕刀,但也绰绰有余。
她背着东西,前去马厩领取属于自己的坐骑。
桑离来得有些晚,到时马厩只剩下寥寥三两匹,看体型估计都没成年,就连翅膀的毛都没有长齐。
总觉得有点玄,但她还是抱着希望来到牧使身前,“仙长好,我是历练弟子,请问还有马匹吗?”
牧使摇摇头:“你来晚了,成年飞马都已被领走,剩下的都是正门弟子的,你们用不得。”
归墟宫对这方面很严格。
就算桑离说破天,人家也不可能把正门弟子用的坐骑给她。
可是……
从这里到花山城跨越三山,光用飞的少说要走一月之久。
她皱了皱眉,恳求道:“除了马,就没别的坐骑了吗?”
“别的?”牧使摸了摸下巴,一拍掌心,“还真有,不过……”
桑离追问:“不过什么?”
牧使嘿嘿笑了两声,“一头驴,和飞马差不多快,日行万里,就是脾气不大好,你看你要啵?”
这个时候有骑的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挑。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要要要,麻烦您提我拉来。”
“得!您稍定!”
牧使前去牵驴。
不多会儿,驴就被拉出来了。
和凡间的驴子相差无异,若说哪里不同,也就是圆润许多,看着很是……心宽体胖,不太聪明。
驴子慢悠悠嚼着萝卜,给桑离睥睨一眼,毛驴耳朵跟着抖了抖。
“姑娘,拉好。”牧使把缰绳递过来,好心提醒,“它若不好好走,你就用萝卜引它。”
说着,牧使又递过来一大袋子红萝卜。
她看了看萝卜又看了看不正眼瞧她的小毛驴,总觉得不大靠谱。
不管靠不靠谱,桑离都把它拉出来了。
到了大门前,她跨坐上毛驴,拍拍它的毛驴屁股:“驾——!”
毛驴一根胡萝卜吃完,懒得走,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竟四肢弯曲直接趴在了地上,眯起眼睛看似要睡。
坐在毛驴背上的桑离急了,拍了它好几下,也没见它动弹一下的。
恰巧有几个身骑飞马的弟子从身前飞过,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看到这一幕,纷纷投过来看好戏的眼神。
桑离脸都丢光了。
她用储物袋里翻找出一根长绳,缠住胡萝卜,吊在它前面引诱着。
这招果然有效。
毛驴想吃面前的胡萝卜,便慢悠悠地站起来去吃,她小心控制着距离,勾引着它向前走。
“对对对,继续走。”
“好驴好驴。”
桑离拍拍它的背,等它慢悠悠走上阵桥,觉得计划可行。
就是……
走的也太慢了!!
天界的毛驴更不是个傻的,一直吃不到胡萝卜,也该反应过来是桑离动的手脚。
毛驴大怒,嗷嗷叫着要把她从驴背上甩下去。
一时间,一驴一人在阵桥上闹得不停。
恰巧寂珩玉的轿撵从头顶掠过,喧闹声引起了岐的主意。
他撩开帘子看了眼,辨清毛驴上的人后,面露讶异:“好像是桑离姑娘,她怎么把牧使养的那头小霸王骑出来了?”
小霸王是弟子们给毛驴取的外号。
这玩意养了三百年,毛驴没有毛驴样,又懒又能吃,还很高傲,平日里谁也不服,更不愿意让人骑,久而久之,就成了马厩的门面。
看着桑离和毛驴大战的样子,岐忍不住笑出声:“许是马匹不够用了,依这速度,一年也到不了花山城。”
寂珩玉随意地往外扫了眼。
刚好看到桑离被毛驴赶下驴背,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重新敛目:“岐。”
“哎。”
“把御雪拉出来给她。”
岐不禁诧异。
御雪是寂珩玉的专属天马,更是千年来唯一一匹血统纯正的赛雪梅。
凡是它飞过之地,均会繁花落地,飞霜漫天,十分招摇。
寂珩玉很宝贝它。
这种灵马唯一的坏处就是精贵难养,喝要灵泉露;吃要凤凰花,性格也傲慢得很,每骑一次回来,都要引天泉水沐浴。
由于出行一次的成本过高,就连寂珩玉都很少骑它,放在那儿纯供着好看。
岐憨厚地笑了声,忍不住为桑离高兴起来:“君上,您对桑离姑娘还怪好的。我觉得也是,您都快六千岁了,是该成家了。我们鬿鬼在您这个年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哪像您……”
他越说,越感觉周边冷。
岐看过去,发现寂珩玉的目光凉凉的,顿时激起一脖颈的鸡皮疙瘩。
寂珩玉语调平静:“说,怎么不说了?”
岐临危正坐:“是弟子胡言乱语,君上切莫怪罪。”他火速起身,“我这就去给桑离姑娘牵马。”
岐跑得飞快,等他走后,寂珩玉又抬起帘子朝外看了眼。
桑离正拿着根胡萝卜哄着毛驴。
她姿态低微,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哀求着什么,眼神光看着就觉得卑微可怜。
寂珩玉心血来潮地用了引音术,然后听清了她念念有词的内容——
“驴哥,求您带我一程。”
她信誓旦旦承诺着,“您要是愿意带我走,我让寂珩玉给你当爹。”
寂珩玉:“……”
第1章 044
和一头驴交战让桑离心神俱疲, 她累瘫在地上不想动。
人们都说倔驴倔驴,果真没错,真是一头又懒又倔的臭毛驴。
疲惫当中, 桑离瞧见牧使牵着匹闪闪发亮的白马朝这边走来。
看到那马的瞬间, 她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富贵”。
马身通体银白,马尾如祥云般蓬松曲卷, 眼瞳一红一黑, 双翼是偏透明的羽翼,走动间马蹄踏花, 飞霜缠绕, 是任何语言都描述不出的仙灵美丽。
它也很高傲, 不拿正眼看人, 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 好似谁也瞧不起, 甚至还对地上的毛驴和桑离翻了个白眼。
桑离:“……”这马不像正经马。
旁边有人认了出来——
“好像是御雪?”
“这不是仙君的坐骑吗?为何出现在这里?”
“御雪都出来了, 怎么没见仙君?”
御雪的出现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议论声接连传来。
桑离跟着一愣,寂珩玉的马?
“姑娘, 这匹给你。”牧使恭敬地奉上那根凤凰筋所制而成的昂贵缰绳, 看他这样子,好像马比人高贵。
桑离正犹豫着要不要接, 就见地上摆烂的小毛驴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凶巴巴地顶开缰绳, 趴在地上暗示桑离骑上去。
她眉心跳了跳,没看出来这毛驴的好胜心还挺强。
“多谢牧使走这一趟, 我骑它就行。”桑离有了选择,利落地跨上小毛驴, 眼前这匹马看起来能飞很快是没错,就是贵了些,就怕路上发生变故,若是丢了死了,割完她九条狐狸尾巴也赔不起。
别说赔不起,以寂珩玉那小气吧啦的性格,说不定直接把她当马骑。
小毛驴一听桑离选择了她,雄赳赳气昂昂地睥了白马一眼,挥开翅膀,卖力飞上阵桥。
驴子天性懒,飞得慢慢吞吞,每隔两步就要讨胡萝卜吃。
桑离郁闷得很,一边喂它一边抱怨:“早知道我就骑那匹马了,你看看你,胖成这样还吃。”
驴子不满地叫唤两声,忽然发力飞向浮云。
一炷香的工夫,就带着桑离飞出归墟海,停在了不落崖。
一人一驴躺于草坪上休息。
见毛驴胡萝卜吃得香,桑离也有点馋了,便行囊里掏出了芍药给带的干粮啃。
要说还是芍药好,得知她今日要走,昨天连夜给她做了很多点心,不过那些点心过于精致,她没舍得吃,最后只带了几张烙饼。
忙于干饭的空隙,肩膀被人拍了拍,同时还有嫌弃:“你这什么破坐骑?还有你吃的什么破东西?”
冷不丁钻出来的声音吓得桑离一个哆嗦,干粮险些丢出去。
她回过头,猛然对上一张明艳亮丽的面容。
女子一身简约紫衫,灵动得和这山间的蝶似的。
此时,正满是鄙弃地评价着她的毛驴和她的烙饼。
“司荼姑娘?”桑离费力咽下最后那口饭,噎得慌,急忙捶打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你怎么在这儿?”
“我都在这儿好久了。”司荼不开心地鼓起腮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倒是要问你,你为何下来得这么慢?人都走三波了,你才来,我等你等得累死了。”
她手劲儿不小,桑离疼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才挣开她的手,司荼又不依不饶地掐上另外一边,几番下来,桑离的脸蛋子被捏得通红。
司荼见此哈哈大笑:“你好可爱哎。”
桑离叹气:“阿离没空和神女玩儿,我马上要去历练了。”
“我知道呀。”她夺走毛驴嘴边的胡萝卜,高高抛出,见毛驴追出去才说,“我随你一起。”
“……?”
“……??”
桑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啊?”
司荼:“师兄下山去了,归墟宫也没什么好玩的,思来想去,我决定和你一起下山。”
司荼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
可是掐指一算,桑离要走六个来月,归墟海昏暗无光,弟子又个个无趣,唯一好玩儿的就是桑离,她不在,一点意思都没有,思来想去,便决定提前在此蹲点,和她一起出去找消遣。
目的达到,司荼跨上她那匹威风凛凛的水麒麟坐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走吧,下山前应该能赶到云天城。”
桑离心知以自己的本事,肯定是劝不住她的,便苦哈哈地牵回小毛驴,跟在她屁股后面。
她走得过于慢,司荼没耐心地催促:“要不你把那头驴子丢了吧,我这藏光变大可乘三人。”
一听要丢驴子,小毛驴立马不开心地哼唧起来。
桑离摸摸它的毛驴耳朵,委婉拒绝了司荼好意:“多谢司荼姑娘的好意,不过这是牧使养的,直接丢掉不好,我就骑它便好。”
司荼并未强求,摸了摸水麒麟的脑袋:“你以后直接叫我司荼吧,老是加姑娘那两个字,实在奇怪。”
桑离笑了笑:“好,司荼。”
她扬眉,听着心花怒放:“你把缰绳挂藏光尾巴上,我让它带着你们跑。”
桑离眼睛登时一亮。
她本来就嫌弃小毛驴走得慢,要是司荼愿意带着他们走,还不用丢掉小毛驴,这是最好不过的。
桑离当即照做,藏光脚生祥云,稳稳带着一人一驴朝天去。
越往北走,越是寒冷。
等进了云天城,两人一起换上了冬装。
桑离身裹红色斗篷,半张脸都遮在了毛绒绒的斗篷下面。
今儿是冬年十五,更是云天城的喜神日。
对居住在这片山脉的百姓来说,喜神日就是这里的春节,这天会举办灯会,放飞河灯,所有人聚在喜儿河前许愿,以此感谢喜神一年来的照拂。
云天城为北山主城。
城甚壮丽,夜晚是这座山城最为盛景繁华的时候,花天锦地,软红十丈,长明的灯火让这座锦城仿若是点缀于漆漆山脉里的不夜明珠。
街道很是宽阔,可是因为熙攘的人群,又显出三分的拥挤来。
司荼从没有见过这等热闹的场面,一会儿被卖唱的勾引了兴趣;一会儿又去看杂耍,四边跑闹,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