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的！”谢明笑了。
B市的夜景很美，虽然还是97年，各色的霓虹灯也在夜空中闪烁着独特的城市风景。莫郁华坐在谢明的车上，闭目假暝，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也需要让自己从紧张的实验生活後放松一下。只是，很可惜，她一闭上眼就是陈洁洁那慌张而绝望的神情和她那过於浑圆的肚子，以及周子翼的脸。
她的背後渗出冷汗，她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将这种莫名的烦躁感驱逐出内心，却愈发无力。
就在这时，谢明的一句话打破了车内的沉寂，“郁华，刚才那个女孩你认识？”
莫郁华猛地睁开眼，她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教授，声音里带着颤抖，“教授？”
“她是我的外甥女！刚才拉她进去的那个女人是我姐姐！”谢明打着方向盘，脸上的神情在灯光的氤氲下看不清楚。
“我不认识她……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我妹妹！”莫郁华矢口否认了自己认识陈洁洁的事实。她的心很乱，加上谢明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的思绪更加混乱不堪。
她甚至开始怀疑前世的陈洁洁是不是——
也是在十六岁的年纪怀孕了……
那麽周子翼知道吗？
“哦？那可真是巧啊！对了，暑假的时候，你要不要也来实验室帮我的忙？”谢明转移了话题，莫郁华看向他，不知道该说什麽。
其实从看见谢明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不论是城府还是学识都深不可测。说实话，她有些怕他，莫名的怕。甚至有些恐惧。
“暑假我要回家！家里有农忙，要收麦子！”
“哦，那可真是可惜！”
……
莫郁华和谢明一搭一唱的聊着，倒也没有多少无趣，学校很快到了。她和谢明道了别，拿着老孙给的病假条顺利的进入了宿舍。
那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老天爷，我不知道你还要玩什麽花招，但是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改变陈洁洁的命运！这样，我对不起周子翼……”
…………
夙夜未眠的代价就是捧着一双熊猫眼去教室。好在还是运动会，莫郁华也只是被张燕拉着为自己班的运动员送水而已。而昨天受伤的周子翼和程铮分别撑着一根拐杖被家长送进了校门，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夥伴，孟雪自然成了他们的跑腿。
周子翼：“艾，阿铮，昨天那个女孩可真惨啊！”
程铮：“惨什麽？有我惨？”
周子翼：“混蛋，你惨什麽？要不是你，我能拿着这个变成残障人士？”
程铮：“谁让你不长眼！朝人身上撞！”
周子翼：“谁让你绊我的！”
兄弟俩的纠纷还在继续，而孟雪突然插了句话进来，“女孩？怎麽回事？”
“这就说起来话长了！哎哎，莫郁华，你过来！”周子翼这只大喇叭一面对孟雪说这话，一面朝一旁和张燕送水的莫郁华喊了句。
莫郁华放下水，“怎麽了？”
“昨天你走了，可出了件大新闻！估计能上日报了！”周子翼一脸八卦神秘兮兮的。
“阿翼，这种事还是别说了！”程铮在一旁插了句。
“我这是要警告所有女性同胞们要洁身自好！”周子翼一脸不在意。
“什麽啊？”孟雪显然来了兴趣，而莫郁华转过脸显然不感兴趣。
“莫郁华，你走後可真是错过了一件大事呢！哎哎，孟雪，我给你说啊，阿铮他爸来接我们的时候，我们由急诊室过，一个女的也就十六岁吧，竟然和一男的私奔了！那男的昨天出车祸死了，她捧着六个月的肚子去认屍体！”周子翼三八兮兮的说道。而莫郁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转过身，全身僵直。
“天，真的假的？”孟雪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过那女孩叫什麽洁洁的女孩还真倔，她听说她男朋友死了，彪悍的对自己的妈说要把孩子生下来，给那个男的留後！”
“子翼，积点口德！那女的已经够惨了！”
“你们呀要洁身自好，懂不懂？不要被像我和阿铮这样的帅哥一个电眼就勾搭走了！”
……
周子翼还在大放厥词的对孟雪谈着昨天自己所见事情的详细进展，而莫郁华却将自己的指甲嵌进了肉中。她知道周子翼和陈洁洁已经完了，只是她重生的这辈子是完了，而且事情是被她一手摧毁的。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麽样的情绪，甚至有些害怕未来。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如果她就死在了那场劫持事故中，就好了……
第13章 梦魇
持续一周的运动会终於在少年少女们的尖叫声中落幕了，莫郁华除了得了1500m的第一名之外，还收获了一个学校颁发的“精神文明奖”，奖励她在程铮和周子翼受伤之後的临危不惧。
而受伤在身的周子翼和程铮更是在不能比赛的情况下在看台上用两根拐杖闹出了不少笑话。只是，有很多开始关注莫郁华的人开始发现莫郁华的心不在焉和愈发沉默。
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但，依旧无人可解。包括莫郁华在内。
不过要强调的一点就是，时间会因为莫郁华的沉默而停住不前。随着五月的轰轰烈烈而结束，六月轰轰烈烈的来临，期末考试又开始摆在这一群少男少女身边。
“郁华，给！”陶晶莹笑嘻嘻的递给莫郁华一瓶牛奶。她就是运动会那天和莫郁华抢第一的那个女孩，有一张可爱的过分的脸蛋，带着生机勃勃。
“喂
，你怎麽把这里当成你们班啊？来去自由的！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周子翼阴阳怪气的说道。
“周子翼你个痞子男，有什麽好得意的！”陶晶莹瞪了周子翼一眼，随即俯下身，“郁华，周六有空没，我们去逛街吧！再过一个来月就放假了，高一结束，轰轰烈烈的高二就要来了……”
“高二怎麽了，好像高二不能出去逛街一样？”周子翼明显还想继续和陶晶莹斗嘴，俊秀的脸上写满了痞痞的笑容。
“高二课业就重了！周同学！请你滚一边去！”陶晶莹笑道，她似乎很讨厌周子翼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从一开始认识两人就不对盘。
“喂，怎麽能用“滚”赶走我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周子翼呱呱叫。
“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麽？”陶晶莹反唇相讥，漂亮的瞳孔有一股火苗跳得正旺。
莫郁华抬起发晕的脑袋望着这一对活宝，脸上闪过苦笑，她打了个哈哈，试探的说道，“你们继续？我可以先走吗？”
“不行！”异口同声的语气。
这场争吵将莫郁华珍贵的下课十分锺化为泡影，她慢慢仰起头，看着那因争执而通红的脸颊，心底蓦地有一股怪异的情绪开始疯涌。她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数学参考书，开始填写里面的三角函数那一章节。
不过最後陶晶莹没有拉成莫郁华逛街，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子翼一方取得了胜利。因为学校考试的临时变动，原本在下下周举行的月考挪到了这周周末，总共考九门一门不落，这让原本在运动会上喘一口气的莘莘学子又开启了唉声叹气的学习模式。而莫郁华则没有参加这次考试，她在周五晚上被谢明的一个电话叫去了。这次并不是因为实验的差错或者新的实验开启，而是协助谢明进行一场急救手术，不论从心理还是生理。
这位患者的名字叫陈洁洁。
陈洁洁自杀了，这并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於知道陈洁洁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的人而言，他们都能体会到陈洁洁承受了太多的蜚语流言和无措，也都知道她当时没有爆发自己的软弱，不是一辈子就会坚强下去。一个十六岁的女孩，遭遇这样的事情，只能用悲惨来形容。所以很多人希望她就此死掉，可以逃脱苦痛。只是，很可惜，她没死成，这不是偶然，也不是所谓的上苍保佑。陈洁洁的伤口在手腕，割得很浅，失血也不是很多。谢明和莫郁华在手术室里忙了一个多小时，给陈洁洁弄好了伤口，输了血，她的这条命也就回来了，孩子自然也保住了。
“郁华，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了！”医院的花园里，谢明递给莫郁华一罐可乐，脸上带着笑意，在唇角边流淌。
“陈阿姨还在陪陈洁洁？”莫郁华打开罐子，轻轻含了一口，仰起头望向天空的繁星，恍然有些天真的味道。
就在不久前，前几天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还雄赳赳的拉着自己的女儿来认屍，而今天，莫郁华便看见了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脆弱面。当手术门打开的一瞬间，陈洁洁的母亲恍若老了十岁，趴在自己女儿身上哭得哽咽，脸上的惊魂未定还显而易见着。
“嗯！我姐姐她其实——”谢明有些尴尬。
“她是个好妈妈！”莫郁华释然地松了口气，看向谢明，“教授，你也是个好舅舅！”
谢明噗嗤一笑，他靠着莫郁华身旁的长椅坐了下来，轻轻摸了摸莫郁华的头，“郁华，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我？”莫郁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笑意扯得更大了些。
“你不觉得自己奇怪吗？一个农家女孩，才十六岁的年纪，竟然懂得看心电图，不用我教就会做任何机能实验，甚至还会心肺复苏，注射和给氧也丝毫不逊色专业的医生护士——”谢明锐利的看向莫郁华，脸上虽有笑容，却可以感受到浓重的试探。
“教授，原谅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什麽！”莫郁华干脆地打断了谢明的话，她的眼睛里清澈又满含神秘，“我不能说。”
“哦？”谢明无奈一笑，他摊开手，说道，“就当我没问，可以了吧？”
“教授？”
“嗯？”
“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结果那个女孩喜欢另一个人，然後你就退出了。可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回到了以前，那个时候女孩还没有遇到她的意中人，然後……”
“然後什麽？”谢明问道。
“因为你的出现，她的意中人发生了意外，再也不能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你怎麽办？”
“把女孩变成自己的爱人，给她我所有能给她的东西！”谢明思考了下，回答。
“可是，她根本不会爱你，你怎麽将她变成你的爱人！？”
“郁华，我相信一句话！”谢明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学生。
“什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如果真的喜欢那个女孩，我就一定要追到她，和她在一起！”
“可是，女孩的意中人怎麽办？他们俩本来应该相爱的！”
“世界上哪有什麽‘本来’？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郁华！”谢明的脸上带着笃定。
…………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世界上哪有什麽‘本来’”莫郁华在被谢明送回宿舍後，脑子里混乱一片。一会是手腕血淋淋的陈洁洁，一会又是周子翼和陈洁洁幸福的结婚照。宿舍里到了夏季本来就闷热异常，莫郁华辗转反侧，不知道什麽时候终於睡了过去……
这一觉水甜水甜，没有梦，说不出的畅快。
第14章 吃饭
陈洁洁出院了，在被谢明和莫郁华抢救後的一个月里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开始迅速成熟起来。莫郁华跟着谢明辗转於各个实验室和手术室，在病房里不时看到陈洁洁那姣好的面容里慢慢塑成的坚毅和倔强。
莫郁华也慢慢开始展现笑容，她对自己说，这样也好，至少陈洁洁终於坚强起来了。自己的愧疚也就会少几分，不会觉得太对不起周子翼。
六月七号，一年一度的高考正式来临。而作为B市最好的高中而言，封校势在必行。莫郁华和张燕像所有的住校生一样除了安安静静呆在宿舍之外，不允许踏入教学楼一步。
“喂？妈，是我！”莫郁华站在宿舍门口，望着IC卡片上那熟悉的数字。这个电话号码不是属於自己家里的，而是自家村口的小卖部，却维系了自己三年的亲情。
“我没事，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钱收到了没？你放心，没影响学习！”莫郁华好笑的说道，“妈，我想告诉你我暑假可能会在谢教授那里帮他完成实验，所以会晚点回家！”
莫妈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B市口音，听起来爽朗而又软糯，“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把钱都寄回家，给自己好好补补身子！”
“嗯，我知道！”莫郁华点头，“爸爸还好吧？”
“他那个闷葫芦，我叫他来听电话，就是不听！”
莫妈妈的声音带着抱怨，而莫郁华却微笑起来。莫爸爸是一位含蓄的父亲，他对女儿的爱一直少了表达，却动人至深。
莫郁华记得小学思念的时候，家里人都在田里干活，结果她被一条毒蛇咬伤，害怕的尖叫起来。那个时候，少言寡语的莫爸爸飞奔到女儿面前，抱住女儿就往县里的医院送。那个时候是暑气正盛的六月份，莫爸爸的汗水滴在莫郁华嘴角
、脸颊，像下雨一样往下淌。就是那一次，莫郁华明白自己的爸爸有多爱她。但是也很是遗憾，当莫郁华成为圣三一学院的华裔教授时，莫爸爸却因为肝癌晚期去世了，临走之前要求莫郁华的弟弟妹妹不许告诉她，以免影响到她的那个时候最要紧的一个课题研究。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所以莫郁华这一世决定好好照顾自己的双亲，珍惜和他们的每一次相处。
“妈，你和我爸不要太累好好保重身体！”
“嗯。我挂了啊，电话费很贵！”
莫郁华挂掉电话，抽出里面的IC卡，脸上闪过一丝释然。她抬起头望了望天际，脸上挂起了满意的微笑。
莫郁华，加油！她暗自对自己说。
“郁华，郁华！？”女孩爽朗又甜蜜的声音在耳後响了起来。莫郁华还没转过身，就被陶晶莹一个“突袭”，被迫接受了一个大大拥抱。
“你这丫头，吓死我了！今天什麽风把你吹来了？我记得你好像不是住校的吧？”莫郁华假装恼怒的拍了拍陶晶莹的背，好笑的说道。
“高考封校，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寝室里蹲上一天！走吧！我们两出去玩！”陶晶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搀起”莫郁华决定大步离去。
“慢着慢着！”莫郁华无语的看着陶晶莹。止步不前。
“怎麽了？你不会不去吧？难得我跑来这一趟找你玩？”率性的女孩脸上红扑扑的一片，眼神可怜兮兮的望着莫郁华。莫郁华有些好笑，她一直觉得陶晶莹的出现是上苍送给她重生之後的最大惊喜。陶晶莹的出现让自己找回了那份遗失了很久的青春，不，应该说弥补了莫郁华原本少女青春里的所有缺憾。陶晶莹爱玩，爱逛街，爱唱歌，喜欢一切新奇和冒险，这与不太善於表达自己的莫郁华有天壤之别。应该说他们彼此弥补了对方的不足。
“叫上张燕，我们一起！”
“耶，郁华，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走吧，我们去叫小燕子！”少女蹦蹦跳跳，拉着莫郁华脸上的惊喜和开朗闪耀着莫名的光彩。莫郁华的心情也随着陶晶莹的兴致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