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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工作服和宽松的食堂工作服完全不同。
歌莉娅用簪子盘起披肩长发,束在脑后,额边的碎发也被她梳到了头上,用黑色发卡紧紧地固定住。白色的衬衣塞到铅笔裙下,一双雪白笔直的长腿立在黑色的尖头高跟鞋上。
那维莱獭出现在歌莉娅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干练的女子形象。
“你怎么找到我的,不像从管道里游过来的呢。”歌莉娅蹲下身抚摸着小海獭,它的身上香喷喷的,完全没有沾染任何下水道里的味道。大概梅洛彼得堡里也有直通海洋的通道吧。
那维莱特是光明正大地坐着电梯下来的,身上当然不会有除了香水之外的味道。他来之前还特意洗了澡,带玫瑰花瓣的那种。
海獭似乎比初见时胖了不少,歌莉娅捞起海獭,在手上掂了掂,单臂已经难以抬起圆润的海獭了。她像抱机关枪一样抱着海獭,起身时膝盖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我这身好看么?”歌莉娅举着海獭问道。她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只能从海獭的瞳仁中看到倒影。
海獭的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点个不停。
“典狱长应该会喜欢吧?”歌莉娅把海獭放到床上,转了一圈,好让它全面地观察。身为一个勤恳的打工人,给上司留下好印象,博得上司喜欢是必备品质之一。否则,上司看到你就不舒服,还怎么升职加薪?
听到她的话,海獭的眼神呆滞了一秒。她想要莱欧斯利喜欢她?莱欧斯利那家伙从来不近女色,他才不可能喜欢她。这点它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歌莉娅昨天不还喜欢那个稻妻人吗?她怎么可以喜欢这么多人?它能排在第几位呢?
海獭的小脑瓜里充满了问题。不过它没有纠结这些问题太久,就再次被歌莉娅抱了起来。
歌莉娅把海獭放到了大腿上,揉着它的长毛。柔软的海獭肚子擦在皮肤上,比鸭绒被还要温暖舒适,她不禁颠起了腿,让海獭肉肉的肚子来回弹在腿面上,海獭仿佛坐上了摇摇车,没多久,一行鼻血就流了下来。
海獭竟然也会流鼻血,该不会是受到污染了吧?歌莉娅担心地抱起它,顾不上已经快到宵禁的时间,直奔医务室。
“希格雯,你快看看它是不是喝了污水?”歌莉娅摇醒快要入睡的希格雯,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
虽然扰人清梦是大罪过,但情况危急,她也顾不上了。
“啊,你担心那……那只海獭受到了海洋污染?”希格雯望着病床上生气勃勃的海獭,怀疑地问道。她觉得比起海獭受到污染,更大的可能是歌莉娅本人受到了污染。
歌莉娅点点头,眸中尽是忧色。
“放心吧,它没事,它就是……呃……吃得太好了。”希格雯编了个肉眼可见的理由,看上去大审判官先生最近没少喝枫达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会给它控制饮食的。”歌莉娅捏了捏海獭肉乎乎的肚子。软肉被骤然掐住,海獭嗯了一声,难耐地蜷起了身体,包在了歌莉娅手掌上,像一个非常皮实耐用的海獭拳套。
“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可以用这个喂他,这是海獭条,海獭们都爱吃,能起到安抚作用。”希格雯拿出一管零食,塞进了歌莉娅的口袋中。
希格雯强忍着笑意,把一人一獭送出了医务室。她不得不承认,那维莱特大人的海獭形态看上去真的很好捏,不过她没有那个胆量去捏。想起梅莘嘱托她的话,希格雯挑了挑眉毛,希望她送出去的那管零食能早日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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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抱海獭,一夜好梦。
歌莉娅原本不打算带海獭上班的,但不知为何,每次把它送回房间里锁上门后,海獭总能找到办法打开门锁,及时地追赶上她,纵上她的肩头,让她感受到沉甸甸的爱意。
几个回合下来,她终于明白海獭是她甩不掉的重担,只好偷偷地把它带进了办公室,嘱咐它藏好,别让莱欧斯利发现。
听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歌莉娅飞速地把海獭塞进桌底,拿出贴着美露莘大头贴的莱欧斯利专属茶杯,倒入了刚煮好的茶水。
莱欧斯利进入办公室后,目光首先落到了浓茶上,一口下肚,连思维都清晰了许多。
他坐到办公桌前,翻出了一本档案,“你昨天托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这么快。”歌莉娅感叹道。这时,海獭从桌底爬到了她的脚上。骤然触碰到一团大棉花,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好在莱欧斯利没有注意到,他解释道:“要管好这里的人,快准狠必不可少。”
“那个推销劣质咖啡粉给韦尔塞的推销员前段时间恰好犯了别的事情,被关进了梅洛彼得堡。多亏你的提醒,我才发现他竟然是一名来自至冬的愚人众,一直扮做销售员在枫丹生活。”
“而他售卖的咖啡粉是至冬执行官博士在一场实验中的失败品。他原本想通过改造咖啡基因,提高至冬国士兵的精神力。实验初期很顺利,但大面积投入种植后,却失效了。为了挽回部分经济损失,愚人众就通过各种伎俩把这些劣质咖啡倒卖到其他国家。”
“失效了吗?那昨天大家的反应……”她怎么记得那些饮料让大家动力满满?
“可能是你误打误撞,用其他元素激活了咖啡粉中的提神功能。”莱欧斯利也没想通其中的关窍。
难道是碳酸?酸极容易和其他物质产生反应,歌莉娅决定等会去试验下。
海獭一直压在脚面上着实有些沉,歌莉娅跺了跺脚,然而海獭就像长在上面了一样,一动也不动,毫无离开的意思。
在跟海獭斗争中,歌莉娅灵光一闪,“销售员一定知道货源在哪里。只要找到愚人众的据点,拿到账本,就可以知晓真正的买家身份,找到构陷我的人了。”
莱欧斯利没有回答她,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见歌莉娅急得快要抓狂了,才道:“那人不怎么经吓,我还没干什么,他就全盘托出了。你猜那个据点在哪?”
莱欧斯利这么问,应该是在她知道的地方。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她微微张开嘴,“该不会在失踪游轮所在的荒岛上吧?”
“没错。那维莱特去探查过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却没有找到。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座岛竟然会移动。”
难怪前天的外交会谈那维莱特没有出席,原来是去寻岛了。想到那维莱特,一口烦闷之气涌上心头,歌莉娅气道:“他可真没用。”
海獭的小爪子在她的腿上抓过,留下了一些白痕,不会流血却也微微有些痛感,歌莉娅不由得抽了下脚。这小海獭不会是那维莱特派来的奸细吧,怎么还向着他?
“看来我比他有用喽?”莱欧斯利开玩笑道。
“那当然。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勾了勾唇,“哦?有人不相信你吗?”
“当然有,比如那个无情的大审判官。”歌莉娅忿忿地说道。
嘶,歌莉娅绷起脚尖,鞋跟轻磕在了地毯上。
一直安分卧在她脚上的海獭,对着她的脚背委屈地咬了一口。
“咦,地毯上有虱子吗?歌莉娅小姐坐得如此不安宁。”莱欧斯利放下茶杯,“已经第四次了呢。”
他突然弯腰朝着桌底看去,歌莉娅没料到他的反应,不知所措地撑直了腿。
明明灯光很亮,桌底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莱欧斯利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又把头朝里面探深了些,头发恰好擦过了歌莉娅的足尖。
“啊!我的发型。”莱欧斯利惨叫了一声。他斥巨资在托尼那修剪的头发,不幸地缠上了歌莉娅鞋尖的装饰品。
他这么一喊,歌莉娅心中惊惧,又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缩回了腿坐好。
她没想到的是,跟着腿一起回来的,还有从桌洞下爬了出来,哎呦呦叫唤着的上司。他趴在她的脚边,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活像一只被主人拧了耳朵的哈士奇。
歌莉娅很想笑却不敢笑。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喝水你刹车在这一刻照进了现实。
她尽量让藏住声音中的笑意,“我帮你解开。”
她脱下鞋子,小心地解着缠绕在装饰上面的黑发。
装饰的纹路复杂,她的手背几乎紧贴着莱欧斯利的脸庞移动着,皮肤散发的热气在几乎为零的距离间交互着。
莱欧斯利的睫毛刷过细腻到看不见毛孔的手背。许是在梅洛彼得堡这种男人多的地方呆久了,他的心跳竟然加速了。
惊觉自己的变化,莱欧斯利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缠在她的鞋子上。头皮被撕扯的痛苦拽着他撞向了歌莉娅,眼尾那条凹凸不平的疤痕滑过了她的手背。
只差最难解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撞,歌莉娅使力的方向出了错,发丝齐刷刷地被饰品的锋利面截断了。
歌莉娅捏着一簇簇头发,在莱欧斯利心痛的眼神中,把手藏到了背后。
“寸头也很帅的。”歌莉娅笨嘴笨舌地安慰着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举起桌上的镜子,向来处变不惊的典狱长裂开了。镜子里这个人不是他,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头发像狗啃了一样的人是自己!
他捂住头,比面对原始胎海之水爆发时的表情还要慌张。
“要不去找理发师换个发型?”作为典狱长的贴身秘书,歌莉娅提出了一条深得上司心的建议。
“有理。”莱欧斯利找出一顶鸭舌帽戴上,带着歌莉娅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梅洛彼得堡唯一的美发沙龙走去。
等两人离开了办公室,海獭才从一个视觉死角中滚了出来。
太惊险了,差点被莱欧斯利发现了。以莱欧斯利的警觉,肯定能猜出它的身份。幸好它急中生智,缠住了莱欧斯利的头发。
见了莱欧斯利这么狼狈的一面,歌莉娅肯定不会再喜欢他了吧。谁会喜欢一个发型受损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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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美发沙龙外,歌莉娅歉疚地望着痛不欲生的莱欧斯利。
据说,托尼昨日喝了能量饮料后,精力旺盛到根本用不完。不仅在下班前就给一百位顾客剪完了头发,还在下班后去拳击场挑战了远高于自己公斤级的对手。
结果就是,托尼不幸落败,被揍得鼻青脸肿,腰都直不起来,喝多少能量饮料也无法再继续营业了。换句话说,在他好起来之前,莱欧斯利要顶着毁了一半的发型继续生活。
“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歌莉娅犹豫了几次,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说来听听。”莱欧斯利病急乱投医。
歌莉娅小声地说出了自己建议。
莱欧斯利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倒影,戴着鸭舌帽的样子充满少年感,缺乏了典狱长必备的凶悍和老成。他咬了咬牙,“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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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典狱长办公室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发条机关拦住了希格雯的去路。
红色警戒线外,聚集着许多交头接耳的犯人。
“发生紧急事件了吗?”希格雯疑惑地问道。
不久前,还发生了另一件让希格雯深感疑惑的事情。那维莱特大人空降医务室,要求她赶紧治好梅洛彼得堡唯一的理发师托尼,好让他去给莱欧斯利剪头发。
那维莱特大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莱欧斯利的发型,还不让她说出去?难道莱欧斯利的头发里隐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大秘密吗?
尽管心中疑惑,但她决不会质疑大审判官的英明决断。她火速找到了托尼,给他喂下了由沫芒宫报销的顶级生命原液。
托尼恢复健康后,她马不停蹄地带着他来找莱欧斯利,却无法说服发条机关放他们过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就在希格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以为典狱长那里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时,嗑瓜子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
“典狱长不让任何人靠近,你们知道为什么不?”
“你知道?快说呀。该不会梅洛彼得堡要陷落了吧?”
人们立即聚在了嗑瓜子的小哥身边,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tui”小哥吐出瓜子皮,“我刚刚看到典狱长大人带着他的新秘书悄咪咪地走进了办公室。还带了这么大一个工具箱。”
小哥比划了一下,仿佛工具箱大到一个人都抱不过来。
“你们猜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众人不语,但脸上都荡漾起了不可说的笑容。
只有希格雯听完气得冒火,典狱长怎么能做这种事?歌莉娅是那维莱特大人的,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典狱长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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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摸了。”
“就摸一下。”
“不行,不能摸那里啊。好几下了,受不了了,呜~”
希格雯蹲在窗台下,听着房间里不堪入耳的对话,怒火更上了一层楼。
“你们住手!”希格雯攀上窗台,打开窗户,跳入了房中。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住了。歌莉娅和莱欧斯利齐齐扭头,把目光投向想要击毙在场所有人的希格雯。
希格雯望着歌莉娅捏在莱欧斯利狼耳上的手,表情变幻莫测,“啊?只是在理发啊?”
典狱长,你为什么要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啊?希格雯捂着脸,再次跃过窗户,夹着尾巴逃离了现场,只留下托尼站在窗户外傻乎乎地跟两位监狱高层打招呼。
托尼作为莱欧斯利的理发师,恐怕是整座梅洛彼得堡中除了莱欧斯利本人外,唯一知道原因的人。
莱欧斯利的狼耳虽然只是发型设计,但他那块头皮却异常敏感,只要稍微扯动,他就会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所以莱欧斯利每每来理发的时候,都会要求清场,避免这个秘密被别人发现。
歌莉娅对毛绒绒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她一上手就朝那双觊觎已久的大耳朵抓去,意外地撞破了典狱长最大的秘密。
在狼耳被攫住的那一刻,莱欧斯利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答应让歌莉娅给自己剪头发。
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老成形象顷刻间崩塌了,从大灰狼秒变小奶狗。
歌莉娅提出给莱欧斯利剪头发纯粹是为了给上司解忧。她凭借着以往给柯基剪过爱心尾巴的经验,大胆地提出了这个想法。
莱欧斯利见过歌莉娅优秀的煮茶手艺,便以为她做什么都很厉害,于是他为了自己的美貌,允许了她的请求。
结果从洗头开始,他就后悔了这一决定。
在歌莉娅的手中,水流像伸出了无数只小手一般,在他的发根处轻拢慢捻。这种比酷刑还难熬的的折磨,害得他差点把喉咙喊破,立即命令发条机关把所有人和动物赶出方圆二十米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藏在暗处的海獭。
“托尼!你快过来。”莱欧斯利嘶吼道。他从未如此渴望见到托尼过,托尼仿佛一束光,在黑暗中救赎了他。
歌莉娅在交接前,忍不住在软绵绵的湿狼耳上又揉捏了几下,直到莱欧斯利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面容扭曲地盯住她,她才讪讪地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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