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江霭琛像是很有耐心,他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觉得是他杀?”
林桉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昨天站在白板面前的感觉,她组织了一番语言,最后还是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
半响,她才说:“不知道。”
说完,林桉屿又生怕江霭琛会觉得她昨天的采访内容有点冒失,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仅唐爽是他杀,之前两位被害人,应该也是他杀。并且,如果没有意外,这三起案件,应该是一人所为。”
江霭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一边开车一边听着。
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的猜测,也没有否定自己的猜测,林桉屿松了一口气,语气不由得多了一份自信:“我还觉得,这三个人,绝对不是这个凶手的最后一个目标,甚至近期,还会再杀一个人,而且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
正在开车的江霭琛缓慢地转动了一圈方向盘,让车子顺着路边转向了另一条路。
途中他漫不经心地问:“所以呢。”
“所以,我在媒体面前说的48小时,不是我规定的破案时间。而是凶手杀人计划被打乱后,重新制定计划的时间,”林桉屿坚定的说,“48小时,是我为被害人争取的活命的时间。”
江霭琛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林桉屿,问:“你凭什么觉得你是在给下一个被害人争取活命时间,而不是在给我们警队制造舆论压力?”
林桉屿收起手机,身子向前趴了趴,像是在观察江霭琛的表情,她认真且真挚地回答:“直觉。”
江霭琛:“……”
-
早上九点,市中心商场的来往的人群并不多,偶尔走过几个迟到的打工人,也都是快步匆匆离开。
林桉屿和江霭琛坐着电梯,直奔二楼一所健身房。
正是早上,这所健身房灯光都没有开,屋内漆黑一片,仅有几个小年轻在忙里忙外的打扫卫生。
江霭琛推门而进,目光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在前台打扫卫生的一个女生收起手里的抹布,走过来,礼貌的说:“你好,现在教练员还没有上班,请问可以晚点来吗?如果不愿意离开,可以在跑步机上做作热身运动。”
“你好,警察,来找席子轩问点事情。”江霭琛将自己的警察证拿出来,说。
女生看了一眼江霭琛的警察证,确定上面确实有北海刑警队的红色印章后,才说:“我们老板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警察先生,你们可以先等一下吗?”
江霭琛没有说话,只只瞪了一眼林桉屿。
自进入健身房起,就正在观察周围环境的林桉屿感受到身后的凉意,下意识一转身,便与江霭琛不带有任何表情的眸子四目相对。
林桉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跑到江霭琛身边,拉开身后的双肩包,拿出自己的本子。
俨然一派准备就绪的模样。
江霭琛:“不用等,有几个问题,我们可以先问问你。”
“你问。”女生大方的说。
像是闲聊般,江霭琛问:“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工作的?”
女生毫不犹豫的回答:“自这家健身房成立之日起,我就在这里当前台,算起来也有两年时间了。”
“这里前台的待遇很好吗?”江霭琛问。
“没有,北海普通前台的工资水平。”
江霭琛余光瞄了眼前台桌子上棕色包包后,又问:“叫什么名字?”
“余安安。”女生回答。
江霭琛对打听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他继续问:“在你的印象中,席子轩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安安想了想,回答:“很老实,热心肠,脾气好,对小动物很有耐心……”
“时间观念很强,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人。”
好男人?
像是抓住了重点,正在记录着的林桉屿适时地停顿了一秒,她不着痕迹地抬头盯着正在被询问的余安安。
与林桉屿印象中地唐爽相比,余安安略胖一些,但是肤白如脂,细腻到近距离都看不到任何毛孔,眼睛是好看的小鹿眼,灵气又充满了单纯。
江霭琛没有注意到林桉屿的不对劲,他继续问:“听说你们老板席子轩有一个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没听过我们老板近期有过什么女朋友,”余安安说,“他倒是有一个前女友,不过他们两年前就分手了。”
“那个女生长得不好看,听说俩人谈恋爱的时候,她因为自卑,还跑去国外整过容呢。”
江霭琛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他简短地问:“叫什么名字?”
余安安毫不犹豫地回答:“唐爽。”
林桉屿立刻抬头和江霭琛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中仿佛带了一种心知肚明的默契。
仿佛问到跟上了,江霭琛问:“5月22日晚上九点到23日凌晨五点,你在哪里?”
余安安重复问了一遍:“前天晚上?”
江霭琛:“嗯。”
余安安好像确实认真想了几遍,她迟疑了一分钟,才说:“我和我们老板在健身房。”
林桉屿记录到一半,抬头看了眼余安安平静的表情。她停下笔,说:“做假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余安安急忙说。
“行,”林桉屿也不在意,说,“那你别紧张,尽量控制一下声音,你突然说话抖得,我听不清。”
听到这话,询问时都不曾有任何情绪的江霭琛瞬间恍惚了一秒。
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其嚣张的女人的声音——
“想撒谎,声音就得控制着点。声音抖得都能发电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用音波给同伙传摩斯密码呢。”
见到自己面前的江霭琛许久没有任何反应,余安安彻底心虚了。
如果林桉屿的怀疑,只是让她有些心虚;那么江霭琛的一声不吭,简直就是让她心里打鼓。
她仰头,试探性问:“警察同志,其他事情我也不知道,要不你还是等我们老板回来,再问问他吧。”
“嗯。”
林桉屿:???
嗯!?
这就不问了?
她刚发现这个前台在撒谎啊!
没等林桉屿质疑出声,江霭琛率先问了句:“监控在哪儿?”
余安安回答:“在一楼物业。”
“行,”江霭琛说完,叮嘱,“席子轩回来,让他在这里等我们。”
林桉屿不放弃:“江队,我觉得我们可以再问问。”
“不必了,我们去看监控。”
林桉屿有些失望,她收起本子:“好吧。”
临走前,江霭琛特地停下脚步,冷不丁地转头补充:“一个案件的嫌疑人,逃跑,可是会被我们警队挂到网上通缉的。我想你也不想你的父母,看到你有一个嫌疑人男朋友吧。”
一句话,林桉屿和余安安齐刷刷的愣住了。
林桉屿收本子的手停住,她转头看了眼惊得瞪大眼睛的余安安,瞬间明白江霭琛才对了。
她立刻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跟上去。
她快步跟在江霭琛旁边:“原来江队,你早就发现余安安和席子轩关系不一般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呢。”
江霭琛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他快步走着:“听你这话,你也知道了?”
“嗯,”林桉屿不遮掩,她得意地说,“从她说席子轩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男人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江霭琛冷着声音问:“这里有什么不对?”
林桉屿故作神秘:“如果我现在问你,你的师父是什么人,你会怎么回答?”
江霭琛顿了一秒,说:“天才,无所不能的神探,刑侦专家……”
话到一半,江霭琛侧头盯着林桉屿的脸,心思有些飘远了,半响才滚了滚喉结,补充:“好师父。”
沉浸在自己推理中的林桉屿没有注意到江霭琛的不对劲,她说:“对吧,正常人评价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在意他的性别。尤其是面对陌生人的突然发问,她们更会深思熟虑,在自己所有的语言词汇中,找到几个自己认为最准确最恰到的词语去形容那一个人。而不是强调他是个男人,或者是个女人。”
“如果她特地强调了,就说明在她的心里,她对那个人的性别概念异常深刻。又或者他的性别,对她很重要,”林桉屿漫不经心地说,“在这种情况,要不存在于情侣之间,要不存在于极其重男轻女的母子之间。很明显,余安安的年纪,还不至于是一个成年人的亲生母亲。”
“声音抖怎么回事儿?”江霭琛问。
“你没听出来吗?”林桉屿反问。
江霭琛诚实地回答:“没有。”
一时间,林桉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只能一五一十地说:“其实余安安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抖,就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在紧张到声音抖,然后我就说出来了。”
第9章
江霭琛对她的“直觉”并不是很感兴趣,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林桉屿快步跟上他,继续问:“江队,你一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二没听出她的声音在抖,那你是凭什么判定余安安和席子轩关系不一般的?”
“她桌子上摆着的棕色的包,看似不起眼,实则是国外一个很有名的牌子,名叫Victoria,1930年在F国成立,至今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江霭琛解释,“那款手提包,看起来像是去年的主推款。国外售二十万,国内加上税,更不会低。”
“而且,据我观察,桌子上那个背包应该不是高仿。因为每一道缝线附近都有一个logo,这就是Victoria正品的标志。她以一个健身房前台的月工资,绝对承担不起这么昂贵的高奢品背包。”
“所以,我有两个结论。一个是她家里并不缺钱,这个背包是家里人给的,另一个则是,别人送的,”江霭琛分析说,“首先是第一种情况,如果她的家境充裕,她为什么会甘愿在一个健身房,当一个月入2000的前台?是为什么什么人,还是跟家里闹掰离家出走?”
“家境充裕,离家出走,这种可能首先排除。因为她在这里工作两年了,如果真的和家里闹掰,家里绝对不会给她额外的钱财去让她买国外的名牌背包。”
“那么只有一种情况,那么就是她留在这里是为什么人。从她的言辞中,我们可以知道,她知道不少关于席子轩的八卦,甚至可以说相当了解席子轩,这就说明她平时很喜欢八卦自家老板,又或者这些八卦是老板本人亲自告诉她的。”
“如果她真的很喜欢八卦自家老板,那么为什么她的交代中,任何信息都能和其他证人的口供对得上,独独席子轩和唐爽分手的时间对不上?”
江霭琛讲到这里,林桉屿也明白了:“因为这些八卦,是席子轩亲自告诉她的,目的就是掩盖自己还在和唐爽交往的事实。至于他为什么掩盖这些,大抵是因为席子轩喜欢余安安,想和她交往,但是又不愿意和唐爽分手。”
“对,”江霭琛点了下头,“最后,还剩下最后一种情况了,那就是她家里没有钱,那个名牌包包是别人送给她的。至于送她手提包的人是谁,她的言辞中已经表露的很明确了。”
林桉屿:“席子轩?”
江霭琛:“嗯,不管我如何推理,结论最终都指向了席子轩,所以,余安安和席子轩关系很明确。”
林桉屿恍然:“所以你才故意问她前台待遇是不是很好,对吗?”
“对。”江霭琛回答。
“厉害啊。”林桉屿竖起了大拇指。
江霭琛闷闷的不吭声,林桉屿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情绪。
“不过你刚才怎么不继续问下去啊,”这是林桉屿失忆后第一次接触人命案,她问,“明明刚才多问几个问题,余安安自己就露马脚了。”
“没必要。”江霭琛快速回答。
林桉屿:“为什么没必要?”
“多次重复询问,是为了发现嫌疑犯交代的证词里面,时间的颠倒或者前后证词的不一致,从而发现嫌疑犯说谎,”江霭琛脚步一停未停,“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余安安的证词从头到尾都在说谎,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看一下监控,不在场证明明确,继续调查,不明确,直接带走。”
“哦,好。”林桉屿跟在江霭琛身后,双眼放光。
酷唉!
-
一楼物业的监控室并不大,江霭琛给物业的安保人员看了眼自己的证件后,就跟着一个安保员走了进了监控室。
监控室显示屏众多,安保员给他们调出一个后,就打算离开。
江霭琛突然问:“监控室,平时都有哪些人过来?”
安保员想了想,回答:“最近我们商场挺安全的,我还真不记得有人进来过。”
“这里就你一个管监控室的?”江霭琛继续问。
“也不是,还有一个老刘,他最近扭着腰了,在加休息了好几天。”安保员说,“这一个周,除了我上班,其他的时间,监控室都锁着门。”
“监控室没口有摄像头吗?”
“有。”
“从22号到现在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调出来。”
安保员也没多问:“行。”
一直到调出好监控,江霭琛才让安保员离开。
“你查监控室门口的监控,我查健身房的监控,”江霭琛命令道,“动作快点。”
“好。”不明所以的林桉屿急忙应下。
多数的录像画面从林桉屿和江霭琛的眼前飞闪而过,屏幕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加了倍速,快速地进行的各种动作。
落在林桉屿眼里,就像是一群人在她面前打睡拳。
她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江队,我们看监控室的监控录像干什么?”林桉屿没精气神地问。
“以防有人来监控室换假监控。”江霭琛简明扼要的回答。
“这个商场的监控这么多,把健身房周围的录像记录替换了,不是还可以从其他监控录像里面发现蛛丝马迹嘛。”
江霭琛解释:“我观察过这家商场,这家商场,看似摄像头挺密集的,实际上摄像盲区很多。”
“哦,”林桉屿无力地问,“所以你就想到了查监控室摄像头,这种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监控点?”
“嗯。”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看席子轩健身房里面的监控啊,看那个监控不是更直接吗?”
“如果席子轩真的是凶手,那么任何他可控的地方,都不可能会留下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江霭琛说,“我们去看一个精心制作的好的假证据,没意义。”
困意再次袭来,林桉屿感觉自己脑子彻底不转了,她回答:“哦,也对,要是我是凶手,我没有不在场证据我也得制造出不在场证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