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纳深秋——老草吃嫩牛【完结】
时间:2023-12-27 14:42:33

  乔诺太太拎着裙子上楼,没多久,她神情愉快,双手捂着一份请柬下来。
  “先生,这是您的。需要给两位小姐置办一些新的衣裳么?她们的裙子还是太少了,您那边的衣料也太多了些……
  对了,斯特林先生那里得到了一批上等的孔雀石,晚间,我会把图形册送至府上,府上连个家族徽都没有,您该找人设计一下。”
  斯特林先生是楼上匠房的铁匠先生,他赚固定的薪水,偶尔靠给奉身,库洛打造饰品捞外快。
  冯济慈接过帖子看了一下:“你可以带她们去看看。”
  桑尼亚摆手,她是完全没兴趣。
  乔诺夫人正要继续劝,门外就来了穿蓝制服的德德里先生。
  圆圆气氛顿时就严谨起来,那些小奉身吃东西,竟吃出庄严肃穆的气氛。
  这位先生长伴君侧,神殿有很多重要会议,他会代表王储给大家讲话的。
  简而言之,位高权重的大人来了。
  都知道卟牢耶回不来了,老国王似乎也不回来了。
  如今这个国家就是王储的。
  德德里先生摊开手,乔诺夫人带着女仆们上去帮他脱下大衣,递来热布巾让他擦脸擦手。
  他对圆圆十分熟悉,就自己走到餐台,一排女仆跟在他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给他拿食物。
  等他回到冯济慈的面前坐下,就有些郁闷的说:“不用这样看我,那边乱的很,我就是躲到后厨也吃不上热食。”
  桑尼亚相当不客气的说:“我家先生养我们就很费力了,只要您别挂他的账单。”
  德德里先生拿起一块面包,一边掰着吃一边说:“他不需要巴结上级吗?”
  桑尼亚愕然。
  冯济慈嗤嗤笑,指着门口的小母羊摆手。
  桑尼亚瞪了德德里先生一眼,对乔诺夫人点点头,领着妹妹,牵着已经吓破胆拉了一地黑枣的羊离开了。
  看着斯万德家孩子的背影,德德里先生说:“老军营的孩子胆子都很大。”
  “不好吗?”冯济慈擦擦嘴,接过乔诺夫人递来的低度酒。
  顺手拿起丢在桌面上的请柬,德德里先生笑了起来:“安东与牧羊女,啧,我要是你,我就不去看。”
  冯济慈困惑:“怎么了?”
  德德里先生咳嗽一声:“你~没看过?”
  冯济慈摇头,自从他们这一支的财产被吞没,属于王室的包厢就再也没有对他们开放。
  为了尊严,他们也不可能买票坐在楼下看演出,再好的演出也不行。
  看冯济慈摇头,德德里先生就说:“啊,我还以为这个剧目流传千古了呢,原来你们南方人还没看过呢。”
  冯济慈愕然,又是南方人了吗?
  德德里先生继续说:“在我们看来这个故事非常荒诞,你敢想,一个银发尼普爱上了勇敢倔强的牧羊女,他们热烈相爱,却被世俗阻碍,最后双双殉情……”
  冯济慈笑了起来,让库洛殉情这种操作简直匪夷所思,当然,鉴于他家有个恋爱脑,他也没权利嘲笑谁,于是他说:“奈乐人写的。”
  德德里先生把帖子丢在桌上,又拿起桑尼亚的作业去看:“对,三百年前的作品,如今是什么演出团队都不愿意来,这还是王储把宫廷乐师们逼在角落,又抽了一顿,他们才愿意出来为大众演出。”
  他语气有些奇妙:“然后,那些人会看到……一百零七岁的阉伶穿着短裙,在台上做些活泼可爱的……表达,跟他合作那位小他八十岁,还得为他殉情,呃……太可怕了。”
  “阉伶?”
  “对,中大都那些混蛋喜欢这个调子,奈乐那边也有人爱,王……咳,修拉把他带来的,说实话,这些年,这位先生倒是为普利滋培养了不少艺术家,可惜,大难临头,普利滋被抛弃了。”
  冯济慈没有说话,手指在银杯上抹着那些雕刻。
  “水坝……你让桑尼亚调查水坝?”
  冯济慈抬头笑笑:“正好看到了今天的报纸,怎么了?”
  “没怎么,明天是双日,你需要去秘书处工作了……对了,你还要带上尼尔一起去。”
  冯济慈把桑尼亚的作业收起来:“谁要见我们?”
  德德里表情正经:“那些索雷,他们受第八奥古斯指派,调查瑞尔·施莱博尼殿下之事,你接触过他失踪之前的那个神殿,现在还在为我们工作,没事儿,也就是一般询问。”
  那些奉身紧张的吃了晚餐,又一个个的悄然离开。
  随着汰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留下冯济慈与德德里先生头顶一盏。
  德德里先生终于吃完了,他端起了餐后酒:“有时候我也在想,那位殿下还活着么?如果活着,那真是太好了,我祈祷过,不止一次,我希望他可以平安健康,或许就躲在世上一个很好的角落,正衣食无忧的看着我们的笑话……”
  低头大大的喝了一口:“哈……看笑话也行的,没关系。”
  冯济慈摇头:“我并不了解你国这些事情,我甚至,都不认识那位殿下。”
  德德里先生满面可惜:“那一位……是非常优秀的高贵库洛,他们家所有的人都不愧对施莱博尼这个姓氏,小殿下英俊大度,以咱们殿下鹦鹉肠子一样的脑袋,是比不了的。”
  冯济慈忍笑,手指在附近的酒车上扫了一下,找到一瓶来自加尔尼亚酒庄的酒倒了一杯,漱漱口又吐了。
  他拿起瓶子,认真的又确认了一下酒庄名字。
  德德里还在唠叨:“可惜……他中的那些毒太过繁杂,神殿有几个医疗祝祷师给他做过面诊,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这消息糟糕透了,你说,他会在哪儿呢?哪怕找到遗体,对所有人来说也是个交代了,到时候,该自裁自裁,该吊死就吊死,悬在这里真的很痛苦。”
  冯济慈与他一起穿起外袍,乔若夫人提着小灯跟在他们身后。
  德德里先生也就是跟安全的人发泄一下,他嘀咕着:“我们把那小神殿所有的坟墓都撅了,那附近的墓地我们也翻了个便,你说……”
  他盯着冯济慈:“他把自己埋在哪片土壤下?”
  冯济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提醒他:“他埋在哪儿跟我们没关系,与其关心这些,你不如关心一下水坝。”
  德德里困惑“水坝?哦,这个啊,老陛下选的新土地貌诡异,那里水域繁杂,他要搞些水利工程也正常。
  别担心,王储已经召集了财政大臣,预备送一大笔钱过去。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欢迎你来普利滋历史最悠久的区域办公,你会学到很多东西的,这个……”
  他丢过一个戒指,冯济慈接过低头看,秘书处分权戒指。
  人员已经紧张到这个程度了吗?
  掂着这个戒指,冯济慈终于在德德里先生上车那一刻他喊住他:“德德里。”
  德德里回头看他,笑着问:“怎么,还有事?”
  冯济慈将戒指,缓慢的戴在手上说:“是,我可能,会在普利滋……呆上很久。”
  德德里笑了起来:“我听他们说了,学习的事情不必紧张,你的能力不在乐善钟下,慢慢来,你的保护人……”
  他低头,又抬头鼓励到:“他就是没了,也会放下足够的保护金,这一点我是敢保证的,你要相信陛下,他是个不错的人。”
  冯济慈也笑:“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们,珍宝河是整个西坦的母亲河,而鹤石山下,是整个西坦淡水河的源头。”
  德德里先是怔愣,不过片刻,他眼睛越睁越大,感觉灵魂都出窍了。
  冯济慈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那位老王占据了陆地最高的地方成为庇护新土,当所有奥古斯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那一刻起,他就赢了。
  而他曾经的执政时间,是王储的几十倍,就连王储那简陋粗鄙的行事手腕都有他的影子。
  我们可以从一切资料中看出来,这位的执政天分曾经引起多少人嫉妒,如果一位普通的王能够看到未来五年,这位最少能看到三十年,这是很可怕的能力。
  其实,有些战争不必细剑撕裂肌肉,它甚至是无声的,我们都知道,奥古斯之间有互不侵犯契约,但是有些战争不必利刃相互碰撞。”
  乔诺夫人的小灯清脆的掉落在地。
  冯济慈看着她,德德里吸气:“她是我的人。”
  冯济慈笑,挨着德德里先生的耳朵说:“他的第一条水坝叫做埃德加,我可以预见,未来第二条水坝会叫卡特,第三条,会叫洛洛斯……第四条~瑞尔。
  那人不是没有行动,他在复仇,在用更加极端的方式为他的四个孩子复仇,他要渴死西坦五国,一点一点的勒住大家的脖子,就像当初那些人用残忍的办法,一点一点将他的孩子们推向死亡一样。”
  德德里呼吸加重,小腿肚子都在颤抖。
  冯济慈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必猜测我家有多少神棍,就当我家有过几十位国王吧,普利滋……普利滋是个挺好的国家,我还……”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冬日明月亮若白玉。
  “反正,我不讨厌这里。”
第25章
  普利滋宫送来了一套蓝制服,六号院的住客对这套军服皆是印象深刻。
  甚至离开的记忆都是蔚蓝色的。
  虽然这是一套连三等军士都不是的光板军服,可他们就是坐在那里安静的看了许久。
  这晚,琳琳在房间捂着被子,哭泣的声二楼可闻。
  桑尼亚提着小灯,靠着妹妹卧室墙壁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光明还未来临,窗外的丁香树枝在寒风中摇摆,扑簌簌,最早的一群麻雀在附近叽喳。
  冯济慈闻声坐起,披好衣衫,随手在床头的木盘里抓了一把碎粮食,他推开临街的窗,一把散出去,成群的飞鸟便在半空集结。
  利剑破空声再次传来,他来到一楼,自己烧开水,蒸了两个大馒头,还煎了两个荷包蛋夹进去
  是的,他自己弄了个蒸锅,乔诺夫人说这个甚至可以申请专利,还可以委托给王室的工厂生产。
  冯济慈严肃拒绝,他不想得个蒸锅库洛的绰号。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上火的体系,他还是固执的认为,吃烧烤多了会上火,吃海鲜酒水多了会痛风。
  啃着馒头来到后院,他一眼就看到桑尼亚穿着一身新买的反装,站都站不稳,她还是坚定的刺出每一剑。
  透明的反装内,单薄的白色细苎麻衬衣,肩膀已经清晰的看到两片血渍。
  看冯济慈出来,桑尼亚收了剑问候:“先生早安。”
  冯济慈点头:“早,这个……什么时候买的。”
  反装是第二奥古斯宾马乔雷,为了防止汰怪对普通人类吸收生命源开发的装置。
  它是从水晶原矿挑选出最纯净的,最微小的天然棱镜双锥体,再对该晶体进行对半切割,镶嵌神秘物质之后,由匠人一粒粒镶嵌在晶甲之上制成。
  水晶是质量超高的一种东西,看上去不大的一件反装铠甲,重量是同等皮甲的六倍。
  对了,它还非常贵,奉身红腰带之后,才会由神殿免费发放一套。
  墙角边,小小的琳琳举起斧头轻轻低喝,一斧头下去干柴利落的破成两半。
  冯济慈呲牙:“恩?琳琳已经开始干家务了么?”
  桑尼亚艰难的收起反装,抚着肩膀急喘着坐下:“恩,她要多学一些东西,您别阻止,她的命运会比我好一千倍。”
  冯济慈看着她的肩膀问:“乔诺太太没跟你谈过?”
  桑尼亚讥讽的笑笑:“谈什么,乔诺太太说起的好人生,如裙摆一般轻盈的人生么?”
  她抱着剑柄看着自己的妹妹:“嫁妆五十金尼尔,我能找一位有前途的奉身学徒结亲。嫁妆一百金尼,可以找爵士的次子。
  嫁妆二百金尼,就可以找男爵成为继妻。嫁妆三百金尼,我甚至可以嫁给小领主,下半辈子只忧愁舞会没有新首饰的,好人生?”
  冯济慈无言以对。
  就听桑尼很平淡的说:“他们说女子市侩,常会为金钱舍弃情爱……”
  冯济慈笑了起来:“这件事是一样的,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女性还有母性容易被扣押为质,有时候……”
  他笑笑,大口吃完馒头,接过桑尼亚给他倒的清水。
  桑尼亚评价他:“您活的像个老头子。”
  冯济慈不想谈这个问题,他咽下馒头:“大早上喝酒是什么混蛋习惯,你不要学。那个,什么时候买的?”
  桑尼亚看看自己:“反装?”
  “对。”
  “昨天从神殿出来就买了,您跟德德里先生谈话的时候,神殿工匠送速来的,现在,我一个子儿的嫁妆都没有了,呵~!”
  这姑娘忽笑了起来,晨曦洒下,她淡绿的眼瞳里就像住了一个勇敢的,可以破冰的春天。
  冯济慈也笑:“那~还有钱么?”
  “有的,我跟琳琳每月都有生活费,您忘了,我跟琳琳也是年入四个金尼的有钱小姐呢,凭着年收入,找个财政部下属的小职员还是可以的。”
  冯济慈噗哧笑了,出于好奇,他摸了一下反装外壳说:“作为将要吊死宾马乔雷的人,我要是你,我就不穿。”
  桑尼亚轻哼:“法律公正严明,那些世俗功德不足以抵罪……我可以在吊死他之前,恩,打晕他?”
  成群的麻雀扑啦啦飞起,柔美的方琴琴弦波动,女子低沉充满爱意的声音从街面传来。
  他们愣了一下,一起低头笑了起来。
  这是七号院的西莫先生,他刚来没多久,作为不爱说自己来历的小库洛,这位对自己的出身毫无顾忌。
  他说他父不详,母亲是当地最大酒馆的台柱子,歌伶,而那里所有喝醉的酒鬼都想当他爸爸。
  他跟母亲居无定所,每天睁眼,不是在酒台下,就是在香喷喷的后台化妆室,音乐是他成长的养分,如果不是开悟成功,他一定会成为施沛大陆最伟大的歌者。
  可怜的,让人心疼的小先生到达普利滋之后就开始失眠,睡着了堕入深沉又谁喊也起不来。
  还是波利太太有办法。
  每天早上圆圆请来外城知名的歌伶唤醒,每天晚上请小乐队在他家楼下演奏,如果还睡不着,他们还会甩几个陶罐子酒瓶,再骂上几句脏话……
  西莫先生不是最难整的小库洛,隔壁街有个祖传放牛的,他的枕芯必须是淘洗干净的牛粪。
  他起床的声势也不寻常,需要铁匠先生来家里踢他的床铺,还要高喊:“你这该死的懒骨头,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干活……”
  冯济慈穿好军装出门,桑尼亚捧着他的大衣送他。
  门口,那位女伶正唱到:“……伐木人,你用利斧敲击灵魂,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早就等在门口的尼尔赶着轻巧的两轮车等候,他有些羡慕那些弹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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