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的是更大的群体利益问题。
比如,强行在基础教育里增加卫生常识课程,如果他们破坏就增加他们的税金,再拿这笔钱雇佣人去做清理工作。
他们的前辈告诉他们,别跟下区人去讲小道理,压根讲不清楚人家也听不懂。
以上这些想法跟冯济慈毫无关系,他就是思想放空,觉着自己竟然跟斯莱博尼坐在一起欣赏戏剧,这是个……呃,相当诡异的事件。
斯莱博尼出了整整十个金尼,剧院会燃烧起所有的取暖炉,免费演出到贵月节结束,只要这附近的居民想来可以随便来。
斯莱博尼命令那些演员清扫垃圾,这些话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就变成了……你们这群肮脏的贱民,立刻去劳作!不然判你们下地狱这样奇异的思想弯度。
赞美演员们的艺术思维,即便有位美丽的小姐,他们也不承认她的性别,他们就是来欺负人的。
演员们相互看看,到底舍下真正的工作一起走下舞台,开始勤奋的清扫起来。
没多久,拖家带口来取暖的那些居民也安静的开始加入清扫的行列。
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但偶尔抬头看到前面那三座大山,就立刻低头!使劲劳作!心里还不断给自己打气,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总而言之今晚的滑稽戏肯定滑稽不起来了。
几车垃圾被清理出去,剧院干净下来,胖胖的老板甚至抓了几把香料丢进取暖炉。
桑尼亚的到来令冯济慈欢喜,他甚至有心情问肖尼,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肖尼跑出去带回来一些卷饼,在桑尼亚与斯莱博尼关心的目光下,冯济慈吃的毫无顾忌。
桑尼亚甚至关心的问:“您最近没好好吃东西吗?”
冯济慈摇头:“当然好好吃了,我是没有吃过几次这里的东西,肖尼每次回来都会赞美,尤其是良业区小酒馆的炸鱼……”
他仰头看看剧院被熏黑的顶棚说:“今生一定要去吃一次。”
桑尼亚笑笑:“还是别去了,那里比这里更脏,您想一下,自它开店最少有一千个醉鬼在那里吐过……”
肖尼赶紧阻止:“桑尼亚!”
桑尼亚瞪自己的哥哥:“小情小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哥哥,请不要美化我们曾经的生活,那一千个酒鬼里有我们的父亲,他在呕吐物里打滚,还拿走大部分收入去酗酒。
下区真正的问题在走不出城,无法找到基础工作养家糊口,肖尼,这里一点都不美好,我们无法教会那些酒鬼如何去做个好父亲,却能在下个冬月前,让他们家庭收入账面好看点。”
这周围的气氛又压抑起来。
肖尼有些愤怒的低声喊:“妮妮,你跟那家伙都学了什么?!”
桑尼亚面无表情的回答:“解决问题的方法。”
冯济慈赶紧阻止:“喂喂~我不是城市的管理者桑尼亚,这里是别人的国家,你们就这种问题争吵就像个蠢货了,各自的追求都不一样。
看这个卷饼,生活在这里的人会用一生的时间研究一种食品,并代代经营下去,这可比宫内上等食材烹饪的那些东西好吃多了,这是值得赞美的。”
斯莱博尼阁下探头看看那卷饼问:“这里面是什么?”
冯济慈回答:“嗯~抹了秘制酱料鸡内脏,还有油炸剁碎的鸡皮,你……要吃吗?”
斯莱博尼很想与儿子更好的交流,但他拒绝在这样的地方进食。
“不!”
桑尼亚撇嘴:“普利滋也有这种卷饼,做的要比这个大很多,我记的卖五个铜尼,比这个肯定好吃还实在。”
他们一起点头,意见达成一致,在座的皆为普吹。
肖尼说:“今冬要二十五个铜尼了,食物短缺是主要问题,这么大的博纳德城,我问女大公有多少食物储备?她说这取决于粮食商人的仓库有多大……”
假装自己是个美女的中年男人上台,虽然他抹了足够的油彩,也填不满下巴胡茬遗留的坑,他的发音尖锐,控诉愚蠢的国王时声音都劈了叉,他抖出拿手的笑话,台下肃穆无声。
以往,每当他嘲笑愚蠢的国王与王后,台下热闹极了。
舞台剧最重要就是台上台下的交流,几位高贵的看客只坚持了几分钟,他们就开始低声细语起来。
这里有个国王呢,他不是假愚蠢,他是真的当过几年傻子,这就尴尬了。
冯济慈擦干净双手对桑尼亚说:“我是同意那家伙找一些麻烦的,以不损伤生命为底线。”
桑尼亚有些震惊:“为什么?”
冯济慈看看斯莱博尼,看他表情正常,没有迁怒剧团,这才说:“他们骂库洛已经骂了两年了,这种毫无底线的羞辱,几乎否决了三千年来库洛的一切牺牲,没有那些怪物的时候,我们一个子儿都不值,就是混吃混喝的白痴。”
他指着舞台说:“相信我,如果没有一些麻烦,明年他们会写滑稽戏讥讽一切库洛,我们总不能跟每一个吵架吧?”
舞台上的演员随着他的手指摔了一跤,这是相当真诚的一跤,听声音就很疼,又因为舞台事故乐队的演奏都跑音了。
后面笑声响起,冯济慈呲牙:“看,就是这样。”
由于情报不对等,多少有些不明真相的斯莱博尼说:“其实,那家伙现在能找的最大麻烦,就是抽调走神殿最好的祝祷师,一些很重要的专利他如果不放开,很多东西无法生产,比如反装的关键技术,这一点要小心。”
冯济慈与桑尼亚对视,一起看向舞台。
斯莱博尼挑眉:“你们有事情瞒着?”
冯济慈点点头:“对,以后会告诉你。”
斯莱博尼问他:“以后?那现在呢?”
冯济慈说:“现在~让下区无所事事的,畏惧灾劫的富裕劳动力走出城,他们最好掌握初级计数及简单阅读能力。
让低等库洛学会神殿以外的生存技能,在没有汰怪的情况下,把战斗技能变为便民技能……大概……就是这样。”
肖尼小心翼翼的插嘴:“技能树如何转换?”
一幕结束,冯济慈几人出于礼貌拍巴掌,然而演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了。
几个顽童往舞台上冲,却被父母拦腰抱住捂着嘴抱回去了。
冯济慈看看后面,低声说:“比如你的前肢关节击碎,我看那些门徒做练习,他们对关节的研究超乎寻常,如果把这个技能转换为医学骨科,我觉的会非常有前途,对了,还有个神经系统,我会写一些书面的东西分享给你。”
斯莱博尼点头:“皮肤,肌肉,血液,骨骼外的组织?你的作品?”
冯济慈点头:“对,那是非常适合细剑攻击的组织。”
斯莱博尼笑了:“谢谢。”
冯济慈客气的点头:“嗯,不客气。”
他们深思,开始把所有奥古斯的技能树排列出来,还有那些专利,将它们往生活服务上归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宾马乔雷的坚固技术已用于道路建设,第十三奥古斯唐琪的植物研究可以完全转换为农业技术支持,这有利于下区人出城,粮食不够吃,可施沛大陆事实上不缺土地,只是没人开垦。
只要这些下区人敢出去,就能摆脱农业部与神殿的高税,起码生活质量是上去了。
演员在舞台上夸张的扭来扭去,甚至唱的极其卖力……台下无应答,他们就越唱越害怕,下面那四位面无表情的盯着,别说笑了,他们都不眨眼睛。
终于有演员忍耐不了,就揪了假发,趴在地下嚎啕大哭起来。
冯济慈灵魂归位,他困惑的看看肖尼:“这是,滑稽戏桥段?演的不错,还掉眼泪了。”
肖尼无奈的叹息:“伟大的奥古斯啊,你们吓到这些可怜人了。”
斯莱博尼困惑的说:“他们对吾大吼大叫,吾都没有生气。”
肖尼站起来,掏出钱袋摸了一把银尼递给那位演员。
演员浑身颤抖,双手捧着钱抽抽噎噎的被人扶下去了,太摧人心肝了,戏剧之心都碎了。
他来到后台,哽咽着跟自己老板抱怨:“他们来做什么?母神派他们来对我们执行绞刑吗?他们来嘲笑我们的吗?我早说了演《咖岩与驴》!驴!驴!”
胖老板安慰他:“别这样亲爱的,没人拿十个金尼开玩笑,那些老爷精明着呢,好了,好了,谁给这家伙买点好酒,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安慰完人,胖老板很是苦恼的跑到舞台下面,他发誓就是大地母神来了,也不能让人把落袋的金尼掏出来。
他想,我如果给他们跪下……当他搓着手来到几位老爷面前,那种姿态,那种大法官判决绞刑的眼神,心里畏惧,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几几几几……”
奥古斯不明所以的问肖尼:“他在表演什么?”
宫剧也有幕间叙述连接上下剧情,比如他们会喊,三十年过去了……再打开大幕就是三十年后了。
肖尼相当无奈的说:“阁下,我想他来道歉的。”
这还是个阁下?剧院老板眼泪瞬间就出来了,这钱肯定是要还了。
斯莱博尼困惑:“为什么道歉?”
冯济慈笑了起来:“是演不下去了呢,你坐在下面就像个剥皮抽骨的税官,他们怎么滑稽?”
斯莱博尼很认真的对冯济慈道歉:“抱歉,我不常看这个,如果知道需要配合他们,可你们也没配合啊?”
他表情真诚,抱歉的老父亲想与儿子走的更近一些的情感暴露无遗。
冯济慈笑笑,自己是压根不是瑞尔,也不能从瑞尔的角度去仇恨,去讨回什么公道。
人家是个被害者。
格朗·斯莱博尼人生最落寞的时期也在高高的花冠山上,就是死,他是被允许死在母神脚下的。
甚至人家很有本事,是让大地母神生了四个崽的强人,你也不能强迫人家理解这些滑稽戏。
冯济慈挺有耐心的说:“不必配合,我不笑是因为他们讲的故事我不欣赏。”
桑尼亚歪歪脑袋说:“是的阁下,他们在讲一个王子爱上了牧羊女,国王为了阻止这份爱情,就派了卫兵去杀牧羊女,然后牧羊女逃跑,王子为爱舍弃王国……”
说到这里她不说了。
斯莱博尼那惯没有表情的脸慢慢染上红色,最后多少有些愤怒的看着吓傻了的剧院老板说:“无礼……”
冯济慈抬手捂住他的嘴,他对剧院老板笑笑说:“别怕,我们只是看多了这种戏剧。”
奥古斯的气魄连汰怪都能压制的住,这可怜的老板跌坐在地,手颤抖的去解钱袋,却怎么也解不下来。
多没意思啊,俩奥古斯大年节的来吓唬人。
冯济慈让他离开。
剧院老板身影消失,冯济慈才对愤怒的格朗·斯莱博尼说:“不是演你,您不该吓唬他,事实上我看过一些资料,这种下区民众最喜欢看他们臆想当中的贵族故事。”
肖尼连连点头说:“对,像是尼普库洛爱上牧羊女,有前途的女祝祷师与下区小伙子为爱私奔等等之类吧,高攀的故事总能取悦他们。
甚至那些高贵人跌落下区,懵懵懂懂傻乎乎的出丑也能取悦他们,但是这样的故事在内城是卖不出票的,都知道是假的。”
桑尼亚点点头:“小时候我笑的就像个小傻子,我那时候相信可以随便爱国王,当然,王子也可以。”
她看向冯济慈,冯济慈噗嗤笑出声。
桑尼亚语气温和:“没有任何美德钟的□□与北区人哪怕做个简单交流,这事很残忍,我正在尝试改变它。”
斯莱博尼看向桑尼亚的眼神渐渐柔和,他说:“事实上我对你的出身一直不满意……”
肖尼哼了一声:“对,随便什么老爷,哪怕是住在寒酸的燕子窝,他们也不允许自己的少爷娶门房的闺女。”
冯济慈无奈:“不必如此真诚,事实上做你的儿子不讨什么便宜,能活下来都是万幸了,还不如做门房的儿子呢,好歹人家贵月节会陪孩子看一场滑稽戏。”
斯莱博尼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暖,他伸出手先是犹豫,到底拍拍冯济慈的肩膀说:“以后,斯莱博尼的神殿戏剧只能是滑稽戏。”
冯济慈神伸懒腰:“不用这样,我对戏剧艺术无偏爱,哪怕是最好的我也坚持不下半场,大概会睡着的。走吧,这里不属于我们,我们的乐趣在于解决粮食问题,解决人口问题。
在下一个寒冬让他们有足够的木材可以燃烧,令他们在温暖的环境下看这种讥讽我们的滑稽戏,他们可以轻松的大笑,笑我们这样的蠢货就连水车都不会用……”
他们在隐秘角落的窥视下离开,又在剧场之外相互道别,没人说再会。
奥古斯心情愉悦的飞走了,桑尼亚与冯济慈是手拉手走的,最后留下肖尼,他就双手插兜哼着低俗小调慢慢悠悠的来到博纳德宫。
他从宫墙翻入,所有的卫兵都看到他了,又假装没看到。
女大公的卧室,肖尼打开被子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