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济慈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当初我与桑尼亚说好了,我们互为人质,我守护库洛,他们三年来人口激增。桑尼亚,她也在阿尔伊顿区积极建立免费的初级教育体系……”
肖尼打断他:“像我父兄的死!您兄长们的死!我们都从棋盘挣脱出来了,却把别人的命运生死当做棋子,我知道我现在的话很蠢!
可……可我想到那些人将要饿死在这个冬季,他们甚至只会抱怨贫穷,却不知道最早的根源是我们砸了壑妮墙……”
“是我!”冯济慈插话:“不是你们。”
肖尼吸气:“有区别吗?这些理由宽恕不了我的良心。”
冯济慈摊手:“所以,我给第十七奥古斯写了一封长信。”
肖尼错愕:“您不是恨他吗?”
冯济慈笑了起来:“我恨他跟我挽救这个冬季,还有你说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肖尼眨巴眼睛:“是整个大陆,还是只是普利滋。”
冯济慈:“整个大陆。”
肖尼快速来到他面前,趴在在桌面上,死死盯着冯济慈的脸问:“我可以知道吗?”
冯济慈站起来离开,他就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告诉他,阿尔伊顿有钱,也欠大家的钱。”
肖尼都气笑了:“克己钟把老契约都贴到神殿门口了,那是奥古斯们自己签的字。”
冯济慈坐下,看看窗外的那些麻雀说:“就说他们是蠢货!一群被神殿抚养教育机制,固定了思维的蠢货!那份契约签署的时,这世上只有五个奥古斯,这不是十八个……呃,我算半个奥古斯的集体契约。”
肖尼瞬间僵住,这个角度整个大陆都没有。甚至奥古斯们都承认老契约就是有效的。
对呀,那时候还没有别的奥古斯呢。
冯济慈又说:“我们都读过《至伟大的奥古斯克里普》,还有《消失的奥古斯之谜》等等之类书籍吧?”
肖尼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点头:“对,读过,这书我们普利滋出版的。”
冯济慈又问他:“众所周知葛瑞丝阁下是新法典的制定人,守护人,但是她之前呢?”
肖尼是个好学生,立刻回答:“当然是克里普阁下……呃……”
冯济慈叹息:“我们为什么要遵守一部废法典下的契约?那份契约无效,不管是不是大地母神作证,那份法典要遵守的基础是克里斯法,难道你们要废掉葛瑞丝阁下吗?”
肖尼蹦了起来:“我们没有,我们不敢……不是,要按照您的意思,奥古们可以追究这笔债务了?”
冯济慈摇头叹息:“这不是债务,这压根是贪污是诈骗,是故作糊涂,是在三千多年来靠着集体教育模糊所有库洛,包括普通人类律法概念的一件恶心事儿。
葛瑞丝阁下每十二年更新,修改一次法典,这是她最高明最公平的地方,她与时俱进。
然而那份契约,那是根据当年所有库洛的总数制定的,最早的年份才有多少库洛?初悟技术才出现多少年?由克己钟派发税金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肖尼被震的灵魂都飞出去了,他磕磕巴巴说:“您,您给奥古斯阁下的信就说了这个?那他……他们会打起来吗?”
冯济慈摇头:“这个就不关我的事情了,我只是把傻子们摆在正确的道路上,税金分配权三千年不改变,哈!这是浅薄故意掰出来的戏剧冲突吗?它没有制约效力,当然我也知道阿尔伊顿拿不出这一笔钱。”
肖尼磕磕巴巴说:“对,他拿不出。”
冯济慈抬手敲击窗户,那些麻雀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看着那些消失的麻雀,冯济慈说:“我听过一个故事,好像是一个小孩子站在大海边,把搁浅的小鱼一条一条的丢入大海。大人们劝他,说孩子你这样能救几个呢?你知道那孩子说什么吗?”
肖尼摇头:“不知道,我又不是他。”
冯济慈笑了:“那孩子说,那条小鱼在乎。你以为我是什么,没长心的大地母神还有阿尔伊顿吗!”
肖尼羞愧的蹦起来:“嘘嘘嘘……渎神了,渎神了!这可是神殿!我至今不能走正门!”
他呐喊的相当压抑,冯济慈却不在意的说:“没事,这是家庭内部矛盾!她不在乎!我告诉第十八奥古斯,他那块新土只有几个破大坝,现在机会来了,阿尔伊顿肯定不会痛快的拿钱,那就软刀子慢慢催债,一次一点的抠,总之不能让他闲了。
把急需周转的库洛召集至新土埃德加城,他可以大开发了,在奥古斯们集体讨债期间,库洛们有工作就稳定,他们一个顶三十个普通人,不杀汰怪这也是高收入。”
还可以这样吗?肖尼崇拜的看着冯济慈:“这样就好了?”
冯济慈点头:“是啊,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把职位还给普通人让他们有工作,就有饭吃,到了明年春暖花开……适合这个世界的新的经济群体也会应市场而生。肖尼,只要推动它的人心存正义世界绝不会倒退。”
肖尼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他想想笑着说:“您说,我把您干的这些事,这些挑唆奥古斯们互相攻击的事情告诉桑尼亚,她会怎样?”
冯济慈挑眉:“杀了我?她又……舍不得。”
肖尼站起来利落的告辞,他是完全不想跟这家伙多说哪怕一个字了。
第85章
任何职业都有尴尬时期, 学徒挂牌,学生结业,库洛离开威尔大街就如地球的毕业即失业。
从低等切尔勋到高级之前, 受雇佣的价格是一样的, 他们需要在神殿的辅助下去逐渐适应世界,现在这条路断了, 没有月三的汰怪给他们蹭经验了。
最近三年很煎熬,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库洛,在整个大陆几乎安全的情况下, 神殿一半的初级工作也停滞了。
贵月节前三日,今年暴雪不输往年。
博纳德城门口,来自新土埃德加的外交官正在登记小库洛名单。
这些小家伙被要求只穿身上简单的一套衣服, 还有他们所有的钱财离开此地。
埃德加会为他们准备一切,并且对他们重新培训。已达到冯济慈私下要求的教育目的。
就像那些普通人在阿尔伊顿庇护区接受的,库洛也需要新的东西, 比如人生儿平等, 以大欺小是件恶心的事情。
外交官的笑容是遮盖不住的。
整个大陆, 只有新土的国民是由库洛组成的,伟大的奥古斯斯莱博尼没有接受甚至一个普通人类,就像那些人类在这三年里互相取暖,不愿意把工作分享给库洛一样。
反正,不管冯济慈怎么安排,他们都在各自的地盘平等了。
这种结果令他多少有些丧气。
暴风雪很大,以往见不到喜欢躲在神殿里做研究的那些祝祷师纷纷出来送自己的学徒。
他们已经有着非常深的感情, 有些师徒甚至超越父子。
身材肥胖的祝祷师在风雪中大声抱怨:“母神, 伟大的叔本森阁下!请看看您的门徒,他们没有给我留下一个, 一个没留!”
他的同事过来安慰:“我说,比起去年他们好歹有个去处,老兄你看看你的腰带,你只是个红腰带,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也负担不起那些学生的前程……”
他强硬的把同事拉倒角落警告:“闭嘴吧!密滋泰都司阁下都默许此事,奥古斯们商量好了的,他们必须去新土存身。
不然怎么办?你看到圆圆了吗?那里要爆炸了!我们的学徒就要啃面包沾盐巴度日了,这是为他们好。”
老祝祷师愤恨无比,他强忍怒气的看着那些惶恐不安的学生上了马车。
没人说话,只有被断开的师徒情谊,那马车队很长,慢慢离去……逐渐消失在风雪当中。
老祝祷师狠狠捶打城门。
“他们如果知道真相会恨你吧?”有人在风雪中讥讽自己,冯济慈回头看去,却是格朗·斯莱博尼。
看清是谁后,冯济慈表情平静,他甚至相当客气的问好说:“您好,斯莱博尼阁下。”
格朗·斯莱博尼停下脚步,眼睛里压抑着痛苦,他有想过来自孩子的怨恨,各种凌冽的抱怨,他甚至可以拔剑杀了自己也是一种解脱,无法挽回的结果折磨着他每一天。
原来痛苦可以加深到这种程度,就像普通的,仅仅认识的人一样平常的打招呼。
这孩子在精神上否决了他父亲的身份。就像他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把整个大陆拉入他的复仇计划。
自己要感谢他把自己当成复仇工具吗。
斯莱博尼挤出笑容:“再次相遇,非常高兴,尊敬的第十八奥古斯。”
冯济慈问他:“你来做什么?”
“来看属于你哥哥的臣民,看!他们多么年轻敏感,不乏勇气且无忧无虑,还喜欢为小事哭泣,为浅薄的情感愤而抱怨……”
他边说边走到冯济慈身边,在与他并肩一尺的距离处住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那些祝祷师不舍的站在城门口,冯济慈在街角,也陪着他们站立。
有人终于转身,冯济慈才开口问:“那家伙付给你们钱了。”
斯莱博尼冷笑:“对。”
“他没有愤怒?”
“他极其愤怒,声音几乎把废园最后一堵墙震塌,就像你说的他必须付钱,他只能付钱平息此事……我们意见统一他就占不到便宜。”
“母神没出来?”
斯莱博尼嘴角抽搐:“出来了,你知道她最喜欢阿尔伊顿,可有件事特别有趣,母神不懂金钱是什么……这让所有人震惊。她就像从前般轻易的表达了公平,那家伙必须还钱。”
冯济慈皱皱眉:“你们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个?”
斯莱博尼拽拽帽檐:“对,我们不知道,谁会去看望她的时候……说金尼这样的事情,再说,她的花园里也没有一朵花开出尼尔……”
斯莱博尼忽然笑出了声,发现儿子没笑又尴尬的憋住了。
冯济慈不可思议的歪歪头,是呀,虽然地球人也写了外星人,起码也是个资源掠夺战,可这里是什么?这里是她们的牧场。
这片大陆上的人类甚至不是受雇牧羊人,他们是拿来配种取乐的米卢门。
人类很有趣,为了表示公平他们发明货币,当发现货币主宰人生,又开始耗费无数代血脉,绞尽脑汁的去创造思想,臆造伟大的资源共享乐园。
冯济慈喃喃的说:“生命是个轮回。”
“你说什么?”
“没有,你去普利滋了吗?那里离这里很近。”
“我清扫了墓碑。”斯莱博尼点点头:“我那天想杀了他,可是你说的对~我的孩子,他要先还清账单,这一点你比我强,你喜欢他一滴滴的流血,他愤怒极了。”
冯济慈对儿子这个称呼不太喜欢,他刚想开口,那位胖祝祷师开始嚎啕大哭,还是跪着嚎啕大哭。
冯济慈内心不太舒服,那边哭成一片,他忍耐了一会才说:“给了你多少?”
斯莱博尼嘴角勾勾:“只是我?”
冯济慈点头:“难到你能看到别人的契约?如果如我所料,他会跟每一个人签订保密付款契约,一套手段折腾下来你们大概会觉的,你拿到了最大那一份。”
斯莱博尼的表情又定格在了那里,当雪花盖满他的帽檐,他摘下帽子拍打:“对,我这里第一笔会先还五千万金尼,他会三年内付清……我发现了你比他精明多了,我的……咳~你怎么了?”
他的小儿子忽然伸出手打了自己额头一下。
冯济慈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说:“我忘记……忘记告诉你了,算了,下次的协议最好是一次结清协议,别让他拿小钱拉长还款线,给他多一秒喘息的时间都是你们的罪过。”
他认真的看着斯莱博尼:“我很困惑,你也是大陆曾经出名的贤王,你在位期间把财政部管理的也相当不错……”
斯莱博尼冷笑:“我看了普利滋为我排的新歌剧,我在那里就像个被爱情支配的蠢驴,你们都敢用唱歌的方式毁奥古斯的名声了。”
冯济慈语气平淡:“你没做那些事情吗?”
斯莱博尼不想讨论这些:“其实你是担心那位斯万德小姐承法后一身债务吧!”
冯济慈严肃的盯着他看。
斯莱博尼轻笑:“别这样看我,我欣赏她的坚韧……我也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但我一无所有的痛苦是漫长不愈的,他不该陪着我一起痛苦吗?我会用我整个的生命周期,致力于索债这项伟大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