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零上的温度,也是能够冻伤人的。
京城去湘州的路线有两条。
短线是经过坊州和苍州的山道, 优点是人数少的时候很快,缺点是在山里容易迷路和遭遇山匪。
绕路一点儿的是走会州同州与复州三州共享的商道去翰州,然后从翰州走水路去湘州。
坊州的匪患在萧云的打击下已经消停许多,萧云有辨认方向的手段。
她此行带的人也不算多,其实选第一条路很合适。
但她又不是去救对象,而是政敌。
跟政敌绑在一起的还是支持政敌的豪族富户(在只能带一万左右的人避灾的时候,二皇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些人),没啥好着急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更加舒适的路线。
还能顺便路过一下对象的家乡。
当然,考虑到俩人连定亲都没有,她也没有自作主张地给谢攸的双亲备年礼,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递了问好的帖子。
也没进府做客,只是送了些简单的见面礼物,京城特产之类的东西。
顺便将夜无明托她捎给谢衡的新年礼物(一把她送给便宜弟弟的二改□□)送给谢衡。
再诚邀谢衡去跟夜无明跑一趟夜国。
原著里,谢衡似乎也有非去夜国一趟的理由,才在那里确定了要帮男主搞事业,平息盛国动乱的志向。
虽说谢衡现在的年纪还有点小,但现在也有十五的虚岁,算是半个大人。
是可以给她打工的年纪(划掉)。
以谢氏鸡娃的态度,说不定会赞成他出门。
结果也如萧云所预料,在谢衡纠结地将此事告诉父母时,他爹直接拍板:“去,有太子的暗卫在你怕什么?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在夜国替我办点事情。”
谢衡的猫猫眼睁大:“您想干什么,我可没能力避开太子暗卫去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谢父抬脚便要踹他:“你胡说什么呢?你爹我向来堂堂正正,从未有过不可告人的事情。”
谢衡敏锐地躲过去,眸光闪闪:“真的吗?”
谢母:“嗯?”
谢父捂着幼子的嘴,拖去角落里就是一顿教训。
茶凉了,才将撸起的袖子放下,恢复文人的优雅,语气淡淡地说:“有一桩多年前的旧债还未讨回,你这一趟要是能替我讨回来,我准你跟你三哥一样随意选择自己的未来。”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谢衡直接从地上跳起来,转头就往外走。
夫妻俩没想到他离家的情绪如此激烈,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追出去喊:“还没给你收拾东西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谢衡背对着他们摆手:“殿下肯定都准备了,不用你们费心!”
夫妻俩:“……”
前往湘州的船上,萧云把玩着手中的暖玉。
思索着不久前从谢家得到的消息。
谢攸从京城离开之后,先回了家族,安排应对翰州可能增加降水导致的损失,以及接收湘州流民,避免混乱的若干措施。
最后“带了一点儿处于道义的帮助”,就离开了翰州。
时间大约在十月十二。
可是现在都十一月了,他还是没有消息。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谢攸要是能帮上忙,算她白捡的。
要是不能,她也没指望他,自己的准备和安排足以将事态尽量往好的方向引导。
萧云暂且将这件事放到脑后,开始清点己方的物资和人员。
物资一部分是用国库里刚收上来的税买的,一部分是募捐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杨氏的友情赠与。
这次跟上次的被动“自愿”不一样。
他们是真心愿意给的。
杨氏提前从她这里得知湘州要发洪水,并且可能遭遇寒潮的事情,所以提前囤了一大笔过冬的物资,然后卖给湘州的人。
狠狠地赚了一大笔钱。
萧云原本是打算由官方出面,由杨氏出车队,从北地以较平的价格进一批物资过去的。
谁知道湘州的世家豪族根本不买朝廷的账。
事到临头才知道慌,只能高价从杨氏手中购买。
真是活该。
杨氏靠着她宰了一波一向看不起他们的大户,自然投桃报李,特意留了一批物资给她。
还有少部分的物资,来自于平渠县的赠与。
这些经历过天灾,重新振作起来的人,朴实地希望湘州的人也能够度过天灾。
平渠县那个吉祥物县令主见没有,文章写得还算不错。
专门为此写了一篇文章,随着物资一块送来。
这篇文章的价值要在物资之上。
能够很好地安抚群众,为他们带来积极情绪。
萧云让人抄了几份,然后将这批物资分成多份,给每个遭受水灾的郡县都发一份物资和文章。
至于人员,考虑到本地人的排外程度。
都是分批前来的押运人员,其中大半都已经投身救人的前线。
还有少部分在等她的安排。
佑郡王在暂时脱离水灾影响的百姓中募集一批青壮年也加入了救灾的行列,所以越到后期越不会缺人。
物资人员齐备,就差一批船,她就能闪亮登场了!
船她也早就托太仆背后的傅氏,联系在翰州姻亲武氏为他们准备一批用于救灾的船。
然而等她抵达武氏所在的壁县时,却得到了“船被二皇子带走”的消息。
二皇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她在这里准备的一批船,直接带着她的委任谕旨来这里将船全部带走。
萧云:“……”
合着二皇子糟蹋的那批船是她的!
她望着一脸抱歉的武氏之人,说:“附近可还有其他家族能够造船?”
在傅朗告诉她之前,她都不知道这朝代的造船权居然不是国有的,而是有这项技术的就允许建造,只禁止私自建造能搭载百人以上的大船,并按照造船的数量和收益来收税。
反而朝廷并没有非常正规的船厂。
因为盛国去对头的夜国和北地的蛮夷都是陆路。
海外只有贸易,而海外贸易基本被湘州的世家豪族所垄断,税交足,朝廷也懒得管。
武氏的人在沉默片刻后表示:“在得知太子殿下您要亲自过来时,我们已经派人去问过,他们说都被二皇子买走了。造船不是一日之功,我们也没办法给您再变一批船来。”
就算有,他们也不敢拿出来。
不然太子觉得他们囤这么多船是想造反怎么办?
严格意义上讲没必要为自己惹上这种风险。
萧云沉默许久,只点了点头:“此事是孤没有明确告知由何人来领,过不在你们。”
怪她太自信,认为没人敢抢她的东西。
也觉得提前让人知道自己会来不好,才一直没有明说。
实际上她早该料到的,二皇子存着来抢太子功劳的主意,自然也想要把她的准备也全都薅走。
花三秒钟反省自己,又花十分钟来记仇。
萧云只好放弃带着船队威风登场的计划,带着武氏的一点儿赔礼,不太高兴地登船离开。
还未抵达湘州境内,她就见到远处的河面上停着上百条船只。
在最前面那条船上,一袭出尘的紫衣分外夺目。
谢攸!
他带着他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百条船来接她了!
萧云心情激动,对谢攸的爱意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直到对方礼貌地走到她的面前,礼貌地问她:“在下是否可以拜见杨八小姐?”
对谢攸来说,在得知太子的船被二皇子带走之后,让他花费心力去别处借来一批船的,显然不是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太子。
而是他那随行太子的未来老婆。
萧云:“……”
坏了。
第131章
萧云的意中人是一位绝世公子, 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带着一百多条船来见她。
然后问她:“我未来老婆呢?”
这实在是一个好问题。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出现了无数的借口, 但似乎每一个都没法说服谢攸。
说她病了留在某某地。
谢攸肯定会问什么病, 谁给看的,情况如何。
一个问题没答好就会被他发现问题。
说她另有任务,提前去了湘州,谢攸肯定也不会信。
他等在这里,分明就是知道“杨八小姐”也在这里。
找人假扮她更是想都不用想。
把谢攸的恋爱脑关上他都能发现不对劲。
一句“你要不当她死了吧”到了喉咙又被咽下去,萧云只好绷着脸, 等谢大公子自己脑补。
谢攸确实发现了太子的不对劲。
他有些焦急, 也顾不得礼仪, 直接抬头与太子对视。
冬日的天气不太好,没有阳光,宝石不够闪。
所以太子加厚了幕篱的纱。
从勉强能看到五官轮廓到只有轮廓。
谢攸:“……”
真是难以辨别太子心思(物理)。
他只好开口问:“可是谢某的要求不太合适?”
萧云缓缓点头。
谢攸很是失望, 以他的修养,问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殿下对她另有安排,还是她有些水土不服?”
她常年生活在京城,未必能适应多日的船上生活。
若是现在就不适, 他得想办法让她留下来。
湘州那天气,别说京城人了,就是本地人都水土不服。
萧云继续绷着脸说:“她提前说过, 孤没有给她委派格外的任务。她只是说自己有些不适,多日未出来过了, 墨衣,去问问松语。”
墨衣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点点头便走进船舱。
里面自然有一位“杨八小姐”,只不过是伪装成她样子的暗卫。
问题递到这位暗卫手中,她呆滞了一会儿,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借口:“就说来葵水了不想动弹呗。”
墨衣:“……你要我当众这么回?”
“你就说身子不爽利,畏冷忌活动。”
这个说法拿到谢攸面前,他果然一下子不问了。
甚至耳根有点儿红。
萧云才想起来还有这种万能的借口。
怪就怪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连续三个月没来,后来好不容易调理规律了,就长期扮着男人,每个月那几天只是骂骂咧咧,情绪暴躁地工作。
看着大公子不好意思的模样,她心中的紧张退去,故意道:“你可要随我们一道去湘州?”
谢攸情感上不能接受自己为太子费心费力,还等了这么久都没见到自己的恋人。
理智上非常明白自己不能跟太子一块走。
要是让湘州的人知道了,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认为他们谢氏投靠太子?
萧云看着他沉默,逐渐汗流浃背。
哥们没事吧。
有事就赶紧去找大夫治治恋爱脑。
好在谢大公子的理智最终还是站了上风,很有风度地将袖子中的名单交予太子,道:“这些船只是谢某在翰州重泉附近借来的船只,大多不是新船,还望殿下原谅。”
萧云看了眼名单。
觉得这小子办事还是那么聪明。
这些船有三十条来自重泉侯,而剩下的几乎都来自重泉侯交好的人家。
谢攸是以上官迟的名义去借的。
重泉侯虽然总是一副“我生出这种不孝子”的模样,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宠着某人。
上官迟说自己上京时用的重泉侯印信是自己顺来的,没几个人信。
他此次在湘州,也没有信他是自愿来的。
都以为他是在给太子办事,所以谢攸以他的名义去借船,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也不会有人认为谢攸是在为太子办事,只会认为谢攸被朋友坑了。
现在谢攸失踪时间那么久的答案也明确了:要一家一家地去借船,再将这些船避开别人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带到湘翰的界边,是非常花费时间的。
当然,萧云也并不相信,谢攸离开谢氏之后就做了这一件事。
她对象就是这么厉害!
绷着脸对谢大公子表示感谢之后,她带着人和船麻利地润了。
进入湘州境内。
就会发现这地方的水灾有多离谱。
一个临两海,湖泊河流众多的平原地带,连续下一个多月雨,光听这个配置都让人头皮发麻。
但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感受到那种震撼。
“沧海变成桑田要一千年,而桑田变成沧海只需要一个月。”
她望着浑浊的茫茫水面,竟分不清哪里是湖,哪里是河,哪里又是百姓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