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送他去看大夫。虽说他本就病了,但也确实是在被我撞到之后才吐血昏迷的,我可以承担诊费和一部分药钱。”
萧云一听,很是意外。
不对劲,十分甚至是十二分的不对劲。
阴暗疯批男主发善心,比天上下红雨还不可能,所以只有一个答案:这是剧情需要。
她本身也觉得这俩人不像茶铺老板说得那么老实。
和州来衡南的人有很多,但京城来衡南的可只有他们,这太巧了。
况且梧桐跟在夜无明的身边。
夜无明会不小心撞到人,梧桐暗卫出身,该能注意到才是。
心思一转,她给身旁的松语使了个眼色:“去瞧瞧附近医馆可有空闲的大夫。”
又以“吐血多伤及内脏,不宜颠簸”为由,派人牵来马车,将人搬上去,缓缓朝医馆开去。
或许是担心他们改变主意不给丈夫诊治,秋兰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沉默而紧张地握着丈夫的手,一路沉默。
等到了医馆,秋兰才发现那位贵女并不是要找“空闲的大夫”,而是清空了整个医馆的外人。
医馆的所有人都站在门外等候,神色紧张。
好大的排场。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右相家的千金与公子。
秋兰在心中咂舌,继续扮演着“担心丈夫的普通妇人”,忐忑地看了眼那戴着幕篱的两姐弟,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跟在对方身后进医馆。
因为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这对姐弟的身上,秋兰并没有注意到医馆今天坐诊的大夫与以往的身形有些不同,神色也有些木讷。
更没有注意到对方搭脉的手法很像夜国的江湖人。
经过诊断,林二患的只是普通风寒,因为没有得到医治还一直强撑着干活才越来越重,肺腑不堪重负再加上心理压力太大才导致吐血。
大夫按照医馆的惯例,开了一张好药方,一副药就要二两银子。
秋兰听到之后,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便是贵人愿意帮忙付一半的药钱,我们夫妻俩也负担不起剩下的一半,但我愿意给贵人为奴为婢,来还上这比银子,求贵人搭救!”
她卖力地表演了一番,抬头后发现这姐弟俩仿佛是从同一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如出一辙的冷漠,丝毫没有同情他们的意思。
她:“……”怎么是两个活阎王!
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良民卖身是比一般的奴婢要贵些。”那小姐突然以商人的口吻说道,“可和州情况你们也清楚,如今和州籍的良民可不比奴籍的人贵到哪儿去,有些人甚至只需要包吃包住,不要钱也愿意卖身。”
“就算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按照如今的最高价来,两个人加一起也不会超过十两银子,你觉得你丈夫是十两银子的药就能治好的吗?”
秋兰整个人都呆住。
她的意思是当帮工,怎么突然就卖身,又突然加一块都不够呢?
萧云眼中闪过无人瞧见的笑意,接着又道:“而且我们以后是要回京城的,你们愿意离家乡那么远吗?”
一听到京城两个字,秋兰就来劲儿,咬了咬牙说:“只要能治好夫君,妾什么都愿意,求小姐帮帮我们。”
对方依旧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弟弟觉得呢?”
夜无明觉得不必如此复杂,与其跟这两人继续纠缠,他宁愿自己出全部的药费(尽管某人给他的零花钱很有限)。
但他觉得她也并非是如此不近人情的家伙。
这些话更像是在戏弄这两人,玩他们的心态,以使他们一步步地进入她的陷阱。
从这个角度看,她是想……将这两人掌控在手中。
夜无明:“如果你们两个都愿意卖身,我可以付全部的药钱直到他好。”
萧云戏还没看够,便加上一场:“事关下半辈子,不如等你丈夫醒了,你们再商议。”
她的话音刚落,昏迷的病人便醒了过来,茫然地喊着妻子的名字。
秋兰捧着他的脸,哭着说了如今的情况。
林二也哽咽了,面露决然:“我不能叫未出世的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当下人,这药不买了,我能扛过去的。”
“你都吐血了,怎么扛!”秋兰来了一波情绪爆发,扑在他身上说,“你要是扛不过去,我们娘俩要怎么活?”
经过一番激烈的情绪挣扎,林二终于被说服,面露凄然地看了那姐弟俩一眼。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馆众人都看得落泪,他们却依然毫无动容。
“……”真是碰到活阎王了!
林二也在心中骂道。
要是走的时候将这俩人留在杨氏,他们能哭上三天三夜吧。
萧云心想。
她:“那就这样吧,栢言,先买上半个月的药,送他们回去煎药。”
之后再没有什么别的插曲,萧云带着夜无明效率极高地买完衣服,又在镇上吃了些当地的特色小吃,才回到杨氏的坞堡。
独属萧云的小院。
一神色木讷,身影仿佛幽灵的男人出现在房中。
“那男人有深厚的内力。”
此人正是白天为林二看诊的“大夫”,也是国师为萧云此行准备的,由魔教弟子(用魔教教主当诱饵钓到的)制成的保镖。
不知道国师用的什么药,原本心性残忍恶劣的魔教人,变成了没有情绪,没有思想,只会听从她命令的下属。
萧云以并不多的现代医学知识推测,觉得这些人脑叶应该不太健康。
不提这些罪有应得的家伙,她将关注放在那对夫妻身上,整理起零碎的信息:“内力深厚,是夜国人,扮作夫妻的手段很熟练,像是专业的间谍,专门碰瓷我们是想要跟着去京城……”
等等,这俩人该不会是准备去京城找男主的吧?
原著里提到和州,就是为了引出上京寻找男主的夜国探子。
那几个人来自男主的母家,为男主回到夜国继承皇位提供了前置条件和有力帮助。原著里将他们描述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除了没人有孩子之外,一些特征都能与那二人对得上。
如果真是如此,事情更有意思了。
为了去找主子,碰瓷到自家主子头上,在整个暗卫圈子里都是十分炸裂的。
第50章
要确认两人的身份非常简单。
只需要等对方打听京城的事情时, 让人无意中透露夜国质子失踪的事情,就能从他们的神态和话术中判断他们是否是去找夜无明的。
但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现在进了她的兜里, 都得给她打工。
墨衣他们固然很好, 但都没有内力,在加载了武侠模式的夜国暗卫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而且对夜国的局面也不怎么熟悉。
萧云对夜国的了解大多来自原著,其次是月贵妃。
她只大概知道夜国的皇帝自从被抢了未婚妻之后,就变态了。
盛国皇帝只是喜欢抄家,夜国皇帝喜欢杀人。
动不动就灭一族, 心情不好夷三族, 再差点儿, 灭九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疯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杀。
最后杀得几乎没有继承人,才让在他国当了多年质子的男主顺利继位。
夜国这么多年都能保持统一,没人造反成功, 某种意义上也挺玄幻的。
跟疯子当邻居是非常累的,就算手里握着原著,萧云也不敢掉以轻心,决定找个机会彻底拿捏住二人,获得一条稳定的消息来源。
真是的, 说好了休息,结果还是劳碌命。
为了防止他们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确认男主的身份,萧云将两人安排在单独的院子里, 让林二养好伤再给他安排活。
这很正常,贵族对近侍的人有着严格的要求, 他们刚卖身就能靠近主子伺候才叫奇怪。
然而安排好这两人,萧云依然没能顺利休息。
刚吃完早饭, 就见到杨英蕤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很是焦急。
“堂姐,你们是不是在西南的锻造坊里打东西?”
萧云偏过头,并无紧张之色:“你见到什么了吗?”
杨英蕤的手有些颤抖,左看右看,没有说话。
萧云摆手让所有侍候的人都退出去,她才凑过来极为小声地说:“衡南还来了别的外人。”
“衡南富庶,商贾往来极多,外人从来都没有少过,我想,你指的是一般不会来这里的人,就比如张将军。”
杨英蕤轻轻点头:“我不知道那人具体是哪里的人,但绝非是本地人,而是装成本地人的人。”
随即讲了自己发现那人的全部经过。
萧云对杨氏族人有些爱答不理,她是唯一能跟对方搭得上话的人,族中因此对她提出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
杨英蕤是一个很能抓住机会的人。
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要些铺子庄子,而是趁机提了很多能充实自己的要求,这俩日除了找父兄了解衡南的势力分布,官员结构等知识外,剩余的时间都在巡视家族产业。
今日正巧到了锻造坊附近。
她敏锐地发现周遭的人少了很多,但是看守的人有所增加,比以往更为警惕。
锻造坊内似乎也有些缺人,她当时还看到一名杨氏的管事带着一群原本做金银首饰的匠人准备进去。
有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凑上来攀谈。
根据那人的说法,他是隔了两个乡的塘村人,是个铁匠,原本也能糊口,但塘村离和州太近了,受到影响,家家户户开始减少支出,收完田里的庄稼也没急着种下一季的作物,导致他的活越来越少。
听说这里的人有钱,便想过来找事做。
萧云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说:“感觉这样的人不少,我昨天还遇上两个从和州来衡南谋生的一对夫妻,走投无路,要卖身给我。”
杨英蕤愣了下,说:“确实如此,镇子上,县里甚至是州府的牙行这几个月都挤满了人,有些人排不上,还会自插草标,等在路边等人买。”
天灾诞生难民,难民生活艰难便会变成流民,流向相对富裕的地方。
衡南因此吸收了很大一部分的流民。
想必,一些盘踞此地的富户趁机买了不少青壮,超出规定的将会成为隐户,而一旦成为了隐户,就会逐渐脱离官府的控制。
普通的富户还好,以杨氏的资本,能屯下的隐户将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没瞧见一万的人马说安顿就给安顿了吗?
至于杨氏有没有可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家……之前皇帝都想抄他们族长的家了,他们能不未雨绸缪?
将衍生出来的担忧暂时压下去,萧云把重点放在“铁匠”的身上:“他说自己是衡南人,你是怎么发现不是的?”
杨英蕤:“他的口音确实与衡南的口音十分相近,但我听到他说自家孩子叫宾鸿,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此名与会州二十年前的刺史同名,老家是在衡南,那刺史官路亨通不错,但在衡南一带的名声极丑,便是乡野之人谈起来都要骂上一盏茶。那人却很是自然地说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跟那位大人一样青云直上。”
萧云在心中翻译了一下:相当于给孩子取名秦桧,还跟人强调自己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
那人大约是想借着同名来佐证自己本地人的身份,却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
最近的探子似乎都有些点背啊。
萧云:“所以那人现下在何处?”
杨英蕤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说:“我发现他是故意装本地人,怀疑他是想混进锻造坊探查,就让人去抓他,没想到让他给跑了。”
“无事。你祖父应该也知晓了此事,他会处理好的。”萧云安慰她,“你能及时发现此事,没有让那人跟着进锻造坊,已是立了大功。”
“好。”杨英蕤悬着的心落下一些,也没问锻造坊里具体在干什么,而是说了些其他的发现。
萧云从她的话中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不仅有人想混进锻造坊,杨氏其他的产业也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人。
杨谷如今风头正盛,有人想摸杨氏的家底很正常。
但学了衡南口音的探子,还是规格太高了些。
萧云跟杨英蕤的祖父商量了锻造坊的后续处理,最后得出来的方案是:锻造坊是在给明年满十八岁的太子准备一件大礼,担心被走漏风声才如此戒严。
作为右丞相的族人,给太子准备大礼,说出去容易惹人闲话。
但对皇帝来说,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也能解释他们的谨慎态度。
杨氏其他方面的反应同样迅速,天还没黑就找到了其他疑似探子的人,萧云派人去试探,发现那些人来自皇帝的白羽卫。
……
萧云看着缓缓落下的夕阳沉思。
狗皇帝……不会还在遗憾没有成功抄杨谷的家,让杨氏大出血,所以过来揪杨氏小辫子吧?
这事虽然听起来有些离奇(照理说杨谷是皇帝推出来跟苏丞相打擂台的,皇帝不该这时候发作他),但不是不可能。
皇帝之前那么担心和州动乱引起夜国的趁机攻打,不也把杨谷捐的赈灾钱给吞了么?
在狗皇帝心中,他打算抢的东西就已经是他的了。
就算被形势影响,不能抄杨谷的家,那些杨谷吐出来的东西也必须进他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