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这一方并不知晓太子对乔氏的打算,作为乔氏如今在京城的话事人, 乔述确实不能干看着。
即使是他,也没想到作为关键证人加犯人的乔祎会死得这样突然。
两司会审都没开始呢!
等苏丞相丢下吃饭的碗匆匆出门时, 正好碰到前来通知他的上官迟,被好一顿问候后,血压蹭蹭上涨。
总有一天,他要弄死太子的这个走狗!
重泉侯独子的身份都救不了这人!
苏丞相一肚子气地到了衙门,赔笑着问:“不知殿下是否调查清楚了?”
太子一句话把他剩下的捞人说辞都给堵了回去。
不是没理由说,是没必要再说。
因为太子说的是:“方才已经仔细问过乔大人的行程,以及与乔祎的谈话内容,听起来,乔大人并没有杀害乔祎的动机。”
“乔祎的伤势太重,仵作那边只检查出了身体中有毒素,但还没有确认他的真正死因。如果只是下毒的话,或许并不需要单独相处。”
“此事,还需要细细查探。”
所有人听完都呆住了。
这跟把人绑过来,冲着脸邦邦两拳后说“不好意思,可能打错人了”有什么区别!
正当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又有人赶来了衙门。
一妇人冲进大堂,连里头的人都没有看清,就噗通跪在地上,用力地磕了两个人说:“殿下,是臣妇收了乔铭一家的好处,才在明知他们家是龙潭虎穴的情况下,去怡亲王府说亲的,夫君他对此并不知情!”
“是我串通萧露的继母欺骗老王妃,也是我告诉乔家人说萧露在家不受宠,没人在意她死活的,在萧露回娘家省亲的时候,也是我威胁她不准告诉王府的人。”
“一切罪责都在臣妇身上,请殿下放过我夫君。”
一通话说完,满堂皆惊。
萧云眼中带了淡淡的笑意。
就像她不会放过为罪人提供庇护的人一样,萧露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苦难起始与媒人的说和,没打算放过乔述的妇人。
顺便还要向继夫人报自己受苛待多年,以及被当做货物买卖的仇恨。
乔述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冲过去,提起妻子的肩膀,狂扇对方几巴掌:“贱妇,你居然能做出这种被猪油蒙心的事情,又是谁让你来这里丢人现眼的?”
今天审的根本不是萧露的事情!
她跑来揽什么责任?
不仅暴露了他们家确实牵扯其中,还反倒加重了他的嫌疑。
“那年咱们儿子要娶妻,对方是伯府的千金,我不收钱,如何能将婚事办得让伯府满意?”他妻子捂着脸,委屈地说,“妾身听闻您被抓来衙门,心中惶恐,才跑过来的。”
这年头的婚礼,但凡是门当户对些的,都办得极为豪奢。
有些发展断代的贵族,甚至可能因为嫁娶而破产。
所以除非是那种巨富之家,当权者多多少少都收过厚礼,有些人甚至利用职权行勒索之事。
相比起来,乔述妻子这种收礼帮忙说媒的,都算是轻微的。
但再轻微,也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讲。
又有了这样恶劣的影响,就是一分罪也变成十分孽了。
萧云拍了拍手掌:“好了,事涉王府里的夫人,需请老王妃与那位继夫人过来核实乔大人的夫人所言。今日暂且将你夫妻二人收监,待明日查证完毕,请来其他当事人,再由宗人府与廷尉府分别审理乔大人和你夫人的案子。”
她转头看向一脸麻木的苏丞相:“左相可有什么想说的?”
苏丞相:“臣对此事并无异议,只是乔述是黄阁的长官,他不在,黄阁处理事务不免慢些。殿下前些日子所交代的‘统计核对官员上半年业绩’的事情,需要晚些交给您。”
他本来打算以此为借口,让太子先不将乔述关押的。
但是现在乔述的妻子要被关押,他没法将对方也一并捞出来,为了防止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语,乔述现在还是一起被关着比较好。
萧云点点头:“无妨。”
也没提要给黄阁换一位管理的事情。
苏丞相和乔述心中都产生了一丝丝安慰,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说是第二日才开庭,但通知是早早地送去了王府。
怡亲王府中。
怡亲王与老王妃坐在上首,怡亲王四子和他的第四任继夫人林氏跪在下头。
林氏哭得梨花带雨,哽咽地说着自己的无辜:“儿媳确实听说过那乔铭没什么出息,但世家子嗣繁茂,有出息的人本就是少数。以竹南乔氏的底蕴,露儿嫁去乔氏嫡系也算合适。母亲您当初不也赞同了吗?”
老王妃拿起茶盏就砸到她面前:“当时那乔铭才二十二岁,世家子中,这个年纪还没出仕本也算正常,本王妃是想着有乔氏和王府的帮衬,要让他仕途顺利不难,谁知道他这么扶不上墙?”
乔铭短暂地在州府当过一段时间的官,后来因为得罪了比他后台更硬的同事,也觉得当官不当贪官没什么意思,就自行辞官回家啃老了。
林氏瑟缩地往后面退了一些,委屈道:“儿媳也不知道他们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对露儿做出那种事情。要是早知道,儿媳是绝不会让露儿去他家受苦的!”
老王妃冷笑:“你待前面几位夫人的儿女如何,府中皆是有目共睹,这会儿倒装起心疼孩子了。”
婆媳两个你来我往地交锋,怡亲王四子跪在一遍,仿佛像个死人。
又过了会儿,两人还是没能将责任摁在谁头上,歪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怡亲王半睁开眼睛,平淡地看过去。
林氏立刻闭上嘴,老实地跪好。
怡亲王:“本王只问一件事,露儿嫁去乔氏,你们夫妻除了聘礼之外,可还在私底下收过礼?”
林氏正要摇头。
她丈夫就瞥了她一眼,把她的动作止住。
她:“……收过,可女婿上门要媳妇,本就是要给娘家人礼钱的。”
怡亲王:“你收了多少?”
林氏支支吾吾地说:“……十万两。”
“十万两,”怡亲王点了点头,气笑了,“说这是买命钱,本王都相信,你却说是女婿上门的礼钱。”
林氏被他吓得不敢说话。
怡亲王府是靠着老王爷一力支撑着全家的荣华富贵,也是因为有他看着,才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乱子,哪怕是世子见了他,也如老鼠见了猫。
怡亲王:“老四,你写一封休书发去林府,然后派人将林氏送去衙门。”
“您不能休我。”林氏尖叫起来,抓着丈夫的袖子说,“您这个时候休了我,是在要我的命!而且,而且那些钱大半是花在了您身上啊……”
一向疼爱她的丈夫决绝地将自己的袖子拽回来,冷漠地说:“我可没有让你将女儿卖去那种人家,今天衙门里那么多人。你与乔述夫人合伙将露儿蒙骗着嫁给乔铭,这会儿已经满京城都知道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好?”
“我要是跟你一块去衙门受审,咱们的孩子该怎么办?你希望他们有一对罪人父母么?”
林氏瘫在地上呜呜哭泣,一张巧嘴却说不出话来。
显然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萧云对怡亲王府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跟身边的墨衣吐槽了句:“这说辞给的,就好像堂姐不仅从小丧母,还丧父丧祖父了一样。”
亲生的孩子受苦却毫不知情,是又聋又瞎吗?
墨衣:“那属下去查查他们?”
“没用的,视而不见的罪太难治了,就算勉强问罪,也多的是人站出来替他们推脱罪责。”萧云摇了摇头,“比起这个,还不如让堂姐多得点好处。”
萧露当了公主,她要给怡亲王府的下一位继承人降爵就要轻易许多。
只要运作得当,还能从老王爷手里挖点权利给萧露。
那时,她在宗室中就有助力了。
第111章
对乔述妻子与萧露后娘的审问没有任何悬念。
为着丈夫或是自己的儿女, 她们自愿承担一切罪责,还拼命地为丈夫开脱。
但是乔述又身陷另外一桩案子,要找到替死鬼很难。
因为其余接触到乔祎的人全都是萧云的人。
但是萧云并没有急着摁死乔述, 而是慢条斯理地走着流程, 任由苏丞相他们想办法。
在乔祎入京后,一共有十人与他有过较近距离的接触。
其中三个是押送人员,五个是宗人府的,剩下两个是天牢的人。
苏丞相那边最开始试图从天牢的人入手,先许以重利,不成便直接诬陷。
然而这两个人其实是顶了那俩人身份的暗卫。
是萧云为了防止别人在天牢随便进货而设置的眼线。
他们一开始告诉那些人的“细节”就是假的, 那些人拿假的东西来诬告他们, 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把自己搭进去。
送了一波人进监狱后,苏丞相那边的人,又从为乔祎准备饭菜的人身上下手。
重金之下, 还真让他们找着愿意顶罪的人。
找到愿意承认自己下毒的人还不算结束,背后还必须要有指使者才能说服太子和其他人。
他们的选择范围不大。
唯有京府的主簿,那位同出于乔氏的官员。
对方并非乔氏嫡系,但因为比较有能力,借助乔氏的资源来京城当了官, 还将一家人都接过来生活。
为嫡系的核心成员顶罪,在世家中非常常见,即使心里不愿意, 为了家人也不得不妥协。
再自私一些,也该明白自己没法反抗家族的安排。
当这个“真相”展开在大家面前的时候, 现场的人都有些想笑。
但只有戴着幕篱的萧云没有忍耐地笑了出来:“乔述这几天关在府衙,主簿该把他也毒死, 伪造成畏罪自杀的样子,这案子不就结了么?”
其他人:“……”
不愧是太子,这话都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正当大家以为案子了解,准备结案的时候,萧云又突然宣布了一件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事情:“方才在三位仵作的共同复验下,终于确认了乔祎的死因。他是因为烧伤太重,高热不止而死的。”
“至于所中的毒,其实是在竹南时身陷火中,吸入了毒气。”
“诸位,蒙骗孤,蒙骗宗人府与廷尉府,在公堂上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该当何罪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丞相一派的人更是有一种被人吃掉了脑子的感觉。
合着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天,不仅头发都要抓掉了,还搭好几人进去,都是在做无用功?
不,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要搭进去更多的人。
看着他们的一脸蠢样,萧云更乐。
他们都以为是她为了陷害乔述而给乔祎下的毒,笃定她不会承认毒是自己人下的,才堂而皇之地唱了这出戏。
在一堆含毒的饵料中,他们自信地咬中那一块没毒的。
实际上是咬到了鱼钩。
“来人,将方才作证的人全数压入大牢,等候开审。”
上官迟一溜跑过去,将乔述刚摘下来的手铐给他扣回去,在对方难看的脸色中笑着说:“乔大人,请吧。”
萧云扶额。
某人真是越来越有往显眼包发展的架势了。
她走到苏丞相身边,语重心长地说:“要劳烦左相与右相重新商议黄阁的人选了。”
苏丞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行礼时弯腰的弧度更胜以往:“微臣遵命。”
他是服了。
也别折腾了,太子不过是要权,没必要硬撑着跟太子对着干。
九卿和十三曹的人都被太子砍了大半。
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他。
左右,以如今的朝务繁重程度,太子都需要能官来维持朝廷运转。
如果他主动地服软,对方说不定会欣然接受,保留他的丞相之位。
毕竟丞相不是谁都能干的,太子一时之间不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选。
除非去请陆家那位出山。
但皇帝可是把陆家给得罪死了,皇帝选出来的太子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脸。
思绪流转间,苏丞相就对未来有了新的规划。
萧云也感受他的态度转变,满意地放人离开。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跟苏丞相耗了,对方现在愿意老实干活,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苏丞相一党的人,因为太子与二皇子一派的人频繁动作,已经被打得有些自闭了,所以一接收到他释放的信息,就举双手赞成。
他们又不争皇位,从现在开始当中立派,谁当上皇帝了支持谁就得了。
这条观点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在他们的配合下,关于冒领罪名的案子也迅速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