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地停下脚步看着那家超市,招牌有些年头了,字迹和底漆都退了些颜色,还在沉思时,林畅出了超市,怀里抱着一箱啤酒又拎着两提橙汁可乐,走路的时候遮挡了些许视线。
姜南溪犹疑着往前挪了几步,林畅手里提的可乐袋子没抓稳滑落在地,她快步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来,起身的瞬间超市的挡风帘被掀开,“林畅,我找到一个大的……袋子”。
女人话未说完,抬眸看到姜南溪,顿了一瞬后,挪开目光,又径自接过林畅手里的饮料装进袋子里,而后平稳地放在地上,并未递给姜南溪。
“阿姨……你还好吗?”姜南溪颤抖的声音,一句话说的怯懦。
女人并未看姜南溪一眼,将地上盛饮料的袋子提起来放在林畅怀里的箱子上,转身往超市里走去。
“阿姨……对不起”,姜南溪低着头,嗡声道歉,女人的步伐又是一顿,合上挡风帘时留下一句,“以后别来了”。
林畅眼看着姜南溪要哭了,拿肩膀拱了拱,示意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走出没多远,超市里出来一个男生,和林畅一般大小,在身后喊她,“南溪姐,等我一下”。
陆星航去仓库帮林畅找袋子,他手里拎着七八罐大桶饮料,还要抱一箱啤酒,回来时母亲告诉他已经找到了,他这才出来看一眼。
刚打开门帘,便看到姜南溪,那个身影即便几年不见,也依旧清晰。
他追了几步上来,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和陆星宇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看到姜南溪的表情便知道他妈妈没给好脸色,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南溪姐,你别怪我妈,她这些年对谁都那样。”
姜南溪摇了摇头,陆妈妈怎么怪她都是对的,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又长高了一截,站在他和林畅之间,自己反倒变成了小矮人。
时光一晃,好多年,陆星航都大学毕业了。
手机的铃声将她从岁月的感慨中带了出来,她挪开几步去接电话,谢昀庭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爽朗,她全然未觉。
“南溪,抱歉,我食言了,临时有点事昨晚没赶回江城。”
“没事。”
“南溪,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谢昀庭总觉姜南溪的冷淡来的莫名。
“没什么事。”
“等我回江城,我们聊一聊”,谢昀庭看着时间,江城的雨停了,他今晚应该能正常回去。
“我不在江城”,姜南溪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不得舒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谢昀庭,你对我如此关心,会让我误解的。”
“误解什么?”
“误解你在意我,我们只是合约关系,到期了就散伙不是吗?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姜南溪以为自己足够平静,但是说完这句话心里有什么东西坠着她往下沉。
在一个人身上消耗太多感情,到了分离的那刻,天会塌的,她不是18岁,还有一个多月,她就28岁了,经不起再来一次的分离,那种痛苦她用了十多年才终于淡忘。
所以不如就停在这里。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她猜想谢昀庭应该没什么要说的话,挂断了电话。
那边,谢昀庭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他在思索如何跟姜南溪解释,电话里有了短暂的沉默,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听到有一个人喊“陆星……”
然后电话挂断了。
谢昀庭冷笑着合上手机,原来着急撇开关系,是因为遇见了白月光,那会儿他听到姜南溪说,只当是为了气他随意说出来的什么男同学,现在看来是他多余了。
前一晚,谢昀庭和助理在酒店等到九点,江城的雨不见小,航班延误一直没有时限,谢昀庭自作主张开车回江城。
不凑巧,五一黄金周大家都赶着这个时间点出发,从京市出发的高速一路堵堵停停,开到凌晨三四点走出四五百公里后,路疏通了一段,高速上的车都开始加速。
而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有一辆车突然爆胎紧急减速时发生侧翻事故,后面的车避让不及,撞了上去,当时谢昀庭的车是后面第五台,他极尽全力踩了刹车,还是撞了上去。
两个车道十多辆车撞在一起,有车自燃了,谢昀庭的车受损严重,但他个人情况还好,救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最后他也被送往了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诊断结果为脑震荡,医生建议卧床休息,等这一切都忙差不多,谢昀庭想起前一晚的许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快20小时,生怕她等急了,立刻拨通了电话。
才发现,是他多虑了,她根本不需要他。
助理王熠看着老板挂了电话,又恢复了最开始那种淡漠的神情,脸上冷霜渐起,迟迟不敢开口问回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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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手机,姜南溪短暂地愣神,还是陆星航又叫了她一声南溪姐,才回过神来,“南溪姐,我妈叫我,我先回了,这两天你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说完,陆星航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跑回了超市。
林畅一路看着姜南溪,像是失了魂一般,“姐,陆姨就那样了,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放下了,不用每次都道歉的。”
“我没事”,姜南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林畅看着这模样哭笑不得,想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开了个玩笑,“你这幅表情姐夫看了会被心疼的。”
“不会的,他不会的。”
姜南溪心里难受的要命,脑子里也一片混乱,此刻她想找个人说说话,除了面前的林畅,她不知道可以找谁。
“畅,如果一个女生跟你说保持距离,你还会主动再找她吗?”
林畅摇了摇头,眼看着姜南溪的神情越来越落寞,他脑筋一转又说道,“也分人,如果是喜欢的,还是会忍不住去找吧”。
这一句话彻底给姜南溪判了死刑,他有喜欢的人,不是她而已。
第39章 心结
外婆家的房子是两层小楼, 楼上三间卧室,楼下两间,晚上小姨和舅舅一家都不回去, 房间的分配便有些拥挤。
林畅林路两兄弟各一间,舅舅一间, 剩下小姨, 姜南溪,林月清分配2间房。
林月清看了眼女儿, 她的眼神闪躲,这意思明显是拒绝,也不怪姜南溪,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除了11岁以前, 后面十几年里还不如小姨和姜南溪相处的时间多, 她选了一间屋说自己睡眠质量不好, 需要单独睡。
于是小姨和南溪挤一间。
小姨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洗洗倒在床上便睡了, 一觉咪蒙起来, 姜南溪还辗转反复没睡着,她披了件外衣坐起身, “小溪, 是不是回来又想起那孩子了。”
从姜南溪16岁之后, 陆星宇就是这个家里的禁忌,外婆叮嘱大家谁也不许提起, 大家也就自觉规避了。
今晚小姨看着姜南溪状态不对,这才没忍住问问, 有些事不说出来,会憋坏的。
“没有, 小姨,这几年我都差不多要忘了”,姜南溪抿了抿唇,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
“忘了好,那孩子善良,他肯定也希望你幸福快乐”,小姨挽过姜南溪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这孩子太懂事了,从十一岁来到清平镇,明明不喜欢葱的味道,却每次都要埋头连汤里的葱花一饮而尽,那会儿她就心疼。
“小姨,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除了外婆外公以外,小姨是姜南溪最依赖的人,小时候林月清不许她做的事后来来了小镇,小姨都允许她做,甚至连她来例假的生理知识也是小姨教她的。
“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我们南溪从小勇敢坚强,目标坚定,想做的事都能做好,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小姨大概猜测得到,林月清对姜南溪的要求很高,今日定是又说了什么为难孩子的话。
姜南溪抬头看着小姨,眼里闪着泪花,有那么一刻,她在想是不是可以告诉小姨谢昀庭的事,但想到终归不是什么省心的事,说出来只是多一个人担心罢了。
这一晚,姜南溪睡得并不好,奇怪的梦混杂在一起,梦里面陆星宇和谢昀庭先后出现,陆星宇笑着和她告别,谢昀庭从远处走来,对她伸出了手,在她犹豫着,手将伸未伸之时,谢昀庭转身离开了,和陆星宇相反的方向。
泪水沾湿了枕头,她迟迟不愿睁开眼睛,梦魇将她拖入悲伤的无底深渊,只觉得胸口被压着喘不过气,忽然一束光照了过来,暖融融的洒在脸上,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南溪,醒醒,该起床了。”
姜南溪在困顿中迷蒙着眼,眼前模糊的身影被阳光打满了温柔的味道,她喃喃开口,“妈妈”。
“这傻孩子,我是小姨”,小姨拍醒南溪,嗔怪了一句,人都认错了,林月清从门口经过时,脚步顿了顿,看着姜南溪起身匆匆下了楼。
“昨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一晚上都不踏实”,小姨拉起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姜南溪关切地问道。
“小姨,你说梦的情景会是真的吗?”
“梦都是反的,但是呀,美梦是你期待的,噩梦是你畏惧的”,小姨拿过姜南溪的衣服递给她,若有所思地给出这么一句。
整个下午,姜南溪都在思考小姨说的那句话,情绪看起来很消沉,外婆提议大家去镇上的公园散散步。
也不远,在和风亭西边的西什街,靠近尽头的位置,走过去两公里多,外婆拉着南溪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小时候南溪的一些趣事,因为吃不惯老刘家的煎饼,刘大爷特意为她做了改良版的脆煎饼。
一路往前,越走越熟悉的路,姜南溪脚步慢了下来,外婆只说公园是新建的,并没有说会路过中学。
外婆感觉到她的迟缓,使了使眼色给小姨,小姨从另一侧挽着姜南溪的胳膊,故作轻松地闲聊,“你们以前的那个中学改了,改成公园了,是不是还挺熟悉的路。”
“外婆,小姨,我不想去了”,姜南溪下意识地往后转头,自从陆星宇离开,她有十年没来过这里。
“都走到这里了,进去逛一圈”,外婆和小姨裹着姜南溪往前。
看着女儿这幅模样,林月清便觉得女儿被娇惯了,语气自然是不太客气,“那事都过了十来年了,你现在是怎样,打算让外婆小姨一大家子人一直担心你吗?”
外婆听闻这句,气的拍了林月清一把,狠狠剜了一眼。
小姨则是拉着姜南溪的手往前走,离她这个狠心的姐远一些,总归南溪在她们眼里还是孩子。
然而,姜南溪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回头目光冷咧地看着林月清,“妈,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那么多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的。”
“那你现在是打算怎样,结婚了心里还想着别人,这对另一半公平吗?他不在意你,是不是也说明他知晓你心里有别人?”
林月清没有当众发怒过,这波怒火看得弟妹两人当场愣着,母女俩十几年的积怨公之于众,谁也无法上前。
最终是外婆看不过眼,上前打了女儿一巴掌,“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你要是没那么自私一个人跑出国,小溪会遇到这样的事吗?”
一时间,原本和乐的氛围变得剑拔弩张,姜南溪盯着母亲的脸,看了又看,她脸上并未有任何的触动,那些隐忍在心底的话和盘托出,“他确实不在意我,也不需要在意,因为我们是合约婚姻,结婚只是为了应付你和我爸。”
外婆,小姨,舅舅,林畅林路,连远远走在后面的外公,全都石化在原地。
乖巧懂事从来不需要人担心的姜南溪,唯一的一次叛逆,搞砸了南什街108号期待已久的聚会。
几位长辈摇着头回了家,只剩下林畅留在原地,“姐,刚刚说那话是骗人的吧,你昨天接的是姐夫的电话,其实你心里在意姐夫的吧。”
“畅,你陪姐去公园逛逛吧。”
清平镇中学在南溪读书的时候,算是最鼎盛时期,学生多,校园里还有寄宿宿舍,后来随着年轻人进城,学生越来越少,各个镇中学拆了合并到区里的中学。
这座学校荒废了几年后,一朝夷为平地,盖起了公园成为了镇上老人休闲的好去处,物非人也非,好似一切都在提醒她,过去的都该过去了。
故地重游,姜南溪心里有些生怯,外婆小姨带她来,是想让她过了心里那个坎,她知道。
她沿着公园主干道走过去,以前的初一一班在离校门最近的位置,姜南溪寻着大概位置走过去,她在这里度过了最快乐的三年时光。
11岁那一年,父母离婚的事落下帷幕,母亲放弃了她的抚养权,作为最后被告知的人,她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后来外婆心疼她,把她从青州接到了清平镇读书,由于镇上的小学中学都在一起,大部分同学都互相认识,除了她形单影只,陆星宇是她来到清平镇第一个和她说话的同学,也是她在清平镇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往后的读书时光里,陆星宇一直陪她到高二的冬天,然后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姜南溪在家里躺了一个月,回到学校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读书学习,只是再难和别人交心。
姜南溪看着面前的健身器材,试图从中找到丝毫痕迹,时间太久远,竟有些想不起当时坐在哪个位置,她找了一个健身器材坐在上面,随意地瞪着支撑点,晃来晃去。
“南溪姐”,陆星航接了林畅的信息过来。
“星航你来了呀”,姜南溪仰头看了眼,陆星航比他哥高,应该有一米八了。
“南溪姐,听说你现在学医了”,陆星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姜南溪聊着,他接了林畅的信息过来,说姐心情不太好,在老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