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许久,还未曾开口便听到他说,“别担心,到时候我陪你一起”,他的手掌摩挲在她的额头,温厚而又让人安心,也是这样极小的一个动作,让她放开了心里的芥蒂。
冥冥之中总觉得,谢昀庭对她的好逐渐清晰可见。
因着第二日要和秦女士一起去挑选参加音乐会的礼服,这一晚他们住在玫瑰园,她掩饰的这么好,家庭医生过来不太方便,于是谢昀庭充当了这个角色,消肿止痛的药抹在她的手腕,温润如玉的掌心在腕部轻轻揉着,等一只手腕抹完,另一手腕换了过来,同样的动作轻柔舒缓。
其实,姜南溪在药水拿出来的那一刻,想说的第一句话是,没事儿其实已经不疼了,只是当谢昀庭的掌心伸出来时,她吞下了那句话,被人关爱又何尝是一件坏事,她敞开自己的双手,连带着慢慢敞开的还有紧锁在心里的那扇门。
肩膀处的脱臼复位后,除了一些淤青已经没有痛感,谢昀庭拨开衣服检查了一番,淤青已经开始褪色,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替她合拢了衣服,那样的角度本身就有些暧昧,加之姜南溪温热的鼻息挤过衬衫的缝隙,呼进他的胸口,皮肤似是被灼烫到一般,迅速收紧,血液流淌的速度加速,早上唇角滑过她额头的柔软感也加速袭上心头。
他浑身僵挺保持着单腿跪于床上的姿势。
偏偏她的小手又扯了扯他腰间的衣服,说话的声音格外低软,“昀庭,淤青褪色是不是很丑?”
“不丑,南溪怎么都好看”,谢昀庭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说完瞬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他迅速替自己找补,像叮嘱小孩一般“以后受伤了,别多想任何,只管告诉我,记得了吗?”
这句话确实带走了姜南溪的一些思维,这样说话的语气可真不像她曾经认识的谢昀庭,刚要再和他掰扯几句,却发现他红了的耳根,自己的心跳也被这红色沾染,漏跳了几拍。
“晚上要和德国团队开会,不用等我早点睡”,谢昀庭丢下这一句,仓皇出了房间,坐在书房他逐渐镇静下来,才发现姜南溪已经成为他打破一切禁忌的软肋,若说刚刚没有一丝不寻常之心,总是假的。
在玫瑰园过完周末,新的一周姜南溪一身轻松回医院上班,谢昀庭原是不允,希望她在家修养,考虑到医院请假不便最终妥协,亲自送人到医院。
临下车前,姜南溪眼见他欲言又止,主动跟人交代起工作内容,“课题还没申报下来,最近不会有太辛苦的工作”。
“那就好,午饭秦女士安排了卢姨来送,我没拒绝”,谢昀庭车停在医院附近临停车位,还不到医生上班时间,他不急着开走。
“知道了,晚上你来接对吧?”前一日去试礼服,秦女士看了几次她的手臂,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为难,那会儿她便知道受伤没瞒住,但是大家都默契地对她的掩饰心照不宣,不用想也是出自于谢昀庭的手,说不感动是假的,于是此刻她也不想再拒绝他的好意,主动抛出橄榄枝。
谢昀庭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眼眸,像是发现什么新鲜的事儿一般,“好”。
“老板是不是不用卡着点下班,我六点可以走”,姜南溪背起他从德国购回来的on the go下车前又问了句,这句明显的邀约,若非有天大的事,谢昀庭无论如何也会在准点过来接人,“晚上有想吃什么,我可以提前订”。
“我想去二叔那边吃,顺带听你讲结局”,姜南溪难得地露出调皮的笑容,已经下车快走往医院大楼,嘴角的笑意都没掩去,正巧碰到上次在住院部碰到的护士出来拿外卖,两个人便随口打了招呼,她便告辞前往医学中心的大楼去,而护士回头看了眼刚刚启动离开的车辆,是上次孙医生说的劳斯莱斯。
看来姜医生确实背景不简单。
外卖小哥是位新手,若不是专程下楼来,也不会亲眼见到如此劲爆的消息,怪不得姜医生上次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今天倒是欢快地多。
小护士心里藏不住事,等交完班碰到孙医生顺势八卦了起来,周遭又挤过来几个人,原本经过上次科室里就开始有一些传闻,经过今日一出,她更是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
对此一无所知的姜南溪,沉浸式驻扎在实验室一亩三分田,即便是课题没申请下来,她也不会让自己闲着,之前德国实验室研究的关于眼部病变遗传方向的课题,同组的研究员发了新的论文,趁着现在的时间研读一番。
同组的成员薛昱和陈悦也不敢懈怠,跟随姜南溪的脚步看了不少论文文献,冷淡了一个月的陈悦情绪调整地也差不多了,傍晚三个人一起喝奶茶时,难得地听到她开口,“南溪,有个实验数据没看明白,有空帮我看看。”
“好,明天如何,今天我到点要走”,姜南溪脸上掩饰不住地欢快情绪。
“晚上要去约会?”薛昱有些意外。
“很明显?”姜南溪明知故问。
“从早上开始,你就这幅面相了”,一旁的陈悦终于忍不住埋汰,也是这一句埋汰将两人的关系破冰,“我当初刚谈恋爱约会时也是你这模样,傻乐一整天。”
姜南溪唇角抿了抿,想收敛几分,不曾想她眼梢眉角全是笑意,这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谢昀庭的车准时出现在医学中心旁边的停车场。
她极力遏制着某些泛滥的情绪,在两位“老母亲”般的眼光下上车。
雅居的路还算熟,路况意外地好,她甚至主动拨开了音乐电台,好巧不巧,电台主持人讲完最后一段台词,音乐缓缓流淌,姜南溪跟着音乐简单的哼着曲调。
作为上一年度轰动一时的热门剧集,姜南溪被许嘉遇强行按头看了开始,一路看到了结尾,这首歌让她印象深刻。
“你听歌的范围确实很广”,谢昀庭等曲调结束才开口。
“you are my everything”,歌名脱口而出,看到他的疑惑,又赶忙补充“我是说歌曲的名字。”
“好名字。”
伴随着一路毫无营养,却谁也没觉得无趣的话题,车停在雅居门口,二叔的故事在今天会有个结局,姜南溪心想,只是没想到她会亲自看主人公演绎结局。
前往雅居后厨的园林式长廊,灯光很淡,刚刚从外界的亮光进入这样差距的光线下,姜南溪不小心踩空台阶,差点摔倒。
谢昀庭顺势接过了她的手,“牵着,不会再摔了。”
姜南溪乖巧地握着他的掌心,夏日炎热,却丝毫不觉得多余的体温让人厌倦。
说是后厨,其实是最接近开放式吧台的餐桌,吧台上坐着一位女士,面容有阅历不肤浅,却也不显得苍老,约摸40左右的年纪。
二叔从后厨端着一份海鲜面出来,放在女士面前这才有空招呼谢昀庭两人。
“今天吃点什么?”
“和那位一样”,谢昀庭闲散地指了指。
“独一份,限量版,做不了,换别的”,二叔不留情面,当然也毫不掩饰,姜南溪从中读到些许,等二叔离开,她凑在谢昀庭耳边低语,“女主角?”
“嗯,今日你运气好”,谢昀庭唇角勾了勾。
“那我是不是该找谭总约个局,帮你再赚一个亿”,姜南溪思路跳跃的快,惹得谢昀庭唇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收拢,宠溺地揉着她的发,“不急,先看完结局。”
姜南溪悄悄看过去,发现女士也在看着他们,于是她点头致意以示打招呼,女士的脸色看着并不好,那一碗海鲜面挑动了几筷子便未再动。
两人点头招呼后,女士捂着嘴离开,等二叔再出来时她已然平静地坐在那里,如此往复两次后,姜南溪没忍住跟了过去,在女士从卫生间出来时递上了纸巾。
“不好意思,刚回国不久肠胃不适,让你见笑了”,女士温润有度,知书达礼。
“没事,你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姜南溪不放心地提了一句。
“改天去,听航哥说你是昀庭的爱人,是位医生?”女士抬眸恳切的态度,她心里自然有些许感受。
“我是眼科医生,不熟悉妇科,还是建议您尽快去医院,刚刚放在你手边的药还是先别吃了”,姜南溪叮嘱了一句,刚要离开,便听到对方说,“姜医生,我都45了,你说那概率大吗?”
第48章 沉溺
从雅居回程的路上, 姜南溪一直眉目紧锁,二叔的恋人凌静临走前问她要了联系方式,估计会自己去医院检查, 不会告诉二叔。
其实凌静心里应该是有预感的,只是一直在回避, 姜南溪作为外人意外地戳破了这件事, 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这件事的压力便集中在自己这里。
她找不到好的答案。
“故事的结局不太满意?”谢昀庭观察了一路, 她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少见。
姜南溪回过头来看向他,“感觉并未结局,是未完待续呢。”
“怎么说?”
“凌女士有可能怀孕了,但具体要去医院检查才知道”, 姜南溪抠了抠手指, 她其实不确信要不要把她的猜测说出来, 谢昀庭的态度或许会影响整件事的走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谢昀庭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顿了顿, “希望我保密?”
姜南溪乖乖地点了点头, 软软的声线,“我发现和你说话很轻松, 你总是轻而易举能知道我想要的答案。”
第二日一早凌静去了医院, 姜南溪从实验室过来的时候, 便看到她手握化验单坐在走廊尽头,满面纠结与无措, 按说这不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表情。
姜南溪递过一杯热豆浆,在旁边坐下。
“姜医生, 我该怎么办”,凌静递过检查单, 和姜南溪不过一面之缘,却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眼下其实也找不到更好的倾诉人,怀孕是她不敢接受的事实。
不用问也知道,瞒着二叔,姜南溪对这种事没经验,劝解也不是她擅长之事,于是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对方开口。
或者她如果不想说,陪她坐一会儿便是。
“你说这个孩子我该要吗?”许久以后,凌静缓缓开口,她知道别人给不了她答案,但仍然是这么问了出来。
“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年纪”,谢昀庭提过二叔的恋人比他小,是学妹,即便如此,二叔也近50,她推测女士年纪不小。
“45,我这个年纪怀孕是不是算高龄产妇”,凌静叹息着。
姜南溪除了点头,也终于提到了这件事的关键,“二叔知道吗?我想他应该也有知情权。”
听到二叔的名字,凌静眼神变得更加黯淡,良久才下定决心一般,将往事重提,姜南溪在这里听到了故事的第二种过程。
凌静并不是故事里所说的那般绝情,回国后她和二叔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去参加南极科考队之前她见过二叔的父亲,谢昀庭的爷爷。
当时他正值壮年,气势和威严都令人望而生畏,谢老爷子提出允许她进入谢家,但是希望她全力辅佐谢成航。
谢老爷子的规划里,大儿子谢至诚主管公司稳定,二儿子谢成航负责投资拓展至全国,乃至走向世界。
凌静虽然爱二叔,但是全部放弃她的热爱,二十多岁的她还做不到,于是选择了加入南极科考工作拒绝了二叔的求婚。
中途他们短暂的复合过,她也动摇过,那时谢老爷子却已经不再认可她,加之自己检查患了多囊卵巢疾病,受孕困难,于是那些年断断续续,谁也没再提起结婚的事,她知道谢成航应是伤透了心。
谁也想不到,一度阻碍他们的事如今却来的突然,“你说这个孩子我不要的话,以后是不是很难怀孕了?”凌静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如何劝你,遇到同样的事我未必比你冷静,如你所说,这个孩子的来临实属难得,他属于你和二叔,我觉得二叔具有知情权,当然高龄生产有一定的危险性,这点你还需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姜南溪努力保持客观的去开解。
凌静离开医院后,姜南溪给谢昀庭发了信息,问他今日可有空来接她下班。
谢昀庭欣然前往。
她和前一晚同样的表情,心事重重。
“秦女士说今日又来了些新的礼服,问你有没有空去玫瑰园试试”,谢昀庭柔和的目光看向她,试图带她换个心情。
半晌没人回答,看起来没听进去。
“今日玫瑰园晚餐是火锅,期待否?”谢昀庭没话找话。
依旧没人理,她整个人看起来沉浸在窗外的车水马龙里。
“唉”,谢昀庭叹气时刻意将声线拉长,“今日情绪不佳,无人问津。”
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多话来博取女孩儿的关注,当然这一招行之有效,姜南溪回过神来,“你也心情不好?”
“我是替有的人叹气,叫了司机来,却成了最安静的乘客”,谢昀庭故作轻松的语气,调侃了一句。
姜南溪就那么傻愣愣看过去,这样的谢昀庭她没见过,除却睿智稳重的外壳,整个人松散闲适,有一种初晨少有的阳光和煦感,温暖却不灼目。
她看得一时挪不开眼,情不自禁来了一句,“谢昀庭,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