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管母亲下了如何的命令,这次完全不想遵守,眼下她就要带着谢昀庭离开。
被压迫的人是她一个就够了,谢昀庭不必要遭受这些。
然而她走开没多久,便听到林月清冷淡而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南溪,你回来,今晚你和我住酒店。”
姜南溪拉着谢昀庭的手不打算搭理,继续往外走,谢昀庭却一动不动。
他拇指在她柔软的手背上摩挲着,“乖,今晚先和你母亲回去。”
“我不要”,姜南溪赌气,说话的声音高了几分,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生活的好好的时候,母亲都要出来搅局,她真的很想对她发脾气,但是想到她是自己的母亲,又无可奈何。
最后谢昀庭还是先离开,姜南溪坐上了林月清的保姆车,两人一路无言回了酒店。
“妈,你是不是跟谢昀庭说让我们分开的事了?”进了酒店,再无旁人,姜南溪终于忍不住。
“怎么?你们不是合约婚姻吗,早点结束,这次我和爸爸不催你,你找个安稳的人过日子”,林月清将小提琴精心地放好,说这话时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为什么我的生活一定要你做主呢?我毕业你们说让我结婚,我结了,如你们愿了,你们可以各自带着自己的家庭过日子了,为什么现在反倒又来管我,我不是你们的负担吗,现在负担解除了你们不应该开心吗?”
听到母亲连反驳都不愿意,姜南溪就慌了,母亲一定是提了,毕竟她从来不说假话,所以刚刚谢昀庭才让自己跟着母亲回酒店。
他是不是听进去了,姜南溪想着竟有些着急,于是跟母亲说话的语气态度也一应不受控制,积攒在心里的情绪一涌而出。
林月清刚刚点好的香薰还握在手里,姜南溪突如其来的反抗让她手里的动作一滞,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她回头看了眼女儿,快28岁的人眼眶里含着泪,却不让它流下来的样子,惹人生怜,一时间她也说不出再狠心的话。
从桌上抽了纸巾递过去,却被推了开来,“妈,你是不是跟他说,让我们分开?”
这一刻,姜南溪只想亲口听母亲承认。
林月清至此也不觉得自己做错,她回身嗯了一句,将香薰放在陈列柜上,姿态依旧优雅。
伴随着而来的是酒店的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回头,姜南溪已经不在屋内。
从酒店去远洋公馆的路有七八公里,姜南溪边走边看电话,没有任何信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心里有些慌乱,明明说好是合约婚姻,合约就是会有终止的一天,现在她为何如此难受。
不知走了多久,走累了,她坐在夜晚的公交站台,广告牌的光亮将她整个人包围,来来往往的人匆匆忙忙,心底的那些情绪再也难抑。
第50章 发圈
明明是夏日炎炎, 白天的高温将地面照的热烘烘,即便是夜晚,依旧感受得到热浪滚滚, 姜南溪却一直觉得发冷,手心直冒冷汗。
好似多年前那个夜晚, 她在教室上自习, 隔壁班的同学在教室门口叫她的名字,声音很急切, 寻着指引跟过去,距离校门口50米左右的距离,一群人围着。
拨开人群挤进去,陆星宇躺在血泊里, 手里还拎着她曾经最喜欢吃的烤红薯,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躬身下去想摸摸他的手,却在还未触到之时, 救护车呼啸而来, 医护人员将陆星宇抬上担架,运送去了医院。
来来往往的人形色匆匆, 谁也没有顾到她, 当然也不需要被顾及到, 她捡起被遗落在血泊里的烤红薯,茫然地往前走, 渐渐地她的步伐越来越快,竟一路跑去了医院。
此前她好静不爱动, 第一次一口气跑了3公里冲向了医院的抢救室,只有老师们等在门口, 陆星宇的母亲在清平镇,赶来需要点时间。
医护人员的步伐更加急促,紧急签字单出了一份又一份,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等候的人迅速起身,医生短暂的沉默后一句节哀,为这场抢救画上了句号。
陆星宇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将安静的夜震碎,姜南溪站在一旁无法靠近,她甚至无法开口安慰。
以往对她温和的陆妈妈浓重的哭腔,“你说你大晚上非要吃什么烤红薯啊,不知道星宇视力不好吗?”
那是她和陆妈妈最后一次说话,站了几小时后干瘪的唇甚至都没有张开,连句道歉也没说出口,亲戚们扶着陆妈妈离开后,医院的长廊里只剩她一人。
她的16岁迎来了人生中最惨烈的告别,自此她在青州一中又恢复了孑然一人,算不得孤独,但真的不快乐。
平白地,不知为何联想到,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关系,她却恍然感受到同样的失去感。
原来对于这段终将结束的婚姻,其实她从未认真考虑过结束的那一天,看似仓皇的开始,其实并未向结局做好准备。姜南溪抿唇自嘲,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时刻想明白这些。
林月清的电话打了过来,姜南溪由着铃声一直响,直到结束,手机的电量提示不足10%,她将手机翻过去握在手里,关掉了铃声不再看它。
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便可以到远洋公馆,真是笔直的一条路,连个拐弯都不需要,如果是条弯路就好了,这样她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迷路的理由,给谢昀庭打个电话。
不管她说什么,谢昀庭总不会拆穿她便是了。
人在难过的时候是极度不理智的,两人分开的时候,他明明还牵着她的手,姜南溪却完全忘了这一点。
电量趋近于0,屏幕慢慢黑了下去,最终了无反应,反正也用不到,她沿着马路一直走便是,身体的疲累逐渐压过了心里的那丝难过。
她用步伐测量时间,7公里的路原来只需要2小时,姜南溪站在远洋公馆楼下,顺着阳台玻璃的方向一层层数上去,1701的灯是黑的,谢昀庭并未回来。
而七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举止端庄的女士满面焦急,拿着手机里的照片四处询问有没有人见到,有行事稳重的男士疾驰在黑夜里,寻便可能路过的危险之地,有爽朗的女孩行色匆匆扔下白大褂往外飞奔。
他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那个因为难过摔门而出的女孩。
姜南溪不知道,没有回来的灯光其实是因为他们都在路上找寻,她坐在楼下的休闲椅上,抬头往上,好似这样能等到灯亮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一道刺眼的灯光直直照向她,她伸出手挡住些许光,暖色光线里男人一身白色衬衫黑色笔挺西服裤阔步迈来,姜南溪睁不开眼,但空气里流动的风拂面而来。
那一刻,她心里升腾而起的庆幸,让压抑的情绪喷涌而出。
男人躬身,目光和她齐平,抹了抹她眼角滑下的晶莹,才起身将人拥入怀中。
“谢昀庭,你是来找我的吗?”姜南溪双手环着他的腰,瓮声瓮气不确信地问道。
好似旁边还有别人一般,谢昀庭往周围看了一圈,“我看不到周围有别人”。
姜南溪发觉他幼稚的动作,绷不住嘴角扯开了些许弧度,但眼角的泪仍连成串,顺着脸颊往下,“我跟我妈吵架了,因为她跟你说了不礼貌的话。”
谢昀庭自然地揉了揉她额头的碎发,“南溪变厉害了,会吵架了。”
“我刚坐在这里就在想……”姜南溪临时起意,说出来又觉得不好意思,话说了一半顿了顿。
“想什么?”谢昀庭配合着问道。
“我应该跟我妈说,我和你签了合约,如果中途毁约我要赔偿你10亿,我想了想,她应该也没10亿那么多,我爸也没有,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再拿这个事为难你”,姜南溪这么说得时候,眼里水莹莹的,像是闪烁着点点星光。
从她的瞳孔里,谢昀庭可以看到一个完整而又清晰的自己,突然觉得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一开始给姜南溪设定一个比较难完成的条款,或许她能待在自己身边久一些。
但他当时有一份私心,私心里希望她真心愿意留下来,所以那些为难的条款一样也没有,现在想来还有些懊悔。
只要能留在身边,常常见面,好过其他任何,谢昀庭短暂地出神。
“我这样是不是很坏,撒谎的孩子都不太受父母喜爱”,姜南溪以为自己说的话不太好,垂下头不再看他,无端地想起小时候不想练琴撒谎时被母亲发现时的难堪。
“每个父母关心孩子的方式不一样”,谢昀庭翻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姜南溪,通话列表里林月清的号码连续数十条,“阿姨只是叙述了一些事实,并没有说什么能伤害到我的话,反倒是我有些话要说,你来的太快,没说出口。”
“嗯?你原本打算说什么?”姜南溪瞪大了圆圆的杏眼,一脸求知欲,显然刚刚的难过已经逐渐被忘记。
“我打算说,南溪欠了我10亿,除非合约到期,不然欠款按日记息”,谢昀庭将人搂紧了一些,一本正经地顺着姜南溪之前的话延伸,试图彻底将她彻底带离吵架后不愉快的情绪。
这一招行之有效,姜南溪吸了吸鼻尖,注意力被吸引,松开环着他的一只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你真是个黑心商人,我一年工资20来万,不吃不喝一辈子打工也还不清。”
谢昀庭从腰后握住她作乱的手嗔笑着“我也没催你,还不完慢慢还。”
“你不会真在合约里写了什么对我不利的条款吧”,姜南溪一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抽动着试图脱离他的掌心,谁知分毫动不了,说话的间隙她毫不犹豫地起身。
原本谢昀庭抱着她,而姜南溪的手也揽在他腰间,刚刚情绪低落忽略了这动作,两人的身体本身靠的很近,而她猛然间起身他们的距离又缩小了不少,几乎贴在一起。
她抬头望向他,明显感觉到了他眼神里泛起的波澜和腰间肌肉突然的紧绷,姜南溪不自觉地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而谢昀庭握着她的手也缓缓松开。
目光碰撞在一起的瞬间,好像两颗心脏也剧烈地碰撞在一起,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了起来,他垂下头,双手再度环在她的腰间。
姜南溪垂于身体两侧的粉拳紧握,胸腔扑通四处乱撞,呼吸几乎都要凝滞,体内的多巴胺迅速上升在这一刻有了最直观的表现。
“滴……”
汽车的鸣笛声撕破了这夜的宁静与暧昧,谢昀庭微微垂下的头顺着声音抬起,姜南溪也侧目看了过去。
他的车挡在了小区主干道,后面的车主滴的喇叭,谢昀庭回身去挪车,后车车主自知破坏了美好的氛围,擦身而过时还摇下车窗致歉,“抱歉,家里小孩等着,打扰你们了,以后记得先停好车。”
谢昀庭唇角扬起些许弧度,将车辆停回车位,这才下车去接姜南溪。
他顺手牵着的姿势太自然,姜南溪有一丝迟疑,冷静下来以后,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如果是今日之前,更多的会顺其自然,她于不知觉间已经忘记了合约关系。
但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谢昀庭未出现时她的恐惧,以及不断被想起的陆星宇离开的场景,让她又不敢轻易靠近。
付出多少真心,失去的时候总要经历百倍千倍的疼痛。
谢昀庭明明看到了,却仍旧云淡风轻,从姜南溪身边牵起她的手,“上楼给阿姨回个电话,她应该等急了。”
姜南溪刚要抽离,眼角撇过他的手腕时,看见了套在腕表旁的那根黑色头绳,上面简约的不规则图形熟悉而又惹眼。
顺着她的目光,谢昀庭也发现了那会儿随手套上的发圈,当时许嘉遇打电话给他,南溪妈妈说联系不到她,手机也关机怕她出什么事,他们都记得姜南溪手腕上的伤痕,一路找过去,看不到人,心里也慌,等红绿灯的空隙看到了置物盒里的发圈,又多了几个。
他松开手,摘下发圈塞进裤子口袋,又顺手牵起姜南溪的手,进了电梯,同楼幢的阿姨遛弯回来看了眼握在一起的手,跟他们打招呼“小两口感情真好。”
姜南溪唇角动了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谢昀庭却说,“还得向叔叔阿姨看齐。”
瞬时间,姜南溪脑海里闪过一个词,白头偕老,她离谱地摇了摇自己的头,试图唤回少有的理智。
回到家里,姜南溪扯了扯手,谢昀庭还是不肯松开,“聊会儿天。”
“不早了,我要睡觉去”,姜南溪回避。
“不打电话回个信息也好”,谢昀庭递过自己的手机。
“你替我回”,姜南溪没好气,经过这一晚的折腾,她其实有些累了,不想到头来她和母亲的对抗还是以她的妥协收尾。
“我应该以什么身份回应”,谢昀庭从后面扯回要逃开的姜南溪,他的问题很正常,林月清知道他们的合约关系,说的太亲切不妥帖,说的太生疏更也不合适,他故意给她出难题。
姜南溪没想到谢昀庭回个信息还有这么多讲究,低声吐槽了一句,“不都介绍过了,你就自称爱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