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更像是四合院,只不过后方还额外有个花园,夏思树走在她身后跟着进到院中,廖晚抬手给她推开间侧面的房间,开口:“就先住这儿吧。”
她给她指:“隔壁就是小风的房间,他小时候也来住过几次,只不过来得少,你要是这间住着不习惯,换到其他间也行。”
夏思树点头,安静地站在廊檐下,视线环视了半圈,说了声“谢谢”。
交代完,廖晚便也不再管她,转身朝着东耳房的方向过去。
房间内的地暖已经提前打开了,夏思树走进房间,在暖意中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搭到一旁的座椅上。
邹风还没给她发任何的信息,夏思树放下手机,坐在窗前的藤编老式沙发上,看外面的风扑簌簌,但室内除了透过来的风声外,沉默寂静。她抬手,将室内的电视机调开,让嘈杂的电视声音覆盖在整个房间,夏思树这才缓缓地往后靠着,一点点试着放松下来。
已经是下午,夏思树只在这间房间内安静地待着,一直到夜色披在这院落的屋脊,廖晚过来叫她过去吃晚饭。
除去那时五一假期邹风带她去苏州尝蟹,被廖晚看见,于是跟着去园子里住了一晚,跟廖晚有过同桌吃饭的时候,夏思树是第一次自己和她面对面坐着。
“上次在苏州那边,小风说你挺喜欢吃虾饺的,让做了些。”见她多少有些拘谨,廖晚将那笼虾饺夹了一只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厨子在苏州那边,这里的估计味道会差些,但也还能将就,你试试看。”
夏思树点头,道了声谢,随后将那只虾饺夹起来咬了一口,“挺好吃的。”
廖晚微笑下:“嗯,那你多吃些。”
一顿饭简单过去,吃完后,夏思树在餐桌前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见廖晚似乎没有要找自己谈话的意思,她才从位置上起身,往下午的东侧房方向过去。
月色静谧,她踩在四方的石板路上,路过隔壁邹风小时候住过的那间房时,脚步还是停了停。
灯的开关就在进门的位置,夏思树走了进去,把灯打开的一瞬间,整间房屋的布局就映入眼帘。
因为是童年时期住过的,所以房间内许多装扮都带了些稚气,比如小桌子上放的乱七八糟的贝壳、石头,甚至是一些褪了色,有些年月的小孩子玩具,依旧好好地保留在这。
往上瞄,墙壁上悬挂了一个小相框,是一张小男孩在莫斯科红场前的照片,戴一顶毛线的小帽子,手插着兜,表情特酷,但那张婴儿肥的脸又太过可爱。
“这是小风小时候在俄罗斯那边拍的。”廖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就站在她的身后:“跟着他外婆去那边玩。”
说完,她走过去打量了那照片一眼,随口问着:“大概是他五岁的时候,能认出来吗?”
夏思树“嗯”了声,看了眼照片上小男孩的眼睛,又看了眼廖晚的眼睛,说:“眼睛是一样的,像桃花眼。”
“像桃花眼?”廖晚笑了下,跟她说起来:“这是从他外高祖母那遗传过来的,换到今天,应该是俄罗斯那边的人,那会两边关系交好。”
这么多年过去,国家也历经着变化,廖晚只跟她说了个大概。
从这大概中,夏思树大概明白了两家的背景之深,也懂了邹风的那句要是算他是几代,大概要从百十年前开始盘的意思。
“那年代不安定,他外高祖父跟他外高祖母算是一见钟情,于是跟着到这边来了。”廖晚看了眼相册,说着:“你要是以后能见到小风外婆,能看见她头发还是有些金色的,就是从她的外婆那遗传过来的。”
听完,夏思树点了头,难怪她一直觉得邹风的眼睛好看。
只是几代人过去,五官发色皮肤的特征都不再明显,所以很难联想到原因,但廖晚这么一说,再去看,他眉眼鼻梁的确是沾了些斯拉夫血统的意思,偏英气的优越。
“没想到长大了还挺帅的。”像其他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廖晚微笑着看墙壁上那张邹风的童年照,一点都没吝啬自己的夸奖。
大概是觉察到这间房间有些寒冷,地暖并未开,廖晚看了夏思树一眼,自然地问:“你今晚是要住在这间?”
夏思树摇头,但停了一秒,很快又点头,试着问:“可以吗?”
廖晚笑笑:“当然,只是这张床有些小,你不介意就睡在这儿吧。”
因为只邹风小时候住过,所以床大概是一米三的样子,但也足够她睡的。
夏思树点了头:“嗯。”
话说完,夏思树兜里的手机响了声,她低头看了眼,是夏京曳的电话。
震动一直持续着,廖晚自然地问:“是小风的?”
夏思树摇头,嘴角抿了抿,想到夏京曳和廖晚之间的关系,她犹豫了下才开口:“是我妈的。”
但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忽然打过来,夏思树这会不想去说这些,于是只垂着眼,等着那通电话的铃声自动结束。
廖晚看她一眼,知道她的想法,于是自然提起:“我见过你妈妈几次,漂亮,也有能力,从澳洲过来后就一直跟着小风爸爸做事。”
差不多从这句话就能看出说话的艺术,廖晚只保留了最体面的部分,后面一字未提。
夏思树偏头看了廖晚一眼,其实邹风的很多地方都和廖晚有些像,真论漂亮的话,廖晚完全不输夏京曳,只是气质不同。
“小风的外公还没退休前,有次差点被做了局,是小风爷爷拉了一把。”廖晚简单和她说着:“那时我跟小风爸爸年纪相仿,没差几岁,后面也就顺其自然地被安排在一起了。”
“大人间的事不该和你说,但估计你多少知道,说一说倒也没什么。”廖晚抬手抚了下相框边缘:“我和小风爸爸之间虽然是婚姻的关系,但又不像其他夫妻那般。”
他们的感情一直寡淡,即便是没夏京曳前,邹洲也有其他人,但夏京曳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份野心,不论是哪个方面。而她当初也的确是带了些澳洲的生意关系,给过些邹洲助力,这也是为什么邹洲能在那些人中更欣赏夏京曳一些。
也是这些原因,让她有了能完全结束这段婚姻的契机,有了主动权。
“不过总不是什么好事,说没前嫌未免太假,但也不至于到避讳的程度。”廖晚说着。
夏思树只静静听。
几秒后。
“我妈和叔叔没领证。”夏思树忽然开口。
不知道廖晚是不是也同样膈应她和邹风在一起,她睫毛微动:“是不是不能算是继兄妹?”
“哦?”这倒是廖晚没想到的,但随即又觉得并不意外。
一场具有法律保护的婚姻关系,也牵扯着各自的利益,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都放在两人之间的筹码上,邹洲这个人的确不会轻易到这一步,又或是根本没想过到这一步。
廖晚开口:“是不是兄妹的,观念罢了。”
“你们只是都还太年轻。”对于今天的局面,廖晚只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要走的路多,能力却少。
路多,散的概率就多。
窗外,院中有一棵老柿子树,枝丫干枯,悬挂着秋季未及时摘下而干瘪的深色果实。
寒冬凛冽蔓延,夏思树在这里住了三天,一直到邹风从颐和公馆过来。
那天是周日,冬阳高悬,邹风到这的时候,太阳还未完全下去,投下的阴影在院中屋脊上拉出一道斜线。
夏思树当时正坐在门口,掰碎了面包放在纸上,喂着不知道哪跑来的一只黑色流浪猫,听见脚步声后,她站起身回过头,见到了穿着件长款大衣的邹风。
大衣是米驼色的,围了一条黑色的薄围巾,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高挑,清瘦。
夕阳在两人的身侧,发梢和衣角被风吹动,光线在斜后方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邹风。”夏思树轻声喊了他一声,即便是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邹风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嗯。”
“要走多久啊?”夏思树还在继续问。
邹风比刚才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嗓音微哑着:“五年。”
......
“这么久啊。”夏思树声音有些慢,喉咙发涩,眼眶控制不住地一瞬间通红。
几秒后,她小声去问:“那中间,能回来吗?”
天边尽头的落日发着昏黄的余晖,铺照在这片深色的土地和寒风微拂的冬日傍晚。
他没再说话。
于是夏思树不问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今天的天气很好,夜晚应该会有星星的。”夏思树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睫毛湿润着,垂眼去牵他的手,笑了笑:“邹风,你带我去天文台好不好?”
第66章 回甘
那晚的星星铺满了被山坳围起来的半弧形夜空。
但夏思树记得的只有一个绵长带了咸湿味道的吻, 和蔓延了整个寒冬的苦涩。
几天后的南城下了这一年的初雪,雪洋洋洒洒地从公馆外的露台往下飘。
那一天所有人都不在,夏思树回了趟颐和公馆, 又独自从那搬离,只在下楼的时候,与刚好从厨房出来的秦之桂碰到了一面。
“是要走了?”秦之桂站在那,看着夏思树手里的行李箱。
夏思树停住脚步,看着她:“嗯。”
秦之桂身后的小厨房还在炖着粥,问着:“那是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不会回来了。”
话说出口, 秦之桂像是想着夏思树话的意思,皱着眉,又看了眼外面的天,只说:“吃了饭再走吧, 外面还下着雪。”
门是开着的,门外庭院中的雪景一目了然。
寒意和暖气都在这片交织。
“不了。”夏思树摇头,再晚一点, 没准就得和其他人遇上了。
她推着行李箱,将脖颈上的围巾围好,从秦之桂身边路过的时候,又停了停, 说了声“谢谢”。
东西不多, 就像是邹风之前说过她的话一样, 像是就把这当成是个落脚点, 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她在这栋洋楼里生活过的痕迹。
而衣柜里的衣服, 书桌上的一些书,几件拆了又或是没拆的包裹礼物, 她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也不满两个行李箱。
新租的房子距离大学隔了两条街,在一个不算新也不算旧的小区里,早上第一节 课不赶的时候,夏思树还可以有空在小区门口买份早餐,散着步过去。
下着雪,天冷,四季常青的绿植叶片上覆着层白雪,一路上小区内也没几个人影。
夏思树推着行李箱,乘着电梯到六楼,开了那间503的门。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室内温暖着,夏思树把那两个不算重行李箱轻微拎起来,又“砰”地一声从有门槛的地方往前轻放下,关上身后的门。
邹风正待在她的书房里,这间屋子采光不算好,他正想着怎么给她这个书房的布局弄得更舒服些。
听见声,他从书房里走出来,手插着兜,穿着件黑色的休闲卫衣,看向发丝上还沾着些雪的夏思树,和她手旁那两个明显的行李箱子。
夏思树摘了脖子上的围巾,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微红:“你醒了?”
“嗯。”邹风点头,见她这样有些觉得难受,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围巾和箱子,问:“回颐和了?”
夏思树点头。
邹风:“公馆那边你想住可以继续住。”
夏思树只摇了下头,平常说着:“不了,你马上就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想在那里待着。”
沉默了几秒,邹风将她发丝上的那点雪水拂下来:“书房采光不好,把你的书桌挪个位置?”
夏思树点头:“嗯。”
两人朝着书房走,邹风又说:“正对着的那扇窗户似乎也有点漏风。”
“能修好吗?”
“嗯,你男朋友已经修好了。”
这里的卧室不大,只容得下一张一米五的床,两个人睡不至于太挤,但也不宽敞。
但邹风对她这房子像是情有独钟,那个冬天偏要跟她一起挤那张一米五的床。
那个月下了两场雪,再见夏京曳的时候是在那个月的月尾。
因为夏京曳要去新加坡,周末的时候,夏思树还是去找了她,在刚来到南城,两人住过的那间独栋老宅子里。
差不多去了颐和公馆一年半,但这边的房屋一直没卖,夏思树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房屋内的许多家具蒙着层防尘的白布。
夏思树往里走,盛夏天她房间后面的那片花园现在也干枯大半,只有几株棕榈科的植物在那,叶片有未消融的白雪。
夏京曳在厨房,光线充足,正照着手机上的菜谱煮着一份粥,为了方便,肩头的大波浪用皮筋暂时扎了起来。
但因为没下过厨房,煮出来的味道差强人意,夏思树看见她的时候,就是正站在砂锅的灶台前,眉头微蹙着,手机拿在右手,衬衫袖口微卷着,看着面前的粥。
听见了脚步声,夏京曳只偏过头,看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她一眼,“过来了?”
夏思树“嗯”了声。
没将要说的事情直接说,夏京曳摘了身上的围裙,撂下在厨台,转身踩着高跟鞋从夏思树身边走过时,问:“吃晚饭了没?”
夏思树摇头,刚下课她就过来了。
夏京曳点了两份餐,一楼的暖气循环流通,客厅灯光昏黄,多了丝饭菜热腾腾的香。
气温低,夏思树垂着眼,喝了一碗热汤,夏京曳似乎是没太多胃口,动了两筷子过后,就坐在夏思树的对面,手抚着臂朝着她看。
直到二十分钟后,夏思树吃好后,她站起来,将自己面前的和夏京曳面前的餐盒收起来,打包在一个垃圾袋中,放在了门外。
门外飘了点细雪,见夏思树穿着卫衣,从门外丢垃圾回来,夏京曳开口:“妈妈下月去新加坡。”
夏思树只点了下头。
“你不去?”大概是有过上次的争吵,夏京曳在这件事上没再说太多,只问了这样一句。
“嗯。”夏思树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大衣,低头给自己穿上,很平静:“我自己可以生活。”
这边有她好不容易考取的大学,也有这些年为数不多的朋友。
夏京曳看着她,半分钟过去还是没说什么,只给她递了张名片,顺着桌面滑到她面前:“这是那边的地址,你要是想去,改了主意,就照着地址过去找我。”
夏思树侧过头,垂眼看了眼那张名片,将它拿起来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嗯。”
看她大衣后面的领口翻着,夏思树抬手往后够,夏京曳簇下眉,从座椅上起身,抬手将她的领子翻过来,视线触及到夏思树那片白皙的脖颈时,在发丝掩着的下面看见了两道吻痕。
她唇角微平,两秒过去,还是问到了这件事上:“你和邹风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