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魏氏在心里诅咒她快点遭到公主厌弃,但沈茝并不在意。
她回道:“我于公主而言,不是一个玩物。”
陛下和公主很信任她,让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该走的路。
“婶婶不必为我操劳,还是多关心自己吧。”
不知等会进了南曲满春楼,会不会和三叔不期而遇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乐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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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马车的一行人,来到满春楼门口。
诗怡抬头望着它的牌匾,这字铁画银钩,行云流水,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谢时序的小脸都快揪成一团,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跟随公主的脚步。
虽然诗怡在马车上就说了,如果他不想去可以在车上等,但谢时序还是跟来了。
公主要来这里,必定有她的用意,他不理解,肯定是因为他没有参透。
他们这个组合,放到满春楼里是相当炸裂的。迎客歌妓看到这三个小孩子,只觉得满头都是问号。
就算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但很明显是中间这个小女孩的护卫啊!
歌妓迟疑道:“不知小娘子来此,所为何事?”
她见过有些人家的正妻上门闹事的,但这么小的孩子过来,不会是女儿来抓亲爹吧!
诗怡眨了眨眼,用萌萌的表情看着她。
“我听说这里有好看的歌舞表演,特意来见识一下的。有劳你给我安排个雅间,顺便送份节目单过来。”
歌妓当然不敢放她进去,但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下诗怡,光是立春就能按住她了。
门口的小骚动引来了满春楼鸨母,她在这一带颇有人脉,不像歌妓们只能被关在楼中。因此,她一眼就认出了沈家六娘。
谁让秦国公府就在平康坊,沈家的热闹,坊中谁人不知?
等等,这是沈六娘,那她旁边这位小娘子……
鸨母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她赶紧让迎客歌妓离开,挤出谄媚的笑脸将诗怡带到楼上。
有什么事上去再说,可不敢在门口闹开,难道还要举个喇叭喊昭华公主来逛青楼了?
待房门一关,鸨母立刻躬身行礼,却不敢叫破了公主的身份。
诗怡很满意:“不要紧张,别的客人来了是怎样的流程,你就也给我安排一遍好了。”
“陛下不是整顿过教坊规矩了么?乐籍女子只许卖艺,不许卖身,没什么是我看不得的。”
鸨母:……
确实,这三曲之地大多都是挂名在教坊乐籍的官妓,本来就是不卖身的。但在陪客过程中,有些不可说的暧昧……怎么可能给公主安排一遍啊!
“快去呀。”诗怡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是你满春楼的优妓牌面太大,我还不配看她们的歌舞吗?”
这句话说出来就很像反派,但它是真好用啊。
只要披上“纨绔”外衣,有时候能省掉很多麻烦,她都是不讲道理的小孩了,就让让她吧。
诗怡又嚣张地补充了一句:“我只看最好的,叫你们头牌出来献艺。”
见公主如此跋扈,鸨母心中暗暗叫苦,但她确实不敢多言,赶紧低头倒退着离开。
在她走后,诗怡就在雅间里四处打转,这里看看,那边瞧瞧,还走出门外看整个满春楼的装潢。
谢时序以为她在瞧热闹,但实际上,诗怡在脑海内规划新的室内设计图。
没错,从她踏入满春楼的这一刻,她就把这里当成全新休闲娱乐场所的选址地了。
她原本想把这个场所定在东市,但立春会探查后,告诉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东市或许有分散的可转让商铺,却不足以连成一片,形成她想要的商圈中心。
而东市商铺背后的东家太多了,诗怡是想从权贵们手中捞钱,而不是先和他们结仇,能走经济路线的,尽量不考虑强制手段嘛。
但在平康坊,三曲之地背后的水也不浅,但取缔红灯区本来就是顾朗计划中的事情,严格算起来,这些青楼里教坊官营的最多,私营的只占少数,拆迁难度比起东市就小多了。
在诗怡的计划中,这些歌舞表演还是可以保留的,能在平康坊当优妓的姑娘,各个都是多才多艺。只不过由方维公司接手后,那些擦边的事情就别想了。
顾客不满意怎么办?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101选秀搞起来,你一票我一票,送最支援的小姐姐高位出道,场场压轴,享受最好的舞台资源,献上绝美演出。
别小瞧了古代人的热情,“一曲红梢不知数”不就是应援打榜实证么?
这样一来,客人的需求就被分化了,毕竟很多人来平康坊,还真是冲着放松身心、追逐潮流来的。
论占领舆论高地,引领时代潮流,诗怡相信,行销部已经做得很熟练啦。
然后她再大力宣传花柳病,疯狂贩卖焦虑,并随机立几个负面案例,也能劝退一拨人。
想要完全禁绝是不可能的,现代都做不到,诗怡也只能在封建王朝的能力范围内,对他们重拳出击了。
诗怡说出她的构思,沈茝就在旁边跟着记,当一个称职的好伴读。
在这期间,还有人秘密送上书信,诗怡阅读过后,就交给立春收好。
是阿爹在满春楼安排的人手,这段时间的潜伏取得了不少重要情报嘛。
不光是关于平康坊的、朝中官员来往的,还有楼内隐藏着哪些人家派来的探子……
谢时序坐在旁边,对昭华公主升起无限钦佩。
家人都赞他早慧聪颖,将来必有大造化,他也是因此才引来了旁人嫉妒,想要让他夭折于童年时期。
被人这样吹捧多了,谢时序难免有几分自傲,但今日见到公主,才知萤火岂敢与日月争辉。
她嘴里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新词,却能随着句意理解。此般周全的计划,若换做他来想,至少要苦思数日,但于公主而言,只是随手拈来,她甚至还不算满意,想着回去再接着细化。
公主年纪虽小,却心怀大义,就连那些一曲的卑微歌妓们,她都能为她们考虑出路,即使做不了皮肉生意,还能做点什么其他事养活自己。
与公主相比,那些嘴里吹嘘自己仁善,背地却行苟且之事的伪君子们,显得更加荒唐可笑。
谢时序不知道,自己眼里都快冒星星了。
如果他头上有备注,那肯定是[昭华公主的小迷弟一枚]。
诗怡见他这样,悄悄勾起了嘴角。
她说:“小谢啊,你回到谢家之后,肯定要面临不少麻烦吧。”
谢时序感受到了公主话里的关心,心中升起几分暖意。
“都是些小事,怎敢劳烦公主挂念。”
“不是小事。”诗怡的语气认真起来,“我观你气质谈吐,是早晚要鱼跃龙门,翱翔九天的。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如果要困于环境,在内宅虚度光阴,简直是我朝的损失啊。”
这种赞美之词,谢时序以为自己听得够多,早就适应了。但从公主嘴中说出,他还是难以克制地愉悦激动,让脸上红晕出卖了他的心情。
“公主过誉……时序愧不敢当。”
他也不想脸红的,可是她那么会夸诶!
呵,这就换上自称了,挺会顺杆爬的。
沈茝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多一个伴读同伴,因此看向谢时序的目光,都带上了警惕和打量。
诗怡抛出鱼饵:“小谢,要不要到清晖来上学呀,我很看好你哟。”
“等你成为我朝栋梁之材,我这个挖掘你的伯乐,也能跟着蹭一蹭青史留名。”
这句话包含的肯定意义太强了,以诗怡如今的地位,完全称得上“折节下士”,是对臣子最高的礼遇。
谢时序激动到难以言表,当场叩首行礼:“臣虽不才,愿为陛下与公主效死。”
诗怡很满意,亲自扶他起来,还踮起脚尖,给他拍拍额头。
她成功rua到了小正太,谢时序虽然不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但既然是公主做的,那肯定代表了一种荣耀!
他昂首挺胸,倍感自豪,如今他是被公主摸过头的人了!
谢时序悄悄看向沈茝,很显然,他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同事”。
沈茝露出友好的微笑——至少在明面上,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和谐。
诗怡说:“沈茝是我的伴读,她是北辰精选开业活动期间,消费额最高的客户。”
谢时序闻弦知雅意:“清晖学校初建,处处都需要用钱,臣愿捐献些财物,以此聊表心意。”
诗怡笑了笑:“不,校园建设资金肯定是够的,我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
谢时序刚想问是什么,就听到了门口的一阵喧闹。
她们等待许久的满春楼头牌,竟然在外面被人截胡了,而且是两拨人来抢。
诗怡好奇地推开门去看,结果都快给她气笑了。
其中一拨的领头人,正是沈茝的三叔。
沈茝:……
说什么来什么,还真在青楼上演叔侄会面啊?真够丢脸的。
诗怡冷笑:“要说这亲戚,可不止他一个。”
沈茝顺着诗怡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另一拨站在前面的人……是陛下为大公主定下的驸马,柴家三郎!
第37章
未来的大公主驸马, 和秦国公府的儿郎对上,而他们的目标,是想要在满春楼里抢走昭华公主点的头牌优妓。
要素实在过多,诗怡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立春站了出来:“我家娘子在此, 前方何事喧嚣?扰了我们的清净, 尔等担当不起!”
她这一喝, 就将两拨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没别的,大家就是好奇,这满春楼是平康坊最知名的青楼,来往的无不是高官权贵,你家主人姓甚名谁,有这样公开叫板的底气?甚至还是“娘子”?
好像没看到人……哦哦, 眼神向下看,有几个小孩。
沈哲看到沈茝时,心中顿时一惊。他的思路和鸨母是一样的,如果六娘在此,那旁边的小女孩……
沈哲双腿一软,要不是旁边的小厮及时扶住,他连站都站不稳。
他想逃, 却被公主叫住。
“沈公子怎么急着走呢?”诗怡朝他勾勾手指, “来都来了,我这雅间也够大,不如诸位与我同赏。”
见沈哲这个样子, 其余同行者就算是傻子, 也该猜出这个小女孩身份不简单了。
在大兴城内, 三四岁的小孩,能叫秦国公府的公子如丧考妣, 还能有第二个人选吗?
起猛了,竟然看到昭华公主来逛青楼了!
嘿,这沈家三郎,竟然和自己的侄女在满春楼相遇,你们秦国公府的瓜就是有意思啊。
柴博远本来还跟着吃瓜看戏,直到友人连撞几下他的肩膀,他才察觉到昭华公主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
在邺朝,来平康坊玩乐是文人士子中流行的“雅事”,柴博远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甚至以为昭华想和他认认亲戚,在想起陛下对他们家的亲切关怀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冷汗直流。
虽然陛下没有明说,但明显是要他“洁身自好”的意思……
狎妓一事,大家明面上吹成翩翩君子对歌舞艺术的欣赏,内里究竟如何,不过是默契不说破罢了。
再说了,普通士族公子和公主的驸马,能用同一套标准吗?公主才是家中主君!
柴博远的那群狐朋狗友见势不妙,赶紧找藉口开溜。沈哲这边也差不多,刚才还乌泱泱的人群迅速散去。
妈呀,沈公子的瓜还能吃一吃,但牵扯到大公主的驸马,这等“皇室秘辛”他们可没命留下听!
沈哲也想逃,他觉得自己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偏偏沈茝没打算放他走,又叫他一次。
……看出来了,六娘就是故意的。
他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走进雅间坐下,哪怕头牌优妓弹唱双绝,他和柴博远也没心思去欣赏,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