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欣伸出几个手指,说:“这个数。送完他我就喝西北风了。”
“送礼要量力而行。”
“以张大公子的消费观,我量力而行能行吗?”
林宿看得出来陈欣欣在面对张越的时候,有些自卑又有些无力感。
自卑是源于她的出身,无力感是她和张越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阶级。
所以她一直没有勇气表白。
其实张越并不像陈欣欣想的那样,非要在爱情里讲究个门当户对,他更在乎的是感觉。
记得大学的时候,张越好像喜欢过一个女生,确切的说应该是暗恋。当时林宿还取笑他说,头一次见富二代搞暗恋的。
所以对于陈欣欣,张越可能真的只是没感觉吧。
林宿不太会安慰人,看着借酒消愁的陈欣欣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拿起酒杯和她碰了碰。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去套间唱歌去了。留下林宿坐在餐桌前,独自望着杯中的红酒发愣。
没一会儿,张越出来了。
“有心事?”
林宿:“我能有什么心事?”
张越叹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有没有心事我还不知道吗?你回到这里,就说明那件事你还没有放下。我说林宿,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放过自己,过正常人的生活。”
林宿轻笑一声:“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现在不正常吗?”
“正常吗?明明最讨厌运动的你,逼着自己报考了警察学院。明明最爱笑的你,现在天天板着一张脸。明明最喜欢热闹的你,这么多年你的身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你甚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谈过......林宿你管这叫正常吗?”
林宿胸口闷得厉害,他克制住想要把这残羹饭菜从桌子上扫落到地面上的冲动,因为今天是他唯一的朋友的生日。
他垂下眼眸,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我见到了他的女儿。”
“什么?”
“我见到了他的女儿。”林宿重复道。
张越脑中顿时空白了好几秒,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
“那你准备怎么做?”
“没想好,尽量护她周全吧。”
“哦~我知道了,你想当护花使者。”张越贱兮兮地说。
林宿看了眼时间,起身说: “护你个头,大寿星今天玩的开心,我先走了。”
“记得叫代驾。”
“知道了。”
林宿钻进车里躺在了后座上,代驾默不作声的开着车。
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红灯。
林宿透过车窗一眼看见“若海烘焙”的门头灯还亮着。
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22点零5分。
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关门?
“师傅,前面靠边停下。”
林宿喝了点酒,头重脚轻,重心不稳。
江若透过玻璃门远远的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晃晃悠悠的朝着这边走来。
待那人走近,才发现是林宿。
他不是在岚海吗?
林宿推开玻璃门,随之跟进来的是一股酒精的味道。
江若皱了下眉,随即又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林警官,你这是……”
“来买宵夜。”
江若愣一下,指了指空荡荡的玻璃柜:“都...卖光了。”
今天晚关门了一个小时,迎来了她总在十字路口遇见的那些人。
“噢,生意不错。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林警官,你...喝酒了,不能开车了吧。”
“我叫代驾。”
林宿走到门口,又拐了回来,因为门前的停车位上空荡荡的。
林宿问:“你住哪?”
江若答:“亚圣小区。”
“我住星光小区,距离你那不远,一起回去吧。”
他喝多脑子短路了?十公里不算远吗?还是他们对远的认知不同?
“好。你等我下。”江若的脑子更短路了,鬼使神差的同意了两人同行的做法,大概是因为她的车还在修理厂吧。
几分钟后,江若那身小麦色的工作服不见了。换上了一件米白的针织衫,一条显得腿又直又长的黑色的直筒裤,脚上是一双黑白配色的平底运动鞋。
原本盘在脑后的头发,现在整齐的垂在双肩,柔顺的像黑色的绸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江若一直给他的感觉就是,淡淡的。
表情淡淡的,动作淡淡的,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对待人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走吧。”江若说。
林宿点下头,推开了玻璃门。
江若第一次开越野车,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她调整好座椅,熟悉了下基本操作键。
林宿问:“这些和你车上不一样吗?”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如每个键的位置。”
江若发动汽车。
林宿系上安全带,说:“先我送回去,你再开我车回家。”
“哦,好。”江若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车厢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等红灯之际,江若望向窗外,水城夜晚的街道总是畅通无阻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这点儿从未改变过。
到达星光小区的时候,林宿窝在副驾驶睡着了。
江若偷偷地瞄他一眼,黑色的衬衫扎在黑色的西裤里,领口处的扣子恰好开到锁骨的位置,露出锋利的喉结。再往上瞄一眼,这张脸还是不笑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或许是被人盯着的原因,或许是他本就没有真正的睡着。
林宿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江若的目光。他的心头猛然一惊,利落的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丢下一句:“注...慢点开车。”消失在了夜幕中。
江若心想,他刚刚是想说“注意安全”的吧。
估计是喝多了,嘴瓢了。
回家的道路上空空荡荡,车辆稀少。十公里的路程,十几分钟就结束了。
亚圣小区的路灯早已老化,斑驳昏黄的光线落在路旁的草地上,看起来有几分凄凉。这里的路灯成了摆设,失去了它照明的意义。
江若快速地走进楼道里,用力跺了下脚,感应灯亮了。
走到二楼拐角处的时候,江若察觉到身后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她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颗心也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感应灯灭了,她不动声色地停下了脚步,把手悄悄地放进了包里摸索着每天随身携带防狼喷雾。准备来个快,狠,准的出击。
“喵~”
“啊~”江若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尖叫。
感应灯瞬间亮了,一只橘黄色的猫咪正坐在她面前的台阶上。
江若盯着猫咪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
她蹲下摸了摸猫咪的头,低喃:“原来是你啊。”
“喵~”猫咪回应她。
江若笑笑,绕过它继续爬楼梯。
猫咪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继续跟着她。
到家门口时,猫咪站在台阶上望着着她又“喵”了一声。
“你等着。”江若进了家门,再出来时拿了两根火腿肠放在了它面前。猫咪叼着火腿肠识趣的走了。
这世道连猫咪都这么识趣,更何况人呢?
这栋楼明明隔音这么不好,她刚才的尖叫声却没让住在这里的人出来看一眼。
或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对的。
就像有人说过,懦弱的往往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第六章
江若去店里的时间比较早,她想着林宿这个点儿应该还没起床,就把他的车开去了店里。
到了店里后,揉面,出型,烘烤,一气呵成。等待的过程中江若做了一些三明治。把林宿的那份提前打包好放在了一边。
7点40分左右,林宿出现了。今天他的着装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常规卫衣搭配常规外套,若不是那张脸有几分姿色,江若就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他了。
可现在,林警官多少让人有点赏心悦目。
林宿取完早餐正准备出门时,脚步顿了下:“车钥匙。”
江若迅速地眨下眼睛,在收银台扒拉两下,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林宿接过,问:“平时这店里就你一个人?”
江若想了想,好像林宿每次来的时候小悠都不在店里,要么是还没上班,要么是已经下班了。
“有一个店员,晚点会来。”
林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机器发出“叮”的一声,面包烤好了。
江若端着面包按照分类往展示柜里摆放。
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这种毫无征兆,毫无过渡的天气变化,总会让人心慌片刻。
而当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的时候,江若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因为当阴天来的那一刻,雨也就不远了。
望着外面因为雨水泛起的雾气,江若叹口气,这该死的天气,不知又伤了多少生意人的心。
小悠撑着雨伞冲进来的时候,一片斜雨顺势跟着她进了店里,铺洒在地面上。
“这雨也太大了,打着伞完全不起任何作……。”
“砰” 小悠脚下原地打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江若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托盘,去扶她:“你怎么样?能动吗?”
小悠撇撇嘴,欲哭无泪:“呜呜...若若姐...我太疼了。”
“我给你揉揉?”江若忍住想笑的冲动。
“好。”
“......”江若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说江若淡漠,但小悠从来没说过。有时候她就想,难道她是多面性吗?在每个人的面前呈现不一样的自己?
慢慢地江若发现,是小悠太单纯,太简单了。小悠的世界里只有生气和高兴,喜欢和不喜欢,没有“淡漠”这种朦胧的词语。
江若帮揉着小悠的背,小悠问:“若若姐你今天还要去公安局吗?”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今天下雨了啊,你好像每次去的时候都是下雨天,还会带走店里的一大半面包。”
听到这话,江若心头一惊,不由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疼疼疼,若若姐你不会把我当面团揉了吧。”
江若回过神,收回了手上的力度。
她双手搭在小悠的肩膀上,温柔的说道:“悠悠小公主我们现在是否可以正常上班了呢?上午就要过去了呢。”
小悠吐下舌头,火速钻进了更衣室。
江若站在玻璃门前,发现今天的雨来的格外地凶猛,好像和……父亲出事的那天一样。
在那之前,江若从来都不觉得下雨会让人感到心烦意乱。相反那个时候的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因为她有父亲亲手为她做的雨伞。
世上独一无二的雨伞。
父亲永远停了那个雨天,而她也深陷其中。
她总会冒着大雨去公安局一遍一遍的询问案件的进度,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
还在调查中......
目前没有进展......
回去等消息吧......
我们会尽力的......
为什么总在下雨天?
可能,她想把父亲拽出那个冰冷的雨天吧。
江若思绪还在游走的时候,天光倏地大亮,雨停了。
小悠感叹: “这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雨停了,江若的脑海里只剩下维持她生计的面包。
水城公安局
“叮叮叮”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响了。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接线人员小陈接电话。
小陈在纸上蹭蹭的写着什么,时而点头,时而回复,电话挂断后,他简单陈述:“海湖发生了命案。”
话音刚落,林宿拿起外套大步走了出去,梁勇紧随其后。
他到达现场的时,除了几个正在现场取样的工作人员和几名记者,沈长云也在。
林宿带上一次性手套,蹲在被湖水泡发的那具尸体面前,一股恶臭味儿扑鼻而来,他眉心皱起,一手食指横在鼻前,一手在尸体上摸索检查。
从这具尸体的外形上看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她身穿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凌乱的散落着。虽然尸体已经泡发,但依稀看得出她应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沈长云走到他身边,微抬下巴说:“无明显外伤,尸体被泡发了,具体死亡时间需要法医鉴定过才知道。”
林宿闻言起身,回了句:“嗯。”
他抬头向湖中央望去。海湖是水城著名的风景线之一,前几年湖水清澈,碧波荡漾。现在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小梁,走了。”沈长云冲着正在拍照的梁勇喊道。
“来了。”小梁接过沈长云扔过来的车钥匙,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梁勇收好相机,说:“沈队长你有没有觉得林宿这个有点怪。”
“哪里怪?”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年级轻轻的不应该这么沉闷。”梁勇说。
其实梁勇不说,沈长云也感受的到。就像他很早就感受到雨天的江若好似变了一个人。
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任何可以掀起一阵风波的新闻都是无法隐藏的。
当江若看到新闻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安全问题,而是周明秀会不会轰炸她的问题。
果然,周明秀的电话打来了。
“江若你看新闻了吧,水城发生了命案,你那店别开了,赶快回申城来吧,今晚就回。你的东西多吗?多的话我和你吴叔叔去接你……”
“妈,妈,”江若打断她,“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句好吗?”
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了。
江若:“妈,首先我不是小孩子了,其次我不能因为一座城市发生了命案就逃离一座城市。如果这样,我想知道逃到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呢?申城就一定安全吗?”
“若若,妈妈只是太害怕了……”
周明秀已经很久没有喊过她“若若”了。
有股酸酸的感觉涌上她心头,眼睛也跟着酸酸的。
“妈,你放心,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的。”
挂断电话后,发现夜幕即将降临。
江若对小悠说:“小悠你下班回家吧。”顿了几秒又说,“路上注意安全。”
小悠换好衣服出来: “若若姐你也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江若对她笑笑:“放心吧。”
小悠年龄小,看到这种新闻总归是害怕的。一溜烟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