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法生育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我父亲那儿得知的,皇帝患有不孕之症,否则父亲早送几个姐姐进宫繁衍子嗣了,如此一来帝位不是稳操胜券?”
她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不是还要我与皇帝示好?”
晏洄垂下眼:“是。除夕那夜,不论他来不来邀你参加宫宴,你都要进宫,与他和解。他是个疯子,比孟昭远还不如,不值得托付,你对上他时一定要当心再当心。
若他留你在宫中过夜,你要谨记紧闭门窗,提前与他不要有冲突。疯子不好掌控也好掌控,只需顺着他来,不要将他惹急了即可。”
她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父亲迟迟未动他,定不是仅因师出无名,他手里定有些东西,如虎符如暗卫,你要弄清了,将这些东西骗到自己手中来。
你不要觉得他算是你弟弟就不忍心,觉得自己像犯了什么错,你要明白,这个皇位即使给他,他也坐不稳当,不如留给姬家其他人。”
姬然看着他:“那你呢?你不想当皇帝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一个瞎子,身体又不好,当了皇帝也没什么意思。”
姬然收回腿,爬过去,抱住他:“等事成后,我们广召天下名医,一定能找到办法医治的。”
“但愿吧。”他不想说丧气的话,可心中仍不抱有希望。
画舫抵达岸口,轻轻撞击一下,有人招呼下船,他牵着她不紧不慢往下去。
站在甲板要往下走时,身后突然有人围过来。
“欸?殿下?”是姬然从前一起玩过的玩的狐朋狗友,“见过殿下,见过驸马。”
人已走得差不多,此处只剩他们两行人,姬然微微侧身:“不必多礼。”
“殿下和驸马也来了此处?我等先前竟并未发现。”
“驸马身体不佳,故而我们一直待在房中。”说着,她忽然对上孟昭远的目光,那眼神里带着一点儿哀伤和说不明的情绪。
她默默移开眼,没有再看。
其余几人也未察觉,只笑道:“原是如此,我等现下要去乐馆小聚,不知殿下可有空暇同行?”
“出来游逛一日有些累了,便不同行了,你们好好玩。”
众人未再强求,各自散开。
上了马车,她刚坐下,便听晏洄幽怨一句:“他瞅我。”
“啊?”她一愣,想起孟昭远的眼神,“我也觉得他怪怪的。”
“你得补偿我。”晏洄凑过来,含住她的耳垂。
不知他从哪儿染上的臭毛病,总喜欢吮吸耳垂,还咂咂作响,又吵又痒,姬然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他吸大了不止一圈。
她想躲开,又被掰回去:“他瞅你,为什么是我补偿你?”
“我不管,你得补偿我。”晏洄没得到回应,又道,“你还疼不疼?”
“没那么疼了。”她头扭着,总想挣脱。
晏洄听到这话,啵一声松开,笑着道:“那今晚还能做。”
她实在不想接这种话,不搭理他了。
冬天似乎比其它的季节都要漫长,大雪下着,人哪儿也去不了,整日待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吃零嘴,腰间的肉都长了一圈。
姬然心血来潮想试试今年的新衣裳,才发现裙子穿不上了。
她有些沮丧,抱着裙子坐那儿半天没动。
晏洄许久未听见动静,慢慢走过去,将她抱住:“你怎么了?”
“我长胖了。”她哀嚎,“裙子穿不了了。”
晏洄捏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没明白她难过的点儿在哪儿:“这不是摸着挺舒服的吗?”
“可是胖了就不好看了。”
“没关系我看不见。”
她一阵语塞,手探进他的衣角也抹了一把。
晏洄也胖了,但他之前瘦得太过了,即使是胖了也没对腹上的肌肉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更软了一点儿。
往上摸,他胸膛上的肌肉也增加不少,胳膊比先前粗壮一些。
唉。
姬然叹了口气,想想还是觉得算了,长胖就长胖吧,陪着晏洄长胖也挺好的。
晏洄却突然问:“你想要了?”
“没!”她立即收回手,“就是发现你也胖了。”
“那我是不是也不好看了?”
“你不是说你看不见,没什么影响吗?”
他认真道:“可你看得见,万一你觉得不好看怎么办?”
“不会。”姬然隔着衣裳在他腹上亲了一下,“挺好看的。”
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又似乎还在停留,从他腰腹间开始蔓延。
他舔了舔唇,弯下身在她耳旁轻声道:“今晚做。”
“不行,大夫让你歇两天的。”他这种话说得太多了,姬然现在连害羞的感觉都没有了,毫不留情推开他,“侍女在敲门,我去看看。”
门一开,风雪往里灌,吹得她睁不开眼。
“何事?”
“孟公子差人送了信来,还有几盒糕点。”侍女双手奉上。
她皱了皱眉,接过东西,略扫了一眼,将门关了:“你退下吧。”
晏洄耳朵好使,不等她往回走,便过来了:“什么金子做的破饼子,这么冷的天就送个这来,真抠搜。”
她不敢说什么,将盒子递给他:“刚吃完零嘴,吃不下这些了,你收着吧。”
“我收着这破玩意儿做什么。”晏洄重重放下盒子,“我要看信上写了什么,你念给我听。”
她坐至窗边,拆了信封,往下览了几行,觉得又酸又文绉绉,没敢照着念,咽了口唾液道:“他说他有点儿想我,问我什么有空来见我。”
“我是瞎子,不是傻子。”晏洄夺过她手中的信纸,翻得哗哗作响,“这一共三张纸,你跟我说他就说了这两句话?”
“他太啰嗦了,写了这么多其实就这个意思。”她想夺回去。
晏洄手一闪:“你不给我念,我让侍女来念。”
她有些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听过后又要生气,生气了又要喝药,不如就烧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晏洄气得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狠狠用脚撵了撵,开始阴阳怪气:“他家世不错,学识不错,你以后会不会爱上他?”
“不会。”姬然斩钉截铁。
“我是说我死后,当然不是现下,若是现下,我将你们俩一块儿掐死。”他龇牙咧嘴走过来,轻松将人压倒,“我死后,你会为我守节吗?”
“我不想你死。”姬然捧着他的脸,眼眶渐渐泛红,哽咽一声,又咽回去,“要是你真死了,等我们的孩子坐稳皇位,我就来找你。”
他紧咬牙关,没有哭出声。
姬然的哭腔却怎么也藏不起来:“我们以后不要讨论这个好不好?我一想到你要比我先走,我心里就好难受,感觉喘不上气来。”
“好,以后不说这个了。”他垂首,躲在她颈窝里。
许久,没有人说话。
窗外的雪还在飘,到了除夕那日好些了。天晴了,路面上的雪被扫起来,堆成分散的好几堆,看起来孤零零的。积雪融化,却是比下雪那几日还冷了。
临分别路口,姬然又给他裹了裹大氅:“不要在室外待太久,晚上要是回去,就早点回,趁着太阳还没落的时候。天太冷了,不要拖到太晚。”
“好。”他搂着她的腰,乖乖坐着,“然然,亲亲我再走。”
姬然牵住他的手,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难得没有又啃又咬,只是轻轻舔了舔,便退开了:“去吧。”
姬然扶着车身缓缓往下,要关门时又看他一眼,才匆匆离去。
这个时辰皇帝应当和嫔妃在一起看歌舞,她吩咐了一声,轿辇直奔而去。
皇帝未召她进宫,守门的太监见她来,略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笑道:“见过殿下,殿下是来见陛下的吧?”
她点了点头。
“陛下不在此处。”太监顿了顿,解释,“陛下早起龙体不适,便叫皇后主持宴席,自个儿在歇着呢。”
“是哪儿不适?”姬然皱了皱眉,“你带我去见他。”
太监应是,躬身走在前面:“只是说头疼,太医来看过,也没查出来个什么。不过奴婢看着,应当是太过思念殿下的缘故。”
他试探一句,见姬然没有说话,接着道:“殿下许久未来宫中,陛下嘴上虽是不说,可心里总惦记着,手上常拿着殿下去岁除夕送的手钏。”
“我知晓了,劳烦你告知。”姬然随手散了一把金瓜子去。
太监连连道谢,引她至大殿门口。
在大殿门口守卫的太监见她来,未通传一声,直接推了门,引她进去,悄声道:“陛下正睡着,若睡醒见殿下在,一定十分欣喜。”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远远望了一眼床上的人,悄声坐上罗汉床,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慢慢剥好。
年幼丧母,后来丧父,如今连最后的亲姐姐也换了人。想彻底做甩手掌柜,可不愿祖宗家业断于此处,想发愤图强,可又无处下手。
皇帝今年十八岁,放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孩子罢了。
晏洄说得对,以皇帝的心智实在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若能做一个富贵闲人是再好不过。
可若皇帝知晓,他们想要自己和晏洄的孩子做皇帝,即便这个孩子姓姬,恐怕皇帝也是不愿意的。
她有些出神,不慎捏坏了手中的葡萄,溅了一身汁水,拿着帕子要去擦时,转头瞧见了床边坐着的人。
不知皇帝什么时候醒的,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她。
“我还以为阿姐再也不愿见我了。”他笑着,眼泪在颤抖的嘴角上颠簸了好几下,才落在了腿上,晕染出一块湿意。
姬然心里有些难过,缓缓垂下眼:“今日是除夕,不论如何,我都会来看看陛下的。”
他缓缓起身,朝她走来,单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手抬了抬又放:“阿姐,阿姐,阿姐能抱抱我吗?”
姬然抿了抿唇,放下帕子,抱了抱他:“陛下这样大的人……”
话未说完,他猛得抱住她,高声抽噎:“对不起对不起,阿姐,我知晓错了,我不该给阿姐下药,阿姐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知晓错了……”
姬然本有些紧张,听到他哭得这样厉害,有些于心不忍了,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莫哭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亲姐弟。”
“阿姐,我好想你。”他紧紧抱住她的腰,似乎在汲取那唯一一点儿温暖,“我没想过要害阿姐,孟昭远不敢真的对阿姐做什么的。他若真碰了阿姐,我便弄死他。”
她默了默。
姬荀抬眸看她:“我只是没想到,他在阿姐心中那样重要。”
她知晓他说的是谁,但迟迟没有回应。
“阿姐很爱他是吗?阿姐想要他做皇帝吗?”
她摇了摇头,泪也往下掉:“他做不了皇帝,大夫说,他至多活到二十出头。”
“他死了,阿姐也活不下去了是吗?”
她含泪点头。
姬荀艰难起身,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块令牌:“阿姐拿着它,去为驸马广召医师吧。”
她一怔,睁开朦胧泪眼:“你不恨他吗?”
“可阿姐爱他,阿姐为了他,连性命都能不要。”
她收下那个令牌,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都知道,若真有可解之法,以国公之势未必寻不到。
可她不愿提起。
“听太监说,陛下这些时日龙体不适。”
“只是以为阿姐今年除夕不会来看望,现下见到阿姐已好多了。”姬荀坐在她对面。
她剥了葡萄,放在玉盘中,轻轻推过去:“这葡萄看着好像不错,陛下尝一尝。”
“好。”皇帝拈了一颗,放进口中,没有蹙眉。
“那边在歌舞表演,陛下醒了,不如去看看?”姬然随口提起。
“年年都是那样,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想和阿姐坐一会儿。”
她笑了笑,顺手又剥了几颗葡萄放进玉盘中:“我倒是喜欢看歌舞,只是不太喜欢那种场合,太庄重了,浑身都是紧绷着的。”
姬荀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双手垫在脸下,趴在在桌上看她:“我和阿姐一样的,我也不太喜欢那种场合。小时看父皇坐在皇位上,总觉得十分威武,可现下才知,想要那样威武,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恐怕这辈子都不行。”
“做什么都是一点点来的,人总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姬荀忍不住笑,他鲜少这样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不似帝王之相。
“阿姐不用哄我开心,我心里有数的。我已十八有余,旁人若生成我这样的家世,有我这样的显赫,不说做出一番功绩,也不会像我这般窝囊。
少时太傅讲学时,我便不爱听,阿姐也不爱听,我们常一同去太和宫后面的湖里挖莲藕。或许是从那时起,便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