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远微微颔首,徐徐坐下,没有说话。
晏洄又要闹,姬然急忙也躺下,将他的脑袋按在肩上,低声哄:“你爱挤着就挤着吧,别吵闹了,说书的已经来了,再吵要听不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搂住她的腰,安静了下来。
直到下午,他们听完两场,到了要回家时,孟昭远像平时一样送姬然回府,他又开始叽叽歪歪起来:“往后不用孟公子送,我和然然认识回家的路。”
孟昭远垂下眼,嘴角还是挂着笑,却难掩落寞神色:“若殿下不需要,往后我便不送了。”
当着晏洄的面儿姬然不好说什么,怕再说什么惹了小少爷不痛快,会让他再说出什么更刺耳的话来。
她当即拉着人下车,与孟昭远告别:“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晏洄还没说够呢,站在原地还不肯走。
姬然实在是生气,扔下他,自己先走,只留一句:“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回国公府去。”
第12章
他撇着嘴,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长公主府雕梁画栋装饰精美,地上到处做得是花坛摆件,他虽能听到前方不远处的脚步声,但走着走着,还是被地上的花坛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姬然一愣,回头一看:
那瘦高大个儿趴在地上,是脸着的地,好不可怜。
姬然没想扔下他,是觉着他能听见声音。甚至她都没有走多快,一直在前面用脚步声引路呢。
她又心疼又愧疚,疾步上前扶着人起来,焦急万分:“伤摔到没?”
晏洄撑起身,抬眸瞬间,眼泪掉在了地上。
“我……”她看得心里难受,想解释些什么。
“你送我回去吧,反正你早就厌烦我了。对你来说,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用完就扔的人,甚至就是个累赘,你送我回去。”
“不是。”这台词怎么这么怪呢?
晏洄转身就走。
他一个眼盲的人,腿又受了伤,哪儿能自己一个人出门?
姬然急忙拉住他:“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门口,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赶紧回去看看腿上的的伤。”
他别开脸:“你错了,那你改不改?”
“我改我改。”
“那你以后不许和他再见面了。”
“嗯?”姬然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她是不是被套路了?
晏洄立即接上:“看来你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行行行,我不跟他见就是了,你别闹了,赶紧回去。”
姬然来不及多想,紧紧拉住他,扯着嗓子往外喊了个侍卫来背他回房间。
“还好还好,先前的伤没有摔到。”姬然松了口气,放下他的裤腿,又看另一边,“这边有点儿擦伤,擦点儿药就好了。”
“好。”他像是没感觉似的,眉头也没皱一下。
姬然给他抹完药,看一眼快黑的天,道:“你这伤口沾不了水,昨夜就没洗,今晚还是叫两个侍女帮你沐浴吧。”
“我不要!”他斩钉截铁拒绝,“你给我洗。”
“行……吧。”
姬然点了头,到要沐浴的时辰,她却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在耳房门口徘徊。
晏洄已先一步走了进去,朝外问:“你为何不进来?”
耳房里什么都是备好的,热水长巾澡豆衣裳什么都有,她连个借口都找不到。
之前不是不愿意的吗?怎么突然又愿意了?真是一天一个脾气。
她叹了口气,跨进门槛,反手关了门。
晏洄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件长长中衣,将关键部位给罩住了。
“你往左边站站。”姬然快步走过去,背对着他,搓了两把帕子,转过身时,那件中衣不翼而飞,她一眼看见了重点。
或许是体弱,他手上腿上都不见体毛,就连那处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就是看着有点儿小……
姬然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开,牵住他的手,拿着湿帕子轻轻在他手臂上擦拭,试图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尴尬。
她想了半晌,冷场太久,正打算说些什么时,一抬眼,看见他另一条手臂上的疤痕。
几乎是从手腕到手肘一整排,有的疤痕早已泛白,有的还微微泛红,新旧交错,数不清有几条。
姬然大概能猜出这是什么东西弄上去的,但没有多问,只拿着帕子轻轻擦完,又给他擦身子。
她不问,晏洄也不说,耳房里比她预想的要安静得多。
“行了,差不多了。”她随手给他臀上擦了两把,便将他打发出去,“你出去吧,我要洗了。”
晏洄没有闹,默默穿好衣裳,摸索着走了出去。
室内的摆件早撤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几个给他当扶手的,不用人扶,他也能安安稳稳走出去。
姬然洗完出门,他已躺在唯一一床被子里——另一床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收起来了。
天不早了,姬然顺路吹了灯,一掀被子,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
“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第13章
她吓得要起身,却被抱住了腰。
“身上水没擦干,将衣裳弄湿了,我就脱了。”晏洄解释。
“那那我再去给你找一身来。”她又要走。
“睡觉一定要穿衣裳吗?”
她懵了,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这个、这个……”
晏洄强行将她抱进褥子里:“那今晚先不穿了,外面好冷,我不想出被子。”
她还没回过神,就被抱了个结结实实,温热的气息还在她脖颈旁扫。
“然然。”晏洄靠在她颈边,在她耳垂嗅来嗅去,呼吸不停喷洒在她颈上。
她被弄得有些痒,伸手挡了挡:“别闹了,睡了。”
晏洄抓住她的手按在了一旁,鼻尖继续抵着她的耳廓,而后,含住了她的耳垂。
她一惊,清醒不少,急忙要躲,却半点儿动弹不了。
原来他只是看着瘦,力气却不小。
“你、你做什么……”她咽了口唾液,双手紧张地抓住衣角,紧紧盯着她。
晏洄没松开她,吮吸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然然,我们圆房吧。”
她懵了。
不知道胸但知道圆房?
下一瞬,有什么隔着衣裳贴在了她腿上。
“你你你你别冲动!”她惊呼,要推他,没推动,手放在他心口反而像是在调情。
“总归我们也快成亲了,晚点儿早点儿都是一样的。”
“不行不行!”
她的拒绝没有任何用处,晏洄已翻身而上将她困住,垂首在她耳旁亲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啊!”她威胁。
晏洄有点儿委屈:“那天晚上我都没喊人。只准你对我做这种事,不准我对你做这种事吗?”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
要不算了?这人看着也挺干净的……
她做了一番心理斗争,都准备好了,但小少爷似乎又放过她了?就这么紧紧抱着她,轻轻蹭蹭。
她能隐约感觉得到,总感觉好像和先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耳旁,应该是压抑过的,没那么放肆,缠绵暧昧,像带着小钩子,在耳道里挠啊挠。
她咽了口唾液,突然也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感觉,下一秒,作乱的人闷哼一声。
“然然……”晏洄没有松开,还紧紧抱住她,绵密的吻落在她脖颈上,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很是欢快。
结束了?这就结束了?
她有些茫然。
晏洄翻下身,侧卧在她身旁,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然,衣裳脏了,不穿了吧。”
但这人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他在开心什么?这也不怎么样啊?
要不还是别打击他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能起来就不错了……
姬然随手将裤子扔在脚踏上,没有多说什么。
睡都睡过了,就这吧,多想无益。
折腾了这么会儿,她早有点儿困了,闭眼要睡。
但晏洄没有要睡的意思,还搂着她,轻声唤她:“然然,然然。”
“什么事儿?”她掀开一只眼。
“没什么,只是想唤唤你。”晏洄笑着,黑暗中,眼眸闪闪发光。
他好像真的很开心。
“噢,那我先睡了。”姬然闭上眼,心里有些乱。
她真要和这个人成亲吗?
可能要和他过一辈子,说不定还会怀孕。
可他是个小孩儿,还是个盲人,他们俩背后的人还是政敌。若有一日,国公夺位,定容不下前朝皇室,到时该怎么办?
身旁的人没再吵了,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但抱着她的手没松开,而她辗转半宿没睡着。
再醒时,身旁的人已醒了,透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急忙摸摸脸颊,怕自己留口水,忽而又想起这人眼睛看不见。
“你醒了?”晏洄眼睛弯着,里面像藏了宝石。
“嗯,你醒了怎么不起?”姬然坐起身。
“我想等你一起起来。”他也跟着起身,褥子从他身上滑落,堆积在腰间,鼓起一个小包。
姬然瞥了一眼,当做没看见,快速起身,给他找了衣裳:“起来吃饭吧。”
他也没说,穿好衣裳,跟着她去洗漱。
这个时辰起床,吃的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侍女来传话: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
姬然皱了皱眉,恍然想起皇帝还给了她任务,愁得脑袋疼:“好,我换个衣裳就去。”
第14章
晏洄也跟着起身:“我陪你去。”
“陛下只叫我去,宫门的侍卫不会放你进的。”
要是去了,皇帝当场把人弄死怎么办?她只能拒绝。
晏洄抿了抿唇,靠近几步,手往前探了探,抓住她的手臂,慢慢往下滑,握住她的手:“那你早些回来。”
“好,你就在屋里待着吧,大夫说你腿还没好,不能过度走动。”
“嗯。”晏洄又往前一步,摸到她的脸,想在她的额头亲一下,唇却落在了她的眼角,“我等你回来。”
她心剧烈跳了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应了一声,匆匆往外去。
她的手一直放在心口,脑子混沌不堪,直至要下马车,她才收了手,匆匆往皇帝宫殿去。
宫殿里,皇帝正坐在案前,撑着脸,慢慢悠悠看着折子。
他早被半架空了,重要的折子他做不了决定,能落到他手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这个跟那个吵架啦,外省官员来问安的啦,诸如此类的。
见姬然来,他眼睛一下就亮了,小跑过来迎接:“好久未见阿姐了!”
姬然和弟弟姬荀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一般。
只有一点不好,两人一样的天资平平,若不是先皇后继无人,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们两个废物来坐。
她正要接话,姬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跟发神经似的,甩开她的手,侧过身去,冷声质问:“我听人说昨日瞧见阿姐与那狗贼之子在街上你侬我侬,可有此事?”
她不好回答,避重就轻,删删减减一番,道:“他非闹着要出门玩,我前几日又失手把他弄伤了,只能扶着他,没什么你侬我侬。”
姬荀轻哼一声,转身回到首位坐下:“我还以为阿姐有了驸马,便将我这个弟弟给忘了。”
“没……”
“阿姐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坐啊。”姬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姬然扯了扯嘴角,走了过去,也坐在了龙椅上,而后,被姬荀抱住了。
不怪她不愿意来皇宫,主要是这姐弟俩的关系太过诡异。
刚穿来时,她想着原身只有一个弟弟在世,总得来看看,故而还常常来宫中探望。
来过几次后,她太受不了姬荀这股黏黏糊糊的劲儿,就不愿来了。
“我知晓阿姐喜欢四处留情,可没想到这回却将人带回了府。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残废,阿姐玩玩就行了,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个小皇帝比那个小少爷还难缠。
“上回让阿姐给他下药,阿姐为何不下,是舍不得吗?”
“我下了,没成功,药粉全用完了。”
姬荀挑了挑眉:“噢,那算了。我最近又不想杀他了。”
姬然没有问原因,只想快点结束话题回家:“那你今天叫我来是?”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念阿姐。”姬荀叹了口气,“好怀念小时候,那时父皇还在,我和阿姐能一直在一起,没有人打扰我们。”
姬然深吸一口气:“你别想太多。”
他没接话,突然问:“阿姐和他睡过了吗?”
姬然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
“再过几日阿姐就要和他成亲了,我也不想让阿姐这样早成亲的,可我没办法。即使我不下圣旨,国公也有法子写出来,是我太没用了……”
“再过几日?!”
“三日后,阿姐没看诏书吗?”姬荀又笑开,“阿姐心里果然没有他,阿姐只是和他玩玩,对吗?”
姬然要被一口一个阿姐给吵死了,她的确没看诏书,根本不知道这么快就要成亲。
昨晚那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她真要和小少爷成亲吗?
她深吸一口气,腾得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姬荀没有拦,笑着道:“好,阿姐后日再来宫里,我要阿姐风风光光从宫中出嫁。”
她尴尬笑笑,退出殿门后,一路小跑着出了宫。
快到府门时,马车停下了。
“出何事了?”她往外问。
“孟公子的马车在前面,殿下要见吗?”
姬然想了想,下了车,站在孟昭远的马车外没有进去。
要是进去了,晏洄那个狗鼻子肯定又要闻出来。
“我就不上马车了,就这样说。”她朝里解释一句。
孟昭远一推车门,跨下马车:“既如此,殿下不若随我去河边说。”
姬然微微点头,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不似从前那样亲近。
他心中有些苦涩,扯了扯嘴角:“殿下真做好准备与他结为夫妻了吗?”
“我……”姬然有些犹豫,“到底是我对不起他,现在也只能这么解决。”
“可依他的性子,殿下往后定没有自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