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部跳出来的一条来自林宇飞:【我和你嫂子晚上开part,来不来?】
后面跟了一个酒吧地址。
林宇飞和嫂子都是能闹能嗨的玩咖,领了证肯定要喊朋友出来庆祝。
换作平时,巩桐坚决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她对酒吧那种声色犬马的场合提不起丝毫兴趣,有空不如去植被丰富的户外走上一段,指不定还能催生设计灵感。
但她盯着那条地址,脑中陡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
她指尖鬼使神差地自主挪动,缓慢移向键盘,发送了“来”。
晚间九点,暮色四合,林宇飞早已带着一群人在酒吧嗨上了,给巩桐发了两条催促的消息。
她不慌不忙,还站在出租房里挑选衣服。
巩桐取出几条王洁和嫂子送的大牌连体裙,思索几秒,又全部放了回去,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日常穿搭——简单方便的白色短袖加牛仔裤。
换完走去全身镜前左右检查,她忽地定睛,想起上回这般纠结穿着打扮的时候,好像是江奕白十七岁的生日会。
巩桐画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裸妆,赶去酒吧,在林宇飞提前告知的卡座位置找到他们,不出所料望见了江奕白。
他大约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才从公司或者某个正式场合过来,身上是一件沉稳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西服外套被脱下来,递给服务员保管。
江奕白只比她早到一两分钟,定在不算起眼的边角,却凭借不同凡响的外形和气质博得了近处大部分人的注意,好几个女人的眼睛都亮了。
“来这么晚?”有个认识他的男人起哄:“不自罚三杯说不过去吧?”
脱离工作场合的江奕白随性了许多,他一手扯散束缚的领带,解开衬衫领扣,一手端起了酒杯,不屑一顾地牵起唇角:“行啊,三杯而已。”
巩桐远远地看他喝得差不多了,会找个位子坐下去,慢吞吞走了过去。
如何料到她刚一靠近,也会遭受打趣:“哎呦,还晚到了一位妹妹,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罚三杯啊?”
巩桐停顿在茶几旁边,茫然地眨巴眼。
另一头的林宇飞见状起身喊:“干嘛?那是我妹。”
“一杯,喝一杯总行了吧?”其他人不依不饶。
两步之遥的江奕白见状,投来了视线。
巩桐不再完全受不了人群的注视,但依旧不喜欢被太多人起哄,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有碰过酒,读研期间的同门聚餐,都会跟随导师小酌两杯。
她弯腰准备去拿酒杯,那只杯子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了先,动作之迅速,险些触碰到她。
巩桐愕然,着急忙慌地收回了手。
她直起身,只见江奕白把那杯酒送到了唇边,扬起脖颈,突出的喉结伴随吞咽的动作接连滚动几次,把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液一饮而尽。
红酒色泽鲜艳,他好看的轻薄唇形挂上一层艳丽的水光,莫名添了几分放浪形骸的性感,比酒更会引人沉醉。
江奕白漫不经心地拖腔带调,仿佛当真是一不小心:“多喝了一杯。”
他歪头向她,笑得风流恣意,梨涡明晃:“算她的。”
酒吧灯光昏黄迷离,一应场景恍惚正在扭转变形,叫人看不真切。
巩桐视线花了一瞬,错觉在他明亮清俊的眉目间捕捉到了当年的影子。
又见到了那个经过香樟,跑过长廊,张扬在球场的少年。
这一幕着实不同寻常,引得更多人闹腾,就连相隔老远的嫂子岳姗都扯着嗓子问:“你俩什么情况?”
“没什么。”江奕白放下酒杯,浅笑着打发。
其他人不信:“不会吧,你什么时候帮妹子喝过酒?”
“江狗,你对这位妹妹不一般哦。”
“妹妹长得是漂亮,你们不会暗度陈仓吧?”
乱七八糟的揣测越来越离谱,巩桐隐在暗处的双颊止不住地增温,快要烧起来。
林宇飞听不下去了,放大嗓门喊:“行了行了,他丫的什么情况,你们几个会不清楚?万年单身狗一只。”
巩桐拉住背包肩带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扣动两下,他还是单身啊。
被当众调侃了的江奕白也不甚在意,手一挥,招呼巩桐:“他们上辈子全是哑巴投的胎,不用搭理,坐。”
巩桐便不管了,走向左手边的空沙发,先找位置落座。
怎知她才坐下去一秒钟,身侧的沙发就陷下去一块。
江奕白也坐了下来。
钻入鼻息的空气都似潮润清爽了一些,又卷有他身上沾染的,薄薄的醇厚酒香。
格外奇异的感觉,分明他们昨天才坐过同一辆车的后排,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跟在自己坐过来的,巩桐仍然不受控制地错乱了心跳,颤动了黑长睫毛。
但江奕白并没有找她搭腔,她正襟危坐须臾,迟缓地转动脑袋打量。
林宇飞和岳姗的朋友不在少数,将卡座填补得满满当当,只有这边还剩几个空位,江奕白坐过来理所应当。
巩桐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及时止住混乱的思绪,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那些人还在聊江奕白,举起酒杯和他吹:“自从你去年回国接管了江氏,就跟得了工作癌一样,一个女人都没找过吧?”
另外的人接话:“他岂止是工作后没找过,在美国读大学也没找过啊。”
“他简直是油盐不进,连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叶大小姐都追不下去咯。”
“妈的,你不会还害了和尚病吧?”
巩桐捧着暖热的玻璃杯,不动声色地去瞟他。
江奕白慵懒且疲倦地靠着沙发背,一双长腿交叠,干脆把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领带扯了下来,随意地缠上了手:“金融狗不配。”
巩桐眼瞳一直,难免惊愕,他大学竟然读的是金融吗?
她以为他当年哪怕离开得匆忙,也一定会追随本心,坚决选择热爱的风景园林,并做成为之奉献终身的事业。
有太多人质疑、询问过巩桐从前填报志愿的原因,她一般都敷衍过去。
她很难说自己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定,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巩桐曾经天真地想,一欢迎加入南极生物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个圈子再大,终归是有限的,她要是学了和他一样的专业,植根于同一个领域,不停向上攀升,说不定兜兜转转,他们还有机会碰面。
如何会料想,江奕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方向,根本没有涉足过这个圈子。
难怪她从来没有在这一行,听闻过他的名字。
巩桐还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尚且不足,够不上他已经达到的高度。
尽情变化的镭射灯从后方打来,巩桐眸光低落,快速瞧见地上闪出了两道因为灯光变幻,交错贴合的影子。
她眼中充斥的诧异与失落好似都在这片模糊的倒影中释然了。
八年太过漫长,人潮汹涌难测,意想不到的经历,意想不到的原由,远隔重洋的他们还是再次遇上了。
他还成了她的甲方。
“我没谈过恋爱,你也想笑话我?”江奕白关注到她异样的神色,身体稍微倾斜,侧向她问。
“啊?不是,我不想。”巩桐赶紧把视线从两人的影子上挪开,唯恐被他窥破端倪。
江奕白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在暗色朦胧的灯光下定定注视她,轻微挑了下眉:“你谈过?”
巩桐不明所以,胡乱摇头:“没。”
这些年,她也一个没谈。
两人正聊着,林宇飞端着酒杯坐过来,和江奕白碰了一下杯:“你俩好多年没见过了吧,聊什么呢?”
江奕白只应了他第二个问题:“问她谈没谈过恋爱。”
“你问她这个干嘛?”林宇飞费解,他向来不多管闲事。
这同样是巩桐的困惑,她又灵又圆的鹿眼满是探究与期待,好奇他会怎样回。
奈何江奕白抿了一口酒,老神在在地卖起了关子,置若罔闻。
“你丫是不是想改行当月老,给她介绍男朋友啊?”林宇飞被人灌了几大杯,摇摇晃晃搭上江奕白的肩,不算清醒地自问自答,话语间有因在北城浸染多年,明显的京腔。
“成啊,她妈这两年开始着急了,总想飞来北城带她去相亲,你现在做生意,认识的青年才俊肯定多,赶快给她物色一个,要贼牛逼,知冷知热的那种哈。”
巩桐心头一紧,恐慌地看向江奕白。
周遭歌舞放纵,喧哗不止,江奕白拿开了酒杯,调整坐姿,上半身倾向前方,手肘撑去膝盖处,偏头朝她瞧来。
他浅色双瞳眯了眯,被酒吧光线影响得晦暗不明,像是翻涌着无尽打量,别样兴味。
忽而,江奕白薄唇轻启,缓慢开口,应下了:“行。”
第29章 巧了
传承千百年的汉字文化博大精深, 美妙无穷,犀利无穷。
巩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一个字可以刺耳到这种地步。
尤其这个字还是由那道宛若云中清月的澄澈嗓音送出来的, 钝刀子磨肉一般。
巩桐不由自己地蹙了下眉, 定向江奕白的眸光下意识含了不加掩饰的嗔怪。
江奕白似是惊奇居然能从她多为木讷的脸蛋上,窥见如此明目张胆的生动表情,憋不住莞尔。
好像那年在火锅店聚餐,她也气恼地瞪过他一次。
“不想找男朋友?”江奕白颇有雅兴地问。
“不关你的事。”巩桐憋住一腔不上不下的闷气,冷淡回完, 转过了脑袋。
江奕白看着对向自己的, 圆乎乎的后脑勺, 浅浅牵了牵唇,掉头找林宇飞聊:“我和她昨天就见过了, 还送了她一程。”
巩桐目光所及在前方交杂混乱的靡艳舞池,耳朵却竖得老高, 清楚地入了耳, 不明白他怎么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最后半句似乎被他有意咬重了字音,裹挟让巩桐不知所以的深层含义。
林宇飞组的局通常会闹到凌晨, 甚至是通宵, 巩桐玩不到那么晚, 百无聊赖地坐到十一点过,便和他们告辞, 率先出了酒吧。
她开车来的,正要摸出车钥匙, 去找停车位, 江奕白也大步走了出来,驻足在她几步远, 足以用余光瞥见的地方。
他早就让司机下班回家,当下翻出手机在联系谁。
巩桐清楚他喝了酒,不可能开车上路,估摸是打算找代驾。
但时间已然接近零点,又是处于酒吧一条街这种对代驾需求量极大的地方,没有提前预约的话,大概会排很久的队。
巩桐曾经和同事们团建到半夜,便有过在寒风中,干等代驾半个多小时的悲催经历。
她指腹摩挲车钥匙的凹凸纹路,看着江奕白孑然立在风口的身影,心头没来由地发软,耳畔鬼使神差地回荡他先前和林宇飞提及的昨天送过她一程。
巩桐原地纠结片刻,主动上去说:“我送你吧。”
江奕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神情寡淡。
巩桐被他盯出了慌乱,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正好可以还你昨天送我的人情,还有今晚那杯酒。”
夜风几多温和,江奕白湛了月华的细软发梢被吹得有些乱。
他眸色沉沉地瞅了她半秒,迎着清冷的皓月,徐徐扬起了唇角。
巩桐茫然无措,攥紧了车钥匙:“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当我没来说过。”
江奕白开口却是:“巧了。”
巩桐清秀婉约的面庞流露一丝不解。
江奕白收起手机,正面向她,音色卷上了经过酒液浸染的低哑:“我正好有这个打算。”
纸醉金迷的酒吧附近往往嘈杂,巩桐的注意力全部在他身上,清晰地听见了这句话,不免怔住。
这意思是他原本就想让她送吗?
为什么?
不会也是为了叫她还人情吧?
印象中,江奕白不是小气计较的人,他帮过她无数次,没有一回索求过回报。
清风悄无声息地缭绕两人,江奕白见她一头浓密的长发被吹到了后方,莹润的小脸完全展现,镶嵌其中的漆黑双眸睁得浑圆,透出了不谙世事的迷惘与呆萌。
和高中如出一辙。
他自眼底外涌的笑意愈加浓郁,梨涡都现了出来。
“走吧。”江奕白出声提醒,否则不知道这姑娘能傻站多久。
巩桐这才回过神,抓紧时间带他去停车的地方,解开了车锁。
和江奕白宽敞舒适的宾利不同,巩桐这辆廉价的代步车空间狭窄,座椅平平无奇,个高腿长的成年男人坐进副驾驶,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拥挤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