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虽不算濒危保护动物,但为了其漂亮的羽毛,一直被偷猎者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
林逾静像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轻松,“我们都知道,那几只翠鸟如果被带走。下场就是为了保持它羽毛艳丽的颜色,而被活着砍掉头颅,撕掉翅膀。”
“这么残忍!”
“单是说着,就很残忍了,亲眼目睹只觉更加触目惊心。”
褚言朝着林逾静竖了个大拇指,问,“那后来,救下那几只翠鸟了吗?”
祁渥雪点头,“翠鸟是没事。但林逾静为了追其中一个偷猎者,直接失足从山上滚了下来。”
“我们背着她赶去山里的小诊所时已经很晚了,而且没有麻药。她就咬着块毛巾,在大腿上生缝了十几针。”提起这件事,祁渥雪就会想哭,因为她就亲眼看着,林逾静差点滚落悬崖。
“傻死了!”祁渥雪眼睛一红,“自从那之后,她连短裙和短裤也不穿了,觉得不漂亮。”
林逾静戳了戳祁渥雪手臂,她还在笑,“可我觉得那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一没生命危险,二没骨折。”
沉默多时的陈京澍,突然看向她,问道:“保护动物的勇气值得鼓励,但为什么不能先好好保护自己。”
林逾静若有所思,苦笑着低垂下头,有些自嘲地回了句,“它们比我有价值。”
这句话一出,在林逾静没看到的视角里,陈京澍眼眶都红了。
很久之后,他和褚言突然聊起这件事,连话音都是颤的,“原来听她自贬,我心脏会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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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了,不提了,学姐最不喜欢提旧事。”张嘉乐岔开话题,给林逾静夹了一块水果蔬菜沙拉里的芒果。
失神的人,也没看是什么,直接便用筷子夹起往嘴里送。
陈京澍皱了下眉,快速伸手从林逾静筷子上夺下芒果,“她不能吃芒果。”
一整个餐桌的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看这场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
“啊!学姐对不起,我不知道。”张嘉乐立刻道歉。
林逾静手中的筷子也被陈京澍直接拿走,“芒果汁都不能碰的。”
“学姐,你芒果过敏严重吗?”张嘉乐回忆,“我之前应该没给你送过芒果吧。”
“刚刚只顾着想从前的事,是我自己没注意。”林逾静这才从晃神里清醒过来,解释道:“我过敏不算严重,就是全身会起红疹,又痛又痒。”
倒是祁渥雪抓住了重点,看向陈京澍问道:“前夫哥是怎么知道,我们静静芒果过敏的事?”
林逾静赶紧拍了她手臂一下,“别乱叫。”
“前夫哥?”陈京澍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网络梗。就是爱得深沉又没结果的,前男友的意思。”祁渥雪解释道。
陈京澍边拿纸巾擦手,慢悠悠说了句,“知道前妻姐过敏,自然是她在我面前吃了一整个热带芒果。”
“...”
林逾静无语的同时,也回想起来澎镇夏天。有邻居送来一箱热带芒果,每一个都澄黄饱满,散发着浓郁果香。
从前她家里买的芒果,都会被父母偏心的只留给弟弟吃,她到了澎镇后才第一次知道芒果的味道。
只是没想到吃完没一会儿,就开始全身起红疹,又刺又痛又痒的感觉,让她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打滚。
陈京澍冒雨跑出去给她买来过敏药和药膏,内服药她快速就吃了,涂抹药膏时才想起来陈璇不在家,后背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林逾静红着脸,坐在卧室床上喊陈京澍名字。
他进去时,她就拿被子盖着前半身,露出光洁雪白的后背,问:“你能帮我涂后背吗?”
少年人,喉结抵着衣领,连克制都难以自持,不住地吞咽口水。
然后,陈京澍涂着涂着,突然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她喊:“你怎么了?”
陈京澍的回答,让林逾静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笑出声。
她也真的笑出了声,就在陈京澍阴沉沉注视着她时。
“笑什么?”陈京澍低声警告道。
林逾静挑眉,“笑某人,给女生涂药,自己害羞到流鼻血。”
“...”陈京澍撇了撇嘴,半晌也没想出一句回怼的话。
“这么说来,过去多年,陈总都还记得关于静静的细节。看来当初对这份感情很是深刻。”祁渥雪颇有感触道。
陈京澍回得坦然,也没有自持身份,或是因为自己被大家调侃而显得别扭,说道:“认真对待一段感情,不该是件正常事吗?玩弄感情,没什么好骄傲的。”
第20章 认输
林逾静低垂着头, 努力将视线聚焦在筷子上,可发现无论如何, 余光内都是陈京澍的身影。
尽管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他脸上低沉落寞的表情。
话音淡淡,却在细品后极易被发现那是伤情的底色。
“听陈总的话音,怎么感觉您当初和林同学分手,不怎么愉快?”有人好奇问道:“难道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初冬的餐馆包厢,空调暖风温度开得足,吹得人脸颊皴红。
林逾静半披散着头发,才勉强盖住耳畔垂血。
“静静,可以讲讲吗?今天在座三分之二都是你娘家人, 我们给你撑腰评理, 看是谁的错。”
林逾静的笑顿时有些僵硬, 先是摸了摸鼻尖,思索着如何应对。
她想陈京澍此刻一定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听她如何将曾经那段由欺骗组成的童话故事, 重新编排讲述。
并且好奇,她的“娘家人”听了之后,会如何帮她讨伐那段不欢而散的初恋纪事。
“那个时候...”林逾静张了张口,第一次觉得自己语言组织能力是那么的弱。
既做不到美化自己, 又无法扭曲事实。
“那都是很多年前,我们年纪尚小时的事了。”她没想到陈京澍会突然开口解围, 并把话题直接终结, “彼此对感情的认知都是懵懂又天真的,不适合再去以成年人的视角二次评判。”
祁渥雪在桌下握住林逾静的手, 附和道:“陈总说得有道理。况且,感情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非黑白。还是要主人公自己, 冷暖自知。”
“其实我更好奇,陈总和静静会不会因为之前的感情,影响现在的工作。”徐继白憨憨一笑,“仅是我作为联盟创始人的好奇。”
陈京澍淡淡道:“作为合作方,我现在更关注林同学的能力。”
林逾静小心抬眸,正对上陈京澍视线。
他目光沉寂,有微凉的雪意寂寥。
像是在说,轻舟已过,他并非刻意维护,而是不愿再去撕扯自己的伤疤。
他们之间,除了爱恨,还隔着母亲、生死、抛弃和欺骗。
细究起来,宿命被纠缠得太深,如大树盘根错节的根茎。
她伤,他自然也不可能独行其是。
于是嬉笑间,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旧事被翻页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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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聚餐结束,已近上班、上课的时间,大家站在餐馆外准备散去。
林逾静和祁渥雪站在一处,张嘉乐就紧紧跟在她身边,怀里是她打包好的画,肩上背着她的包。
“真不用我和徐继白送你俩?”开完会,祁渥雪和徐继白要回联盟针对今天提出的重点问题,再进行复盘丰富。
“客户住在南郊,太远了。”林逾静一早就和客户约好下午去送画,“有张嘉乐陪我,我们坐地铁转乘公交,就当下午去散心。”
祁渥雪点了点头,“好吧。有乐乐陪你,我也放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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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哥,你还真别说,我现在越看那个小孩,越觉得他和你高中时特像。”褚言趴在车窗沿上,悠悠说了句。
陈京澍没搭腔,只冷冷回头瞥了林逾静一眼,才发现林逾静和张嘉乐皆是穿了相同款式的白色呢子大衣。
两个人匀称的高挑身材,帅哥靓女并肩站着,是足以让路人感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烈女怕缠郎加上初恋buff,小张还真有可能追到静静。”褚言回过头,正对上陈京澍阴沉的表情,被他冷飕飕的眼风剜了一下。然后识相地立刻转移话锋,“当然,那也是因为他和你太像了。人嘛,都会反复栽在初恋上。”
“你要是觉得闲,就自己跑回公司。”陈京澍皱着眉,突然推开了车门。
褚言还以为他恼羞成怒,真的要把自己丢下车,赶紧又辩解道:“不过现在你俩一点也不像。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陈总才更具吸引力,我个人更爱人夫叔感的您!”
谁知陈京澍根本没搭理他,双手没入西裤口袋,对着不远处的人叫道:“林逾静,你去哪里送画?”
像是不由控制地下意识动作,林逾静在陈京澍开口那一瞬间就回过头去,“南郊那边,叫什么旧苑港。”
壹京老话,东商西贵,南贫北困。
南郊那边多是工厂,且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过去,路线绕得很。
“我刚好要去南边的工厂看一批货,顺路送你吧。”陈京澍满脸坦荡,真的像是将过往全然放下后,欣赏下属的体贴老板。
褚言都惊了,趴在他身后的位置,低声吐槽一句,“大哥,工厂什么时候从西边搬到南边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逾静自是不知实情,只担心会麻烦他,“不用了陈总,我和张嘉乐乘地铁转公交,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陈京澍点了下头,也不着急应话,“那也行。只不过上次听过去的同事说,单是等公交就等了一个小时,后来等不及打了辆车,花了足有两三百。”
闻言,林逾静愣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反应不及,“这么...难过去呀...”
她学校在北四环,最远也就往东二环去,南边的路况确实不熟。
而恰好这时,她手机响了起来,是约好时间的客户。
刚一接通,伴着甜腻电流音的女声就传了出来,“你好,下午能早点到吗?我晚一些还要去医院,做骨科康复治疗。”
林逾静看着仍站在原地的陈京澍,回道:“好,当然没问题,我差不多...”
陈京澍伸出手朝她比了个1。
“我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到。”
“好,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林逾静尴尬抿了抿唇角,朝陈京澍挪步,“看来,还是要麻烦陈总。”
“这没什么。”陈京澍扶着车门,淡淡道:“只不过,车里就剩一个座位,小张同学不太方便一起了。”
“那怎么行...”张嘉乐像被抛下的小狗,委屈巴巴地看着林逾静,“学姐,我不陪着你,你怎么回来呀!”
谁知陈京澍直接阔步朝他走去,身材挺阔高俊的成熟男人带着身高与气场的双重压迫,直接从他怀中拿过画和书包,“有我在,一定怎么带她过去,怎么带回来。”
褚言:“小朋友,私家车肯定比公交车坐着舒服,你还是赶紧回学校好好学习吧。”
林逾静回过头,张嘉乐就更委屈了,“学姐...”
“嘉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客户这边催得很急。”林逾静只得安抚他道:“你先和徐师兄他们回学校,好不好?”
小狗委屈,小狗不甘心。
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听林逾静的话,跟着祁渥雪离开。
陈京澍这才转身,对她说道:“上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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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暖风一吹,尽是乌木沉香的味道,林逾静觉得自己衣服和发丝都染满了陈京澍的香气。
任墨引启动车子出发后,褚言就迫不及待转身,“我看看你画的稿子。”
林逾静一直是拿纸盒包裹作品,方便客户收货前验货。
“画的真不错!”花海背景繁而不乱,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面朝太阳,后背是因希望生出的一双翅膀,“虽然我看不懂画,但这个花海和光线氛围,真的美极了。”
林逾静觉得这场工作聚餐,让他们三人的感情朝前走了一步,陈京澍和褚言似乎对她产生了很大的改观,起码再也没有冷嘲热讽。
“这幅作品的客户,前年出车祸导致高位截肢,刚刚走出自暴自弃的阴霾情绪,所以为她创作时的主题是新生和蜕变。”林逾静声音柔柔解释道。
“这幅画,你画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月。”
褚言小心翼翼将画放回到盒子里,又问,“我听曲溪说,她本科时一直在美术培训机构代课,收入虽然不如私稿高,但是环境稳定适合女孩,你怎么不也找一个机构?”
林逾静点头,说道:“我本科时也在培训机构代课,只是后来加入百校联盟,经常需要出差。接商稿我可以控制时间完成,工作比较灵活。”
“今天听了林同学很多事,我更佩服你了。”任墨引瞥看后视镜说道:“你一定特别喜欢动物,所以才愿意放弃更加稳定的工作机会吧。”
林逾静若有所思颔首,抿唇浅笑点了点头,“是的。人是会为热爱让步的。”
“那轻易就被放弃的,是不是因为不爱?”一会沉默听他们聊天的陈京澍,突然语气颇伤问道。
林逾静咬着唇角,口腔内尽是苦涩腥甜的血。
她其实也有告诉陈京澍真相的冲动,可当年的事情,确实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这是无法辩解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