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最初进入别墅的时候, 就见过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探照灯一样刺眼。
陆怡晴有了这样的一种猜想。
这位首席执行官不仅背叛了安夫人,还背叛了组织。
也许咖啡馆店长作为嫉妒的人,也是组织的人, 她的存在会变得碍事。
所以他需要先处理掉一切麻烦的障碍物。
但, 就算是这样, 还是有一些疑点, 令陆怡晴感到困惑。
她看着首席执行官,希望后者能够解释给她听。
然而还没等他说些什么, 观众席上开始此起彼伏地惊呼了起来, 陆怡晴抬眼看向现场的转播大屏幕, 那上面播放的显然不是竞选广告,甚至也不是什么别的广告。
而是黑屏。
那不太像是停电或者故障。
毕竟是这么隆重的日子, 主办方总该有一揽子的备用计划。
屏幕沉寂了三秒后,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那上面。
她戴着面具, 那种随处可见的、苍白的、只有五官的面具。
“我将这里揭露丑闻。”
“有关于玛丽珍·安。”
“我相信警方已经拿到了相关的证据, 玛丽珍·安做过的事迹都会在这个时候呈现。”
变声器下面的声音有些沙哑。
但陆怡晴不会听错, 那是咖啡馆店长。
随着那个众所周知的人名出现,观众席掀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嘈杂声。
因为安夫人早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大善人, 她真切地拥抱过绝症病人,建立起学校和图书馆,为贫民窟的人们带来面包和牛奶。
陆怡晴眨着眼睛,她突然看向了首席执行官:“……警方没有拿到相关证据。”
首席执行官同样看向了她,他在听到陆怡晴的这句话后,不再像之前那样假装镇定。
他的脸上的开始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然而大屏幕上的那个戴面具的人并没能说出更多的话。
在这个时候,直播又被突然地掐断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出事了。
陆怡晴迅速地从这个小片段中反应过来,她豁然站起身,开始往员工通道跑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她,他迎面走过来试图制止她:“这位小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怡晴一个背摔扔到了地上。
工作人员:?
他这个礼拜刚刚把健身卡升级成了超级VIP!这是怎么个事?
陆怡晴迅速地往后台跑去,拍摄录制的团队和后勤小组都在那里。
但刚进去,陆怡晴就发现那里工作人员倒了一地。
她蹲下去,检查了其中几个人,发现他们只是陷入了昏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陆怡晴往里面走去,然后在最里面的房间发现了血腥气息的来源。
是记者女士。
她仰面躺在地上,心脏处扎了一把刀。
刀柄上刻着“S”,是那个连环杀手。
陆怡晴走过去,她轻轻地抱起她。
已经没救了。
但陆怡晴决定为她做点什么。
至少她死亡的地点会是温暖的怀抱,而不是冷冰冰的地板。
记者女士微微睁开眼,发现是陆怡晴,她喃喃着什么,陆怡晴贴近了她的耳朵:“什么?”
记者女士费力地挤出那几个字:“装着病毒的U盘……别忘了把它拔下来……那可以……揭示安夫人……”
陆怡晴看向房间里的电脑,主机上果然有一个电脑。
上面插着一个U盘。
U盘的样子很眼熟。
陆怡晴见过。
那上面的LOGO和咖啡馆店长的咖啡馆一模一样。
她超爱她的咖啡店。
也就是在这一刻,陆怡晴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咖啡馆店长的拖鞋上沾着的水。
她在萨琳娜跳楼后去过她的病房。
当然肯定不是去安慰她或者看热闹。
没有任何温言和抚慰能够安抚记者女士的悲伤。
——但复仇可以。
陆怡晴终于明白了:“……你们这个临时结盟的团队,目的为的就是在这一天,向全国人民扳倒安夫人,是不是?
记者女士喘了一口气,她眼里的光开始暗淡下去,但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陆怡晴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咖啡馆店长表现得很奇怪,但她却始终都没有做过任何不利的、负面的事。
也许她一开始是嫉妒的人,但,人是可以背叛和被背叛的。
她先是找上了首席执行官,和他结盟,他用枪击案保证她受伤,但是不会死亡。
这样,警方就会高度重视她的安全,她就可以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编写病毒。
她本来就是程序员出身,又在互联网公司当过码农。
但她需要一个契机,把病毒顺理成章地带进公共环境。
入侵全国网络是不现实的,但如果是入侵这样的地方,但又能保证全国人民都能看到,还是很简单的。
也许他们原定的计划是让首席执行官在观赛的时候找个机会偷偷溜进后台,把U盘插进去。
但记者女士出现了。
她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她的新闻稿写得很漂亮,不是现在的小记者可以媲美的。
她完全可以借着自己的身份顺理成章地进入后台,然后请这里的工作人员吃一些下了分量足够的安眠药的点心,然后趁着他们都昏睡的时候,顺手把U盘插上去。
不会有人阻止的。
于是,咖啡馆店长在萨琳娜跳楼、记者女士摔掉了水壶后,偷偷地进入了病房,询问她要不要加入,想不想复仇。
记者女士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警察询问她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肯说。
一旦开口,就会被盯上。
而她不能死,她得活着。
活着才能复仇。
陆怡晴想起医院的医生和保护咖啡馆店长的警察都说她很安静,没什么异常,除了休息就是玩手机。
那个时候的她也许不是在真的玩手机,而是把手机刷了个系统之后,在编写病毒程序。
与此同时,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她不能和任何人说。
安夫人可以通过念珠监控底下人的一举一动,而嫉妒当然也可以控制她。
但她仍然表现出各种各样的异常,她表现得太烂太反常,嫉妒就越不可能安排她做任何事。
否则会被警方怀疑。
他不会冒这个风险。
陆怡晴终于懂了。
她想,可是有些晚了。
记者女士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她想要说些什么,关于安夫人,关于那些阴谋,但最后,她只来得及喃喃出一个名字。
“萨琳娜……”
她的孙女。
她的女儿和女婿因为一次意外双双身亡后,就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麻烦。
会哭、会闹、会跑、会叫、会吵得她整夜睡不着觉。
她的女儿是很乖巧安静的,也许是像她的父亲。
早知道她就不把女儿嫁给他了。
她把全部的爱倾注给了萨琳娜,希望她可以快乐地长大。
但她是祖母,是不能取代妈妈的。
有很多次,萨琳娜因为没有父母而被同龄人欺负、霸凌、嘲笑,她总是不能及时赶到。
她是个失败的祖母。
某天,她因为写了一次艳照门的新闻而被安夫人找到。
温温柔柔的女人用着柔和的词句劝她不要说那些话。
否则萨琳娜会有危险。
她话音刚落,年幼的萨琳娜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中了坐在那里的安夫人,温柔美丽的安夫人。
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她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拉着安夫人的手问她:“她是谁?这是我的妈妈吗,祖母?”
安夫人的回应是抱起了她,她的话语像裹着刀子的蜜糖:“亲爱的,是的,我就是你的妈妈。”
她用卑鄙的手段取代了母亲的位置,给予萨琳娜她所需要的温和和爱,她赶走了萨琳娜身边的霸凌者,她鼓励她从阴影中站起来。
于是年幼的女孩开始狂热地崇拜她的“母亲”,她的“神明”。
神明创造了生命。
母亲创造了生命。
而萨琳娜坚定不移地为二者画上了等号。
她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的爱,她从安夫人那里得到了。
她愿意为安夫人的爱去做任何事,包括作为情妇出现在各个官员床上,包括和房地产的未婚夫订婚用来炒作房产洗钱。
因为在那之后,她总能得到安夫人的夸奖和鼓励。
到后来,有人偷偷地溜进病房,告诉萨琳娜。
她需要去死。
她死了,安夫人才能平安,才能一清二白。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带着她全部的信仰和爱。
她有的时候也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在哪里,理由是什么。
但是她忘了。
孩子爱妈妈,本来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于是萨琳娜死了。
她在天台的阳光下,一往无前。
记者女士喃喃道:“我想……我只是忘了告诉她,我也同样爱她。”
她好像忘了那首童谣该怎么唱了。
“父亲啊,去往……去往……”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陆怡晴附和着她,轻轻地唱。
“父亲啊,去往远方,为我狩猎月亮;
母亲啊,拿起针线,为我编织梦想;
孩子啊,要乖乖地睡去,好好地长大,为他们举起太阳。”
记者女士在这个时候突然颤巍巍地抬起手:“逃……快逃啊……”
陆怡晴没有听清。
她低下头去问:“什么?”
记者女士的话没能说完,她的眼皮颤动了两下,便就此凝固在那里。
连同那只手,一并垂落下去。
陆怡晴抬起手,为她合上眼睛。
她听到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
“你没听到吗?她让你逃跑呢。”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显然是上了年头。
陆怡晴回过头,发现是一位年长的老人站在那里,如侧写那般,他个子很高,看得出来身体很结实,有过长期锻炼,他风度翩翩地穿着风衣,右手插在口袋里。
最主要的是,他的长相,让她感到熟悉。
外面似乎有些骚动,人群吵吵嚷嚷,似乎又出了什么事。
陆怡晴看着他:“你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老先生语气平和:“我以为满大街的通缉令已经足够让你认识我了。”
他顿了一下。
“刚刚去解决了一些麻烦的来源,现在,刚好来解决你。”
他看着她,语气和蔼地问。
“该怎么称呼你,陆怡晴?还是忒弥斯?”
陆怡晴顿了一下,她将记者女士轻轻地放下去,继而礼貌地点点头:“叫我陆怡晴就好了,‘嫉妒’先生。”
后者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的光就锋利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小姐?”
“能这么称呼我的,只有七宗罪的人。更何况——你是一个左撇子。”
暴怒说过,之前组织内部会议的时候可以发现这一点。
陆怡晴看着他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笑了笑,那形状像是藏着一把枪。
“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不过我承受不起。”
嫉妒假装没听到她的前半句话,笑了。
“别说什么承受不起的话,你很厉害,组织的那么多人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傲慢’、‘贪婪’、‘色.欲’、‘懒惰’,至于暴怒,她现在算是成了你的人?”
陆怡晴摇了摇头:“她是自由的,不存在什么我的人她的人。”
老人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堆起了皱纹,但这并不妨碍他是属于那种帅老头的类型,温和的笑意让人生不起任何警惕心。
“可惜,我并不是嫉妒。左撇子的人到处都是,不是吗?”
陆怡晴盯着他:“你当然是,那颗子弹上已经标记了你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