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怡晴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但并不是悲伤,更像是压抑着的愤怒。
有一位警员在床头柜找到了一封压着的纸条:“局长,我们好像找到一封疑似的遗书。”
【对不起,我压力太大了,到此为止吧,哥哥。】
长女是老会长的第二个孩子。
能被她称之为哥哥的人只有长子。
长子看清楚这封信的内容的时候,脸色先是一白,继而就扭曲了起来。
警察局长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为什么她会提到压力太大了的字眼,是因为你给他施加了什么压力吗?”
长子听了他的话,表情有些扭曲:“只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可能是爸爸的死亡带给她的冲击力太大了,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好提的。”
话虽如此,但警察局长明显不信。
他很快就找到了林家的堂姐,并把她单独带去问话:“你知道媛小姐和林少爷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堂姐是长子公司的副理事长,自然知道如今爆出更多的家族丑闻只会落人话柄。
于是她言简意赅,试图轻描淡写地抹掉这件事:“他们之前关系是很好的,我不太清楚。”
话虽如此,她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很久之前,她曾经被他的亲哥哥推下马背,还因此而毁容,后来出国经历了好几次修复手术。”警察局长说,“我觉得这并不能称之为好的关系。”
堂姐说:“谁都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大哥也才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是不会长喉结的。”警察局长说。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从堂姐的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
他们是命运共同体。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老会长的私生子。
也不是没有耳闻过那些风言风语,这孩子据说因为是老会长的白月光生下的孩子,可能会得到遗嘱方面的特别优待。
不过宣读遗嘱的话,他们还需要回米蓝集团的总部,当着理事会的成员让律师宣读这些内容,公司的事宜他估计插不上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他,但是不动产的话,也许可以占一个大头。
听说老会长在国外还有好几栋庄园和城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房东坐他对面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只是言简意赅地先入为主:“我是个私生子,他们商议的时候,不会邀请我,所以我知道的不多。”
虽然他也姓林,但林家的佣人都比他更有代入感。
警察局长说:“说你知道的就可以了。”
房东想了想,道:“在那之前,我曾经听到他们要不要公开老会长的死亡真相,也就是要不要公开这场谋杀。”
警察局长安静了片刻。
不公开的理由很简单,老会长是米蓝集团的代表人,他闹出了这样的丑闻,只会让自己的集团陷入一地鸡毛。
长子和长女都分别是米蓝集团的受益者,希望他们的爸爸立刻死掉是一回事,但他们绝不会希望他们的利益因此受损。
房东接着说:“长子说是不想公开,但长女想公开。”
警察局长问:“为什么?”
房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更奇怪了。
难道她不是受益人吗?她打算摆脱米蓝集团,当一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
警察局长思索了片刻,没有得到相符合的逻辑。
正在这时,他的下属敲了敲门,示意局长出来谈话。
警察局长吩咐另一个记笔录的家伙尽可能完整地记录下来,然后走了出去。
“我们发现了一件怪事。”那个警员说,“媛小姐的床头柜里有两只婚戒。”
“婚礼当然有婚戒。”警察局长说,“那两个戒指很特殊吗?”
警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其中一枚戒指,刻的缩写不是新郎的缩写……是林先生的。”
警察局长愣了一下:“另一枚呢?”
警员摇了摇头:“女戒没刻。”
警察局长接过了那两只戒指,看花纹和样式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是一对。
而男戒的内部也如警员所说的那样,只有长子的名字缩写对得上。
警察局长皱眉想了想,他重新找到长子,让他伸出手。
在长子惊愕的目光里,他把那枚戒指推上了他的无名指。
尺寸刚刚合适。
警察局长看了看长子。
长子似乎认识这枚戒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枚戒指。”
警察局长不会错过他的表情:“媛小姐的房间里。”
长子的脸色介于难看和果然如此之间。
他有些不自然地抽回了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觉得可以谈。”警察局长说,“为什么刻着你的名字的戒指会出现在媛小姐的房间里?而且只有男戒刻了名字,女戒却没有——”
他和长女都没有结婚。
于是警察局长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兄妹乱.伦。
所以,她的名字才不能被刻在对戒上。
她想要和哥哥结婚,但却又不能违背道德的伦理。
长子的表情扭曲了一阵,他最后干脆地承认了:“对,是这样的,我妹妹以前从马背上摔下来后脑子就出了问题,她觉得我和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恋人,一直都是她在单方面地纠缠我。爸爸死了以后,她以为这样就能公开我们的关系,我没答应——这个疯女人——所以我们才会有争吵,遗书中的‘压力’也是这个意思。”
警察局长审视着他,他说完这种话之后表情仍然扭曲,如果这真是他内心深处的秘密,那就不该是这种表情。
而应该是如释重负才对。
这不对。
警察局长还想进一步地追问,却见长子打了个手势,他站了起来。
“我希望局长能为我们保密,毕竟这种家族丑闻爆出去不是什么好事,她有妄想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她真的是妄想症,还能当上米蓝集团制药公司的理事长吗?
警察局长注视着他,听到警员继续汇报。
“局长,我们还在媛小姐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套包装好的婚纱和礼服。”
长子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偏过脸,语气严厉:“我会派人过来销毁那套衣服,她的妄想症太严重了,礼服,对戒,她已经在举办虚妄的婚礼了!”
警察局长制止了他:“这有可能作为证物,林先生。”
长子有些讽刺地笑了:“她是自杀,难不成你还能找到凶手?”
警察局长一时语塞。
长子偏头想了想,嗤了一声:“算了,如果局长想要,我就送给你吧。”
说着,他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警察局长沉默着坐在原位置,暂时没能找到头绪,因为媛小姐的房间在当时是个密室,似乎没有人进去过。
那两件衣服打开看过,也没什么特别的。
陆怡晴靠着走廊的墙壁,房东转告了她刚才的谈话内容。
陆怡晴若有所思地想着,从罗姆克的话来看,长子应该会很恨自己的父亲,但他却选择对父亲的丑闻秘而不发。
说明他还要继续运营这个集团,不能让流言蜚语传出去。
那么,长女作为他的情妇,应该跟他统一战线才对。
他们是闹僵了吗?
为什么呢?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看到有个警员拎着两套上面套着包装盒的礼服出来了。
她的目光突然一凝。
“等一等。”
警员站住了:“陆小姐?”
“这套西服,我能看看吗?”陆怡晴问,“我不碰,只是看看。”
警员想了想,大约是把她当成了什么少女心的小姑娘,想要看看婚纱。
他摇了摇头,表示有点难办。
“不行啊,我们老大说,这两件礼服很有可能是证物。”
陆怡晴点了点头:“那我过去找他。”
她找到了警察局长,开门见山:“外面的那两件礼服,是从媛小姐的房间里找到的吗?”
警察局长点了点头。
“那和新郎是同一家设计店的衣服。”陆怡晴说。
她看到包装上的LOGO了——她以前不知道这个牌子,还是女主人说自己曾经见过来M公寓的女人穿着一双那样漂亮的小羊皮。
于是警察局长把长子说长女摔坏脑袋得了妄想症的事情说出来了。
说实话,这很离谱。
但他暂时找不到她被人推下去的证据,也暂时无法找到长女的尸体。
她目前只能被定义为失踪。
陆怡晴想,才不是什么骨科乱.伦。
是他的情妇不想再披着别人的壳子活下去,想要一个名分而已。
所以她才不能在那个戒指上刻自己的名字,但也不能刻长女的名字。
她像一只寄居蟹钻进了别人的壳。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但她还是说:“我想要看看那件礼服。”
警察局长原本还想要拒绝,但他看着陆怡晴幽幽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她不会说无用的话,做无用的事。
他喊过来那个警员,让他戴着手套把那套西服展示出来,还问她:“婚纱要不要?”
陆怡晴摇了摇头,她专注地看着那套西服:“这套西装,和新郎的那套似乎一模一样。”
警察局长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你确定吗?”
那个时候,大厅里的宾客都很混乱,所有人都穿着礼服,西服的款式又大差不差,他们也很少有人把目光放在穿的衣服上。
他们都在忙着保护现场,排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据。
新郎因为一直和小袁老师在一起,所以排除了嫌疑。
但当时,大家都戴着面具,因为有一层隔音介质,再加上当时舞池里的音乐,说的话都不一定是原来的音调。
再加上小袁老师心理素质比较差,害怕得要死。
她当时能够察觉到身边的人换了人吗?
她也许,就是被人当做了伪证的证人。
可为什么当初的自己没有发现?
警察局长突然意识到,当时的新郎在嚎啕大哭。
而他把他的结结巴巴和情绪失控都归结为是失去了爱人。
爱人——
警察局长皱起眉:“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总不能真的是“嫉妒”吧?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家族都是富贵人家,到底哪里嫉妒了?
陆怡晴眨了眨眼睛:“也许,新娘爱的并不是他呢?”
警察局长闻言,愣了一下。
陆怡晴复盘了一下自己听到的伴娘说过的话语,和房东给她转述的、她和长女之间的对话——
她突然发现,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哭诉她那段绝望的爱情。
但她从没有提到过另一位主人公是新郎。
只不过房东先入为主地觉得她是在提新郎而已。
林家长女虽然确认了这段对话的属实,但她也没有说过伴娘爱的到底是谁。
她没有撒谎,警察看不出来她撒谎,也许就是这段对话属实,但她没有点出谁是所爱之人。
她也是伪证之一。
比谎言更高明的谎言,就是说真话,但是让人误解它。
于是陆怡晴有了一个猜测。
也许,是“她”,而并非“他”呢?
毕竟在场大家都是非富即贵的富家子弟,如果想要商业联姻,联谁不是联呢?
除非——
她爱上的是一个不可爱之人。
于是那封自杀的遗书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无望的爱,家族困境,无法继续下去的感情。
她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杀。
警察局长豁然站起身:“新郎住在哪一间?”
有人给他指了指,于是他立刻过去敲门。
同时,他还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长子。
新郎很快就出来开了门,他的表情起初有一些茫然,但在看到好几个警察都将他团团围住后,反而有些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