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
“陆小姐请不要再开‘下一个该死谁’这种玩笑了,就算死去的人真的有罪,那也应该交给法律来裁决,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警察局长安静了片刻,他看上去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他站起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我想我会给出一个好的答案,只是接下来我还有其他的事,得先走了。”
“……那个死掉的女孩子,她刚考上研,准备复试。”
陆怡晴弯着眼睛。
“钱老师说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她的双手捧过奖杯,拿过奖状,接过无数张高分的试卷。
最后那双手,在鲜花盛开的花坛里,安静地垂落下去。
她成了那个春天里唯一一朵枯萎的鲜花。
警察局长的背影滞了一下。
“……我明白。”
他没有回头。
“我其实都明白的,陆小姐。”
*
下午的雨下得更大了,山路湿滑,有警员冒着大雨前去查看山路的情况。
发现居然还产生了泥石流,路面被堵死得更彻底了。
堂姐小声地说着抱歉,她解释道因为要举行婚礼,所以她提前把进山路上的那两边树挖掉了好多,因为不太美观,她改成了那种观景用的假树。
“不过我也没办法。”她嘀嘀咕咕地说,“新娘的爸爸妈妈,他们急吼吼地说要把新娘嫁出去,一点时间都不给的,要是提前几个月说的话,我就能好好准备的,至少可以移栽真的树。”
警察局长意识到了不对:“这么急迫?”
一场婚礼的筹备,尤其是这样的豪门婚礼,几个月甚至一年都是要的。
哪有这么仓促的?
他问:“新娘的父母还是没有消息吗?”
堂姐摊着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联系过一次,本来也说好了明天要来的,结果连电话都没打通过。今天又过去打电话,结果他们发现是公馆的内线电话就立刻挂断了,似乎很不愿意联系这边,他们至今还不知道妹妹的死讯。”
更可疑了。
寻常父母在看到有关于孩子的讯息,怎么会这么不管不顾的?
他严谨地问了一句:“领养的?”
堂姐摇了摇头:“亲生的。”
法医小姐附在他耳边说:“一定是闹了那种很大的矛盾,不可调和的那种。”
警察局长想到了那封遗书,点点头。
然后他又想到了陆怡晴说过的话。
他问堂姐:“新娘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应该不是商贾之流吧?”
如果是的话,应该可以在财经新闻的板块看到过他们才对。
不问不知道,一问,堂姐立刻开始滔滔不绝。
她摆了摆手:“嗐,谁家没有几个蛀虫亲戚啊?你可别往外传,也不是我不尊重长辈,关键他们和我年纪差不多,就是辈分高,事业心不强,业务能力也差,完全靠着家族的信托基金过活,但是每个月只有那么点钱,花完了就没有了,偏偏这对夫妻俩还一个赛一个虚荣,之前还买了个赛车场……”
警察局长听完,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的财产来源于信托基金,那么花完了每个月的定额,该怎么办?
借钱吗?
“以前是借过。”堂姐说,“后来被大哥说了一顿后就突然有了骨气,不借了,但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肯定是他们攀上了老会长,我之前看到他们在一起聊天的。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是借了高利贷,那些违法公司一查地址是米蓝集团,立刻就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
她还讲了个冷笑话。
警察局长听着她的话语。
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陆怡晴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假如,是那对夫妻把自己的女儿献给了老会长的话,那么就解释得通了。
他们依靠自己的孩子,拿到了想要的钱财,源源不断。
然后在把女儿嫁出去后拒绝联系,以便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她的那个“亲爱的人”是谁呢?
是新郎吗?
因为想要用自杀的行为抗议父母的暴行,为此甚至放弃了这场婚礼。
警察局长其实不难推断出她想要自杀的理由,他从前见过的,有一些女孩子因为一生受困于心理阴影,无法被救赎,所以选择死去。
他再一次地、不可遏制地想到了陆怡晴的话。
想到了那个漂亮的、优秀的、听上去十分完美的小姑娘。
她跳下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是在向家人老师朋友道歉吗?
还是终于摆脱了那些尖锐的心理阴影呢?
她站在天台的那一刻,有注意到底下的花开得很漂亮吗?
警察局长突然握紧了拳头。
*
因为老会长的去世,长子和长女都在忙碌地使用电话进行集团的沟通,文件的传真,律师,理事会,新闻媒体——
总之一切都需要有人来安排。
在他们工作的时间段,陆怡晴无所事事地在公馆里面慢慢踱步。
小袁老师暂时和院长女儿在一起,给了她一定的私人空间。
虽然白天不太可能有连环杀手过来杀人,但院长女儿还是不放心地给了她一个小铜管。
让她遇到危险就吹响它。
陆怡晴笑着说好,这根铜管看起来很棒砸人一定很疼。
她很喜欢。
她重新来到了昨天小袁老师说闹鬼的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陆怡晴发现,窗户的窗台下面,有一点很不显眼的红色颜料。
很淡,很少,经历过风雨的洗礼之后几乎不剩多少。
但她还是看到了。
是很眼熟的威尼斯。
头顶的雨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陆怡晴眨了眨眼睛,她仰起头,因为翻窗过去,她早已浑身湿透,一脸狼狈。
头顶的窗户不知何时有人探出身来,给她撑了一把伞。
那是一个外国男人,金发碧眼,英俊帅气。
他正用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望着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的狼狈,笑吟吟的。
“你在看什么呀?”
陆怡晴淡定道:“看雨。”
“这里的女孩子都这么浪漫的吗?”他笑了起来,“真好啊。”
陆怡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有接茬,她想要翻回去了。
这个时候,男人开口了:“对了,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罗姆克,是这里的医生,你呢?”
然后她的动作就停下来了。
陆怡晴重新抬头,看向了他。
视线里的男人五官深邃、俊美无俦,就像油画里的神明。
于是她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我叫陆怡晴。”
第64章 (小修)
“陆小姐, 很高兴认识你。”
罗姆克医生笑盈盈地望着她。
“如果可以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我这里有一些国外带过来的点心,一直都想找个人分享。”
陆怡晴眨了眨眼睛:“可以啊。”
十几分钟过后, 他真的抱着一盒点心下来了, 点心盒是那种铜制的,可以反复多次使用的那种。
听说国外的一些家庭会把这样的点心盒或者糖果盒当做传家宝。
陆怡晴看了一眼糖果盒,做工精细, 盖子上面是一群兔子, 还有猎犬。
描绘得很精致。
他打开了盒子,笑吟吟地让陆怡晴随便拿,里面是一些很精致的甜点,香气扑鼻。
公馆有二十四小时都能供应的热水,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水果茶包。
陆怡晴拿了一块饼干, 道谢, 上面的蔓越莓和樱桃干上面的糖霜很充足。
“陆小姐是来这里做客的吗?”他好奇地问, “我以前在这里没有见过你。”
陆怡晴点了一下头:“我是这里的伴娘。”
她顿了一下,问。
“罗姆克是你的真名吗?”
他有些惊讶, 似乎不明白陆怡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把白大褂口袋上的名字标签展示给她看。
【罗姆克·F·斯海弗宁恩】
“陆小姐为什么这么问?”他问, “你以前见过我吗?但我却没有任何印象,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忘记每一位见过的漂亮小姐的。”
陆怡晴笑了一下:“没有, 只是问一句而已, 我没见过太多的外国人。”
“而我和陆小姐恰好相反。”他笑着说,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 见过了很多人, 但陆小姐绝对是特别的那一个。”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哪里特别呢?”
话虽如此,她不过平白问一句罢了。
因为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如此回答:
如此怪异, 如此从容,如此冷静,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
——如此特殊。
但这位罗姆克医生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热切地注视着她。
“你特别漂亮。”
陆怡晴玩味地笑了起来:“你嘴巴真甜。”
“那是当然。”罗姆克语气坦诚,“对于美丽的小姐,我向来不吝啬称赞。”
他说着,又问陆怡晴。
“你刚刚是在看雨景吗?真特别,我还以为看雨景会选择那种濛濛细雨的意境。”
陆怡晴说:“每个人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
罗姆克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每个人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甚至是看世界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是我冒昧了。”
陆怡晴听着他的那句话,总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
然而下一刻,他话锋一转。
“不过,现在这么危险的处境,我劝陆小姐还是不要单独出行的好。现在这座公馆就像一座坟墓,进不来也出不去,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陆怡晴说:“可是你也很危险啊,可你也在独来独往,不是吗?”
“你在关心我吗?”罗姆克笑了起来:“没什么可怕的,我那个时候被注射了过量的镇定药物,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昏欲睡。如果那个凶手想要杀我的话,他早就动手了,又何必在那个时候错失良机呢?”
“我倒是觉得陆小姐比我危险得多。”罗姆克注视着她,“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徘徊在这座公馆,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每个人看起来都那样清白,但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他的目光刮过她的脸颊。
“当然,说不定真的是幽灵?”
陆怡晴哦了一声。
“听说和你们同行的一个老师在这座公馆里看到了鬼。”罗姆克说,“林先生(即长子)也说过,他的父亲害了那么多女孩子,就算是看到了鬼也不奇怪,说不定——就是冤魂复仇,杀死了老会长。”
陆怡晴眨巴着眼睛:“他自己这么说的?”
罗姆克点了点头:“当然。”
陆怡晴玩味地勾起了嘴角。
看来这座公馆里,房东并不是唯一一个憎恨老会长的人。
罗姆克骤然压低了声音。
“陆小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陆怡晴问:“什么?”
“虽然现在是暴雨,山路堵死,但一方有政府力量支撑,另一方也是著名的财团,如果真的对外求助的话,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吧?”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笑,“请一支搜救队难道会让政府和财团双双破产吗?”
陆怡晴想了想,有些好奇:“林家的长子和长女对此也没有任何表态吗?”
“他们还在为要不要公开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死于谋杀而商议。”罗姆克说,“毕竟这件事如果外传的话,会引起不小的震动。”
但如果不公开的话,凶杀案又会引起争议,他们在想用最合适的方法公布集团掌权人的死亡,同时又要把舆论的声音降到最低。
罗姆克耸了耸肩膀:“我建议他们暂时伪装老会长还活着的假象,用鲱鱼罐头遮盖他的尸臭味——然后我就被轰出来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冤。
陆怡晴看着他:“你似乎对于老会长的死一点都不在乎。”
“我是医生。”罗姆克说,“早就见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医生的共情心太强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迟早会把人拖入深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