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装的,不应该两个一起装吗?
陆怡晴回想了一下长女坠楼时候的场景,发觉自己好像根本不记得她当时的表现,那个时候她的存在感也很低。
对于长子的死亡痛苦,却对长女的死亡冷漠——是不是因为她也知道那个坠落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长女呢?
但她现在表演得这么区别对待,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有猫腻吗?
“林小姐,那你知道林先生手臂上的枪伤是他自己打的吗?”警察局长在这个时候开口,“我们的法医小姐打电话确认过了,他胳膊上的枪伤痕迹,只有近距离开枪才有可能留下。”
堂姐故作镇定:“我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有枪这种东西?我们米蓝集团创立至今,从来没做过任何违法的勾当。”
警察局长审视着她:“也许只是我们没看见,并不代表你们没做过。”
就像那个猥亵女孩的老会长一样。
堂姐说:“那你们也只是推测而已,你们没有证据。”
“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开的枪的话,那么弹壳和□□都会放在他自己的身上。”警察局长说,“但我没在病房和他的身上找到任何证据,而他接受治疗之前,最后一个见过的人,除了顶层的那些医疗团队,就只有你——林小姐。”
听到警察局长这么分析,堂姐的脸色反而镇定了下来:“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可以来搜我的房间,也可以来搜我的身,不过局长,我要提醒你,如果你没找到,后续我是可以发律师函的。”
警察局长沉默了一下。
她能够这么说,就代表这支枪不是她藏的。
至少目前不在她的身边。
和这种财团大小姐多生事端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警察局长松了语气:“那么,我们还想问问那些医疗人员。”
佣人要在这之前就已经匆匆地上楼,然后把整个医疗团队都喊了下来。
陆怡晴趁机观察了一下他们,发现大部分都是年纪很大的、中年男女性,且头发稀疏,看起来就很值得患者信赖。
于是罗姆克医生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年轻(相对而言)、美貌、且是唯一的一个外国人。
陆怡晴突然想起了警官先生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他看上去很正常,查不出什么东西,但正因为查不出什么东西,所以又显得不太正常。
老会长的随行医疗团队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无论资历还是工作经验都比不上其他医生的外国人。
更主要的是,他永远都表现得很从容,很镇定,警察局长当然也问过他。
对此,他的回答是:“作为一个医生,见惯生死是很正常的。”
可是——
他一个一毕业就进入集团工作,从头到尾都只为林家服务的私人医生,什么时候能在这富贵之家经历过那么多生死之事?
要么,他在说谎,要么,他是实话,只是他的背地里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
和罗姆克对比明显的是其他医生,他们的表情都很恐惧且惊愕,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窃窃私语。
医生不会害怕尸体,但会害怕制造尸体的人。
警察局长盘问了他一会儿就放他们离开了,因为复合弓的箭矢走向在客居,而他们都聚在顶楼。
临走前,他叫住了罗姆克:“你知道林先生手臂上的是自己弄的吗?”
罗姆克抱歉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警官,我是医生,不是法医,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得不太多。”
警察局长沉默了一阵,问:“那么,你是故意的吗?”
罗姆克偏了偏头:“什么?”
“给林先生制造不在场证明——我的意思是,故意让他装病躺在在床上修养,但事实上,他甚至还可以爬窗户。”
罗姆克于是轻轻地笑了:“你误会我了,警官。他的确受了伤,这是无可辩驳的,我只是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每个人的体质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崴了一个脚就站不起来了,有的人阑尾炎还能跑完一千公里,病情是因人而异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林先生在中了一枪之后还能飞檐走壁,这属于我的职业失误,但,这绝不是您把我定义为帮凶的理由。”
警察局长目光沉了下来:“他受了枪伤,但你们却一个人都不留下来照看他,不觉得可疑吗?”
罗姆克款款道:“话虽如此,难道不是警官先生说了要派人值班的吗?明明有警方值班,但是死去了这么多人,看来失职的人不是我呢。”
“……”
警察局长闻言,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他脸色铁青。
法医小姐赶紧摁住了他的胳膊:“老大,算了算了。”
警察局长放开他后,罗姆克笑吟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看向了陆怡晴。
“陆小姐,听说你现在很危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保护你。”
陆怡晴眨了眨眼睛:“如果有罗先生为我护航的话,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罗姆克笑容一僵:“我的姓是斯海弗宁恩。”
陆怡晴从善如流:“好的。”
罗姆克的语气有些无奈。
“那么晚安,陆小姐,祝您有个好梦。”
陆怡晴轻轻地笑了起来。
话虽如此,他看向她的眼神可不算清白。
但她还是向他道了晚安。
等他离开后,警察局长揉了揉眉心,连续几天都是睡眠时间不足高强度头脑风暴的工作强度,他感觉快要累死了。
“陆小姐,你还不离开吗?”他看着陆怡晴问。
陆怡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长子的尸体:“这不对。”
警察局长愣了一下:“……什么不对?”
陆怡晴抬眼看着他:“其他人死的时候,身边都有他们的罪证。”
画家的那幅把自己藏进水域里的《水鬼》,暴食胃里的幼鼠,老会长的那些女孩照片,新娘头颅上被刻意保留下来的婚纱。
但长子身边,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床拧成绳子的床单。
但为了一些床单就被打上“贪婪”的罪证未免有些离谱。
警察局长和法医小姐互相看看:“也可能是凶手忘了放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离谱,连英文字母都一个不落地写了,罪证的话往尸体边上一放就行了。
“但我们现在还无法判断,凶手对死者的罪行‘审判’是否正确。”警察局长提醒她,“毕竟新娘和伴娘都没有犯罪。”
嫉妒的是新郎。
陆怡晴说:“也有可能策划这场七宗罪的凶手不是同一个,或者,不属于同一批。”
红颜料与红油漆,区别就在这里。
一开始的发起者也许是长子和新郎,但后来,有别人延续了他们的行为。
只是不知道,长子到底贪婪在哪里?
“难道是因为他是一个资本家?”警察局长沉思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个很合理。”
法医小姐:“。”
陆怡晴想,现在还有两桩罪行未被揭发。
懒惰与暴怒。
那么,警官先生的父母又是触犯了哪一项罪?最后一场收尾的罪又会是谁?
这时候,那些去翻查客居的警员们回来了:“我们在客居的其中一间房间里发现了一把复合弓。”
奇怪的是,凶手没有带走它,似乎是故意留下的证据。
警察局长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把被塑料布裹着的复合弓,刚想说些什么,堂姐突然疯了一样地扑过来:“是她!那个疯女人!一定是她干的!”
“什么疯女人!这是证据,不要碰!”警察局长还捧着证据不敢乱动,对方又是个女的,他不敢动手。
还是法医小姐干脆地拧住了她的胳膊,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比不过天天都要和助理抬尸体的劳工。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会用弓的……她肯定是死而复生,来找我们报仇来了!”堂姐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原本还强撑着的状态,在这一刻突然被全数打散了。
法医小姐皱了皱眉:“请你说清楚,什么死而复生?”
堂姐脸色惨白地看了她一眼:“是阿媛……不,是那个女人!”
阿媛?媛小姐?林家长女?
警察局长皱了皱眉:“你说清楚。”
他说着,示意法医小姐放开她。
堂姐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那个女人……是大哥的情妇,她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以前就喜欢她了,不过这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后来那个男人因为重病导致激素发胖,家里的钱也因为治疗被花得七七八八,她就重新回过头来,要找大哥旧情复燃,他当然是同意了!
“然后他们就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二十年前那个女人假装去爬山后来失踪,也就是那个时候,大哥故意让阿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之前就恨阿媛的妈妈害了自己的妈妈,那场事故以后,阿媛的脸毁容了,脊椎也摔断了。”
“他假装把阿媛送去国外治疗整容,实际上,就是为了让那个女人和阿媛调包!那个女人在国外花了好几年整了容,整到后来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整容完后,她顶替了阿媛的身份回了国,第一件事就是联手大哥把自己的丈夫给杀死了。”
“阿媛之前的记忆都由大哥帮她补充完整了,装不下去的就说是因为脑袋受损,性格大变了。”
堂姐颤栗着说。
“她一直在用阿媛的身份和我们一起生活。”
警察局长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什么骨科乱.伦,而是冒名顶替。
再加上二十年前科技不算发达,信息库也不完整,取代一个人太过简单。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枚女戒上没有刻她的名字。
她是阿媛,但又不是阿媛。
她甚至不知道该在戒指上刻下谁的名字。
她开始和爱人有了争吵,有了嫌隙。
“那个女人在三四年前突然喜欢上了复合弓,一定是她!一定是死去的亡灵来找我们复仇了!”
堂姐颤抖不已。
警察局长皱了眉。
“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帮他们隐瞒?”
堂姐露出了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我的家族生意也需要依赖林家啊,我又是他的副理事长,我能怎么办呢?”
她将这个秘密保守了十多年,如果没有这件事,她还能保守得更久。
但如今,她快要崩溃了。
警察局长问:“还有呢?这场婚礼上的谋杀案,你又知道多少?”
堂姐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撞破阿媛的身份……都是凑巧……”
“你确定只有她一个人会用复合弓吗?”警察局长说,“也可能是公馆里的其他人。”
“不会有错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堂姐的脸色惨白,“”
“人死不能复生。”警察局长明显不信。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可如果,她人其实并没有死呢?”
警察局长的目光就此顿住了。
——他们并没有找到长女,或者说,那个情妇的尸体。
小袁老师只说自己看到有一个人黑影掉了下去,但但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一个正常人在摔下去的时候,肯定会爆发出恐惧的尖叫。
除非,那个掉下去的人不是长女。
警察局长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是被带着走进了误区。
而小袁老师,只是被倒霉地利用了两次,做了两次伪证。
警察局长重新带着人折返现场,长女的房间在上一次就被警员们搜索过了。
“可我总不能被带着第二次走进误区吧?”
警察局长自言自语地说着,他突然将目光定格在了卧室的床上。
这里的所有地方都被搜查过了,除了这张床。
听之前监狱里的人说过,以前有罪犯会往床垫挖洞,藏人,越狱。
后来经过一代代的更新,监狱里的床就变成那种很单薄的铁板床了。
床垫更是想都不要想,就是家属探监送东西进来,也不允许送那种厚厚的床垫。
警察局长猛地掀开了床单,果然,在床单下面发现了端倪。
这个床垫被人挖空了,里面是一个人形的大洞,藏下一个活人绝对不是大问题。
只不过现在,那里面并没有躺人。
而是放着很多很多份纸质账本,交易记录和明细,一些抬头奇怪的收据,还有其他一些应该被称之为是账务的资料。
然后他就明白为什么“贪婪”的罪证没有放在尸体旁边了。
因为会被雨水打湿的。
警察局长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长女,不,那个顶替长女身份的情妇,她利用小袁老师看到的黑影和地上踩出来的那些脚印,伪装成跳楼自杀的假象。
但事实上,在警员过来搜罗房间的时候,她就躺在床单下面,和她的床垫融为一体。
她杀死长子,是为了复仇吗?
为了报复他将她变成一个披着别人皮囊的画皮怪物吗?
所以她才把这些财务账本公示到人前,指责他是一个贪婪的男人?
“她现在绝不会走远的。”警察局长放下了床单,“现在山路湿滑,大雨倾盆,普通人很难在外面过夜,如果现在客居没有找到她的话,那么她应该又回到了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