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
她问。
小洛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压死了声音开口:“院长妈妈去世了,怡晴。”
陆怡晴哦了一声:“所以,是要请我吃席了吗?”
小洛洛:“?”
小洛洛:“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怡晴表示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去世了除了吃席还能做什么?
坟头蹦迪么?
可她真的不太擅长跳舞,上次才把人的脚趾踩骨折,这次说不定会踩烂她的棺材板。
不好吧?
“……我知道你还恨着她,但是怡晴,她好歹也是我们的院长妈妈呀。”小洛洛说,“你确定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陆怡晴想了想:“我不恨她啊。”
爱和恨是都是很长久、很花费精力的东西。
需要把一个人放进记忆里,时时刻刻地放着,记着,痛恨着、深爱着、牵肠挂肚着,直到与自己的血肉融为一体。
陆怡晴扪心自问地摁着心口,除了有甜食让自己如此牵肠挂肚之外,还没有别的人可以让自己做到这么长情。
没有。
她倒是不介意和甜食融为一体。
陆怡晴继续摁着心口。
——甜门。
小洛洛在电话那头无言以对了一会儿:“可是大家都来了,怡晴,你不来吗?阔别许久,大家都很想你。”
陆怡晴说:“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钱。”
她想通了,一份两份的外快,拿着会烫手,无数份的外快,拿着会让她变成富婆。
小洛洛:“……”
眼看陆怡晴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泄气,但他仍然没舍得挂断电话,似乎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
似乎她是一个非去不可的必要存在。
于是陆怡晴看了一眼放在后座上的画,预先开了口:“你知道一个叫威尼斯的画家吗?”
小洛洛的声音明显为之一振:“哦,这不是我们福利院里出去的人吗?听说他还挺出名的,后来又上了新闻,啧啧,之前的女孩连环失踪案可火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说女孩子在外可得保护好自己了!话说回来,怡晴,你也认识他啊?”
陆怡晴柔声道:“他是我男朋友。”
小洛洛:“…………”
“你认识他吗?”陆怡晴继续道,“如果认识的话,那就太好了,我正好有点事想要问你。”
小洛洛的声音听上去颤巍巍的,但他还是同意了:“那好,你来吧。我把福利院新地址发给你。”
陆怡晴弯了一下唇:“好,谢谢你。”
她想起了警官先生说过的话,他们本该相遇的时间线每一次都是错过的。
真有趣。
她也想看看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
她顺手给院长女儿打了个电话,因为老院长被停职接受调查,所以现在他该代理的事务都是他女儿在代理。
院长女儿接到了这个电话后很爽快地表示没问题:“就算你这几天不来上班也行,我可以给你批成带薪假,正好让那个真大胆多干点活。”
她不是生气他偷偷摸摸搞事情,她是生气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告诉老师。
难道老师在学生们的眼里就是不值得被信赖的吗?
院长女儿这么想着,突然又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的,和父亲的合照。
她沉默半晌,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全咽了回去,然后将那张合照慢慢地扣了下去。
“……总之,你想请假直接说就行了,我有空的话,也会去图书馆帮忙的。”
陆怡晴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她开着车驶向了哆来咪福利院。
其实福利院的新址和旧址距离并不远,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
毕竟福利院里还有未满月的孩子,肯定不宜经过长途跋涉。
那个院长妈妈的住宅,就在旧址的附近。
陆怡晴大老远就看到那栋房子前零星地停着几辆轿车。
毕竟院长妈妈的人际关系除了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就只有来领养孩子的父母们。
陆怡晴注意到,其中一辆车,看起来就很贵。
她下了车,慢慢地走过去,一路上也碰不到几个人。
但陆怡晴总觉得,有双目光正黏着她的后背。
如影随形。
她很快就到了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和几个胸前别着白花,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说话。
看到陆怡晴,他明显眼前一亮,向她招了招手:“怡晴,好久不见。”
陆怡晴拉开车门,她觉得空手上门不太好,于是去附近的甜食店买了两盒甜食。
小洛洛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向她打了招呼,说:“院长妈妈就在里面,你要去见见她吗?”
他顿了一下,又改口。
“不见也行,我主要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大家一起聚一聚,毕竟都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嘛。”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似乎比电话里还要紧张。
陆怡晴看了一眼外面的车:“你就给我一个人打了电话吗?”
小洛洛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给很多人都打了电话,不过就你来了。”
陆怡晴哦了一声,假装没看到灵堂和附近的人年纪明显和他们不是同一批孤儿院出来的孩子。
“那要聊聊吗?”她提议道,“正好旧址还没拆,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小洛洛欣然同意:“好啊,正好,那边旧址还没拆,有些东西也不要了,如果你要的话,也可以带走。”
他领着她往旧址走去,一路上和她絮絮叨叨了很多她走后在福利院发生的琐事。
包括院长妈妈是因为糖尿病去世的,福利院这几年又多了一些非常可爱的孩子,还有就是他们目前在招新的保育员等等等等……
陆怡晴环顾着这里,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
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福利院,枯黄的草坪上有陈旧的木马,斑驳的墙上画着褪色的画,窗玻璃上贴着很多小朋友做的手工剪纸。
她剪的小人也贴在那上面,不过那时的老师没有一个发现她的秘密:
那就是这个小人的脑袋和身体是可以分离的,她叠了一个可活动的抽拉纸条在下面,一拉,小人的脑袋就会断掉。
陆怡晴这么想着,顺手一拉,因为年代久远,抽拉纸条不堪重负,小人彻底断了。
小洛洛道:“啊,已经很久了,剪纸坏掉也不奇怪,说起来,你看墙上的画,那就是那个叫威尼斯的画家在来咱们院里的时候画的呢。”
陆怡晴转过脸,表示了一点兴趣:“哦?”
“是啊,是啊。”小洛洛说,“虽然他年纪比你小了一点,但是比你先来福利院,这些画就是他来了之后画的,你没来的时候他就被领养走了,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那时候的画可差多了,比不上现在的他,是不是?”
陆怡晴看着墙上的涂鸦,笔法稚嫩,线条也是尖锐、乱七八糟,毫无美感。
他画了很多小人,每个小人的身上都有很多杂乱的红色线条,狰狞扭曲。
不过那些大人不会把这个当回事的,他们只会觉得是小孩子随便乱涂乱画的。
——她想起来了。
记得她刚来这里的第一天,陆怡晴就夸过这些画:“画得真好。”
大人都把她的话当成毫无审美的小孩子胡话,但陆怡晴其实是发自真心。
那个时候的她真的觉得这些画很好看,只不过她的话被大人们当做笑谈,略过不提了。
她不知道画画的人是谁,只是单纯地觉得眼前的这幅画完美地契合了这座福利院。
真巧。
陆怡晴注视着面前的墙壁。
也就是那一刻,她听到了背后传来的猎猎风声。
陆怡晴抬眼,看到玻璃窗的倒影里,那个小洛洛不知何时举起了手里的棍子,他面目狰狞地向她挥了过来。
第75章
陆怡晴在倒下去的那一质间, 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很疼,但他打人完全不得要领。
甚至于还打在了她的肩膀处。
如果真要打昏一个人的话, 应该是重击下巴, 导致位听神经紊乱;或者敲在后脖颈,厚致脑部损伤,太阳穴也可以, 但有概率致人死亡。
如果打在后脑勺就会效果会更好, 有概率致人死亡或者植物人。
所以他的手法和位置都是完全错误的反面教材。
……好蠢啊。
那一刻,陆怡晴甚至微妙地理解了真大胆是如何看待C和C父的那种心情。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小洛洛将她带走。
真是很巧,她刚发现“暴食”(疑似)和福利院有捐赠投资建设的关系, 福利院现在的话事人就打来电话用合理的理由把她喊过来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傲慢”和“贪婪”都已经死在了她的手里, 所以沉不住气了吗?
她很期待。
小洛洛看她昏倒了之后, 先是颤抖着手试了试她的呼吸, 确定没死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开始给人电话:“人已经被我骗到手了,对, 很容易的事, 那么……你可以让我见一见他们了吗?不行?为什么不行?还要等多久?……什么指定地点?好吧, 你告诉我。”
陆怡晴听着他的通话。
所以,他将她打昏是为了见一群人?
“他们”会是谁呢?
她很好奇。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开始把陆怡晴往车上拖。
说实话, 是条细狗。
拖个人吭哧吭哧的。
要不是还在装昏迷, 陆怡晴真想直接站起来跟着走算了。
脊背上被玻璃划伤的伤口还在持续性地疼痛。
……她突然想起来, 那两盒甜食还放在车上没吃呢。
啧。
她被他抱上了车, 塞进了原本就藏在福利院旧址的一辆车的后排里。
然后,他给葬礼上的人打了个电话, 说是朋友晕倒,要送去医院,可能还要陪护几天。
紧接着,他又很严谨地打开了一瓶酒,往她的身上撒了一点。
做完这一切,他启动了车子。
路上有交警拦下来,他就解释说是团建喝多了,身体不舒服,正打算送去医院。
交警一般都会放行。
一路上,等红灯的期间,他没忘了用她的手指解锁了手机,翻动了所有的聊天记录,模仿着她的语气解释接下来可能因为有事要请假几天。
陆怡晴想了想,她的最近聊天记录列表里面有的人一共有C、警官先生、房东和院长女儿。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呢?
……这种事,不要啊。
然而不知道是他误触了手机的哪里,C蹦过来一个语音条。
“大事不好了,姐姐,我发现我爸到现在都没有联系上啊噫呜呜噫!”
他的背景音是真大胆:“你爸该不会是因为追债的人找上门逼他卖肾还债了吧?”
小洛洛立刻手忙脚乱地关掉了手机。
然后他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兜兜转转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怡晴发觉自己已经听不到城市的嘈杂了,他似乎驶入了郊外。
然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终于重新驶入了城市。
陆怡晴听到了新鲜海鲜的叫卖声。
说起来,福利院确实距离邻市很近,且邻市是沿海的港口城市。
陆怡晴偷偷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天空已经变黑,外面有五颜六色的灯光透进来。
她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着的海鲜的咸腥气,这里是海鲜市场吗?
车子还在继续往前驶去。
又过了很久。
嘈杂的城市喧嚣都暂时远去后,她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这里是码头?
小洛洛在这里停了下来,他没有动,似乎在等人。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女人,似乎是个妇女,她很熟练地将陆怡晴扶了下来:“这就是你今天答应了要带来的人吗?”
小洛洛的语气急促:“对,你们答应的事呢?”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
然后她开始摸索陆怡晴的全身上下,从她的身上摸出了几把美工刀、折叠刀、□□、弹.簧刀,叮叮当当地扔到了地上。
陆怡晴:存货-10
小洛洛愣了一下:“她现在在做管制刀具的销售经理么?”
女人将那些丁零当啷的刀具顺手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嗤了一声:“大概是小姑娘孤身在外,防范之心不可无。可惜,她也没防住你。”
小洛洛沉默半晌,咬了一下牙:“……总之你们答应过我的。”
女人敷衍道:“好好好,你先帮我把这个女人弄上船。”
小洛洛犹豫了一下,这里是游艇会码头,泊着不少私人游艇,都是需要缴纳高昂会费才能使用的私人游艇,游艇的主人肯定也是非富即贵。
一旦上去了,万一再开到不为人知的公海——
虽然公海犯罪有属地管辖和国籍管辖,但陆怡晴的人际关系那么单薄(从那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出),她失踪的话,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无法被人发现,等找到了,说不定都成一具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