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白清泠的弥补,林意深本想回绝,但大雨中他确实不想一来一回地拉扯,只得妥协:“好,先进去吧。”
林家的两辆车几乎是前后脚回到老宅门口,但林青山和蔺书琴都已经进到客厅好一会儿,林意深和白清泠才进来。
这要放平时,不大不小也算个事儿,只是今天无论是林青山还是蔺书琴都没有心力再去管,蔺书琴将儿子的骨灰盒亲手放好,而后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就直接回房间休息了。
林青山则是站在二楼楼梯口往楼下吩咐了一声:“清泠,明天早上你给你妈炖点雪蛤。”
“好,我知道了。”白清泠换好鞋子便朝楼上恭顺地说:“爸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林青山“嗯”了一声,楼上不久后便传来关门声。
林意深把长柄伞收起,插进伞桶里,回头就看白清泠仍在一旁等着自己。
她已经脱下高跟,换上了居家拖鞋,一下变得娇小许多,素白的长裙将将及踝,显得更加温驯。
长发干练地盘在后脑,玄关的顶灯落下来,在她流畅的肩颈线条上又度了一层柔和。
白清泠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一点就连圈子里那些一直觉得林璟明被骗的所谓亲朋好友也不得不承认。
而且难得的是,白清泠的美并不张扬,完全不带攻击性,即便和林璟明结婚一年多,那双眼睛仍旧留有小动物般单纯的光泽。
林意深不止一次听到过圈子里的纨绔们在背后脑补白清泠,说还是林璟明会挑,就是要这种长得像圣女的,才最有意思。
见林意深没动,白清泠小声地提醒他:“小叔,外套。”
林意深解下唯一一颗纽扣,将外套简单对折后递给她:“麻烦了。”
“没事,本来就是我不小心弄掉的嘛。”白清泠接过他的外套,挂在小臂上,“那我弄好再给你,早点休息。”
“好。”
两人在玄关道别,白清泠没有直接回卧室休息,而是先到了一楼的裁缝间。
这里就是林璟明为她创造的小天地,里面有摆着精致而复古的缝纫机,柜子里放满了衣料挂件,平时白清泠可以在窗边的工作台上画图,量裁,再到里侧的缝纫机上组装。
走进裁缝间,白清泠先把林意深的外套挂到了模特人偶身上。
因为对女装更有兴趣,白清泠的裁缝间里所有的模特都是女体,此刻男人的外套挂在上面,显得格外宽大,几乎将只有上半身的人偶全盘包覆。
他这身西装应该是高定,背后没有品牌的标,用料和走线却极为考究。白清泠抬手摸了一下衣服的布料,果然,和他的裤子是一样的。
熟悉的触感再一次在指尖浮现,白清泠指腹轻轻摩挲着已经被掌心的温度焐热的西装纽扣。
半晌,将它静静地放在旁边的工作台上,关门走了出去。
第3章 清醒 计
次日清晨,白清泠起床做早饭。
住家的保姆刘阿姨有些意外:“太太,怎么起这么早,昨天不是因为大少爷的事情忙了一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妈说想喝我炖的雪蛤了。”白清泠系上围裙,朝刘阿姨温柔地笑道:“阿姨你有空帮我弄一下木瓜吧。”
“哎哎,好嘞。”刘阿姨本来想说可以交给她来做,一听是蔺书琴的需求,只能叹口气作罢。
林家有专门的厨师,负责午餐晚餐,只是这一顿早餐,也足够磨人了。
因为林青山和蔺书琴都是典型的中国胃,喜欢包子馒头豆腐脑,还都得现做,有时候前一天晚上就得提前把第二天的面给和好,要不然时间根本不够。
一顿饭做完,刘阿姨擦了把汗,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太太,你可真是不容易哦。”
“哪有,”白清泠额角也微微凝出汗迹,但面色仍旧从容,“刘阿姨你不是做得比我多多了。”
“哎呦,我就是个粗人,你要我做做家务还行,真要我照顾林老先生他们啊,那就太难为我了。”刘阿姨四十来岁的年纪,还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格,看着白清泠到现在还能露出微笑,是真打心底里佩服,“而且你不光能应付得来,还能照顾得那么妥帖,真是太厉害了。”
两人说话间,蔺书琴和林青山已经起床了,下楼的时候白清泠还在摆碗筷,他便入座先喝了口茶,随即抬起头问:“清泠,这茶是什么时候泡的?”
林青山的茶必须是三年左右的白毫银针,入口的时候温度不能低于六十,所以每天都得是掐着林青山起床后,洗漱前的点,时间才正好。
闻言,旁边的刘阿姨闻言身形一僵,连忙道:“抱歉啊林先生,今天的茶是我泡的,因为太太在准备雪蛤,所以……”
“我已经说了多少次了,刘阿姨,青山的茶不能提前太久泡。”旁边的蔺书琴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也来两年多了吧,怎么这点小事都还是记不住?”
“妈,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动气。”白清泠直接伸出手准备去端林青山面前的茶杯,“我去给爸重新泡一杯吧。”
“算了。”林青山看了身旁满脸不快的妻子一眼,挥退她的手,“下次雪蛤让阿姨炖吧,你就专心给我泡茶。”
林家的规矩很多,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林青山是个非常极端的完美主义者。
小到对茶的温度,饮食搭配,大到儿女婚恋,商业谈判,他全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满意。
有的时候白清泠也会想,当时林璟明不惜闹到跟林青山断绝关系逼他让步,也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可能也有一部原因,是他们从小就在这种高度压抑的环境下生活长大吧。
听见林青山这么说,蔺书琴的脸色微微一僵,但下一秒便恢复如常,优雅地拿起旁边的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甜汤,“意深人呢,怎么今天这么晚?”
林青山正因为这个不满意呢,好在回头就看林意深走下楼来,便也没太发作,只说:“让长辈等着你吃饭,你现在架子越来越大了。”
林意深昨天那身打扮已经换了下去,回到了最经典的内白外黑的搭配,极为精英干练。
他走到餐桌旁为自己拉开座椅,才解释说:“昨天凌晨郑群才把资料整理好发给我,我就熬夜看了一下。”
人死了,林家的企业还得继续往前走。
林璟明之前手头上的项目,也总需要个人接手。
林青山“哦”了声,又抿了口茶,顺着他换了话题:“情况怎么样?”
“有点问题。”林意深说:“待会车上再跟您详细说。”
吃过早饭之后,白清泠离开家驱车前往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不是门店,主要是用来办公,对地段要求不高,白清泠就选在了一家铺满了爬山虎,阳光充足的小巷子里。
这里是临洲市的老城区,门窗不用做旧就已经透着股古朴的味道,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后,是几盆高矮各异生机盎然的吊兰。
因为早餐桌上的小插曲,她赶上了早高峰,比平时要迟上几分钟,等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白清泠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群男男女女正围在电脑前你一言我一语。
“这林老爷子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吗,怎么俩儿子各有各的帅法啊?”
“呜呜,他这表情,我看着都好心碎啊,我是不是又恋爱了……”
白清泠乍一进来还没听清楚这群小姑娘在说什么,有点好笑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让她们围着说个不停的,正是昨天晚上的林意深。
屏幕顶端,是硕大的热搜标题#林意深 红眼#。
照片里,林意深修长的身体被黑西装包裹,笔直挺立站于窗前,侧脸线条极为干净分明,目光眺着远方,指间的烟气模糊了他微红的双眼,喉结下压,看得出在极力克制因兄长离去所带来的的情绪。
白清泠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昨晚的休息室门外。
只是照片里的林意深完全不见面对她时那高不可攀的肃然,五官的朦胧完全没有阻碍这张照片中的镜头语言,反倒是是他看起来有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风中散去的破碎感。
“之前他们还说林家这对兄弟面和心不和,现在谣言不攻自破了吧,林家长公子去世,二公子这么伤心。”
她听见宋娇感叹,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网络上几乎一边倒地鼓吹林氏兄弟互相残杀的阴谋论在这张照片后已然消散大半,作鸟兽散。
而林意深甚至都没出来辟过一个字的谣。
“拉倒吧你一天恋爱一百零八次!”
“哪有哪有,我上次恋爱都是前天的事了好吗——”
几个小姑娘还在嬉闹,看了半天热闹的吴策发现白清泠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了,立刻出声打招呼道:“清泠姐,早啊!”
小姑娘们发现老板来了,赶紧作鸟兽散,工位的主人宋娇立刻双手合十朝白清泠讨好地笑:“清泠姐,我知道错了,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这工作室是林璟明一手帮白清泠创办的,这里的人当然也知道林意深和白清泠的关系。
人家丈夫前一天葬礼,今天他们就在这嗑葬礼上小叔子的颜,确实是有点不干人事儿了。
“不用,我最近在控糖。”白清泠没跟小姑娘计较,把包随手挂到旁边的衣帽架上,“洲时广场那边你联系了吗?”
“联系了,这次那边的负责人把话直接挑明了。”谈及工作,宋娇立刻收起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很认真地站到白清泠的办公桌前,脸上却浮现出为难的神色:“他说……想约你出来吃个饭,而且说一定要跟你本人谈。”
“啊,你怎么昨天不跟我说?”这边白清泠还没说话,旁边的吴策倒是一下就坐不住了,直接从工位上蹦起来:“这人见色起意不要太明显好吧,上次见面的时候那眼珠子都快黏清泠姐身上去了!”
宋娇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我跟你说有什么用,洲时广场的位置有多抢手你不知道吗,现在他就是要玩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招,我们的门店如果还想如期开张,那肯定不能跟他闹翻啊。”
对于宋娇和吴策两个人的争执,白清泠一点也不意外。
这家店之前毕竟有林璟明护着,一路走得当然是顺风顺水,白清泠手底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刚毕业就跟在了她身边,也跟着被保护成了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
“没事,”她宽慰地朝两人笑了笑:“宋娇去找他约时间吧,要做生意吃饭应酬很正常,我们都应该尽快习惯。”
就这点小事,她还没必要回家寻求庇护。
尤其今天早上林意深那句话也在无形之中点了她一下,她想起林璟明出事之前,手头上的业务好像出了什么纰漏,说句不好听的,可能还要林意深擦屁股。
之后的几天,就像是印证白清泠的想法,林意深连着早出晚归,晚餐桌上总是只有她和林青山夫妻两个。
晚餐过后,白清泠回到自己的小裁缝间,一张设计图刚起了个草稿,就听外面传来了关门声。
她心头微动,手握着笔,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再从她头顶上缓缓过去,一下一下,沉而稳,仿佛一双大手平缓地摩挲着她的鼓膜,酥麻一片。
白清泠没急着动,而是不紧不慢地先给草图勾上线,把灵感以书面的形式牢牢地钉在纸上之后,才从容地拿起挂在模特身上的西装外套,走上楼去。
第4章 初见 花园
她走到林意深房间门口,敲了两下门,轻唤了声:
“小叔,方便吗?”
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林意深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脱了外套,此刻单穿着里面那件白衬衣。
他的身材优势也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肩膀宽厚,显得有力,腰上一条皮带将腰线直白地往里收,白色清冷,被线条赋予力量感,纽扣严丝合缝,犹如无人踏足过的雪山高原。
“扣子已经缝好了,然后因为上次淋了雨,我送到干洗店去了,今天刚取回来,所以迟了点。”
白清泠从自己的小臂处取下对折起来的西装外套,递给林意深。
被洗熨得妥帖的衣服带着陌生的香气被送到眼前,林意深点点头:“谢谢。”
“对了。”
白清泠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又拿着衣服收回手,“有一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个抱歉,我擅自改了一下你这件衣服,稍微修了一下腰和袖口这边,你能不能试穿一下给我看看,如果不合适的话我再帮你改回去。”
很合理的请求,林意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侧身让白清泠进到房间里来,“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知道你也不差这件衣服,但是我就是觉得,这样上身效果可能会更好。”白清泠抱着西装外套率先走到房间角落的全身镜前,将衣服的内侧朝他展开,笑得有些腼腆,“也算是拿你练了练手吧,毕竟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做,但以后可能也会试着做做男装。”
林意深走过去,还没来得及伸手,白清泠已经靠了过来,轻轻地将外套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近,近得如同贴在他耳畔呢哝的耳语:
“来,伸手。”
白清泠身上和外套同样的香气悄无声息地入侵进来,林意深抬眸,就在全身镜中看见身旁女人正帮他固定着外套,白皙的手落在他的肩头,与纯黑的面料又是一次极致的色差碰撞。
蔺书琴怕冷,每年空调都要开到五月初,彻底不见寒意了再关。
此刻,房间里仍旧通着中央空调输送而来的暖气,温度极为适宜,女人身上只穿了一件米白色薄线衫,料子看起来很是轻软,将玲珑身段松散勾勒,下身一条浅褐色的长百褶裙,无比温柔知性。
“小叔?”
男人岿然不动,白清泠只能再轻唤他一声。
她微微抬眸,两人的目光就在金属镜面内对上。
林意深不笑的时候,确实是相当有压迫感的,哪怕透过镜子,目光中锐利的探究便仿佛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划过,叫人止不住地颤栗。
“小叔的身材真好,每天都有健身吗?”
但没用。
锐器划过,却像是割在了源源不断的水流上。
女人双眸仍旧天真温柔:“我最近也有点想练练瑜伽,你之后把你那个健身房的微信推给我好不好?”
“可以。”
她的温和滴水不漏,林意深只能抬手穿过袖筒,看着镜子里,白清泠很自然地抬手帮他整理衣领。
两人比刚才靠得更近。
林意深能似有若无地感觉到白清泠那轻薄的线衫,偶尔贴着他的外套蹭过去。
很快,从未逗留,每一下都透着无意与不经心的感觉。
但留下柔软温热的触感,却迅速渗透进来,如同细密的蛛网,黏着在皮肤上。
“我自己来吧。”他开口,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随意地理了理衣领,对身后人说:“可以了吗?”
“小叔觉得呢,”白清泠轻轻把问题推回去,“觉得我改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