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林意深目光下放些许,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手挂到旁边衣帽架上,平淡道:“就是可惜这件衣服不怎么穿了。”
“是吗。”
白清泠轻笑着别开眼。
“那你下次给我一件你常穿的,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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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多,林意深到射击场的时候,王刻铭已经买好水等着了。
“不好意思啊,今晚特别想打枪,这么晚了还约你出来。”见林意深进来,王刻铭站起身来,笑着问:“听说你最近挺忙,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留情地拒绝我。”
林意深从他手里接过水,随手放在旁边:“没事,正好我也想过来。”
射击比起其他运动算是小众,林意深玩了这么多年,从初中的时候全临洲就三家射击馆,到现在这么多年也就发展出了五家左右。
因为选择面太窄,基本上所有射击馆林意深都挺熟的,进门就跟回家差不多,直接换装备上场。
“哦对了,你哥留下那摊子事儿还得你处理。”
王刻铭是林意深在圈子里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俩人因为射击这个共同爱好而在少年时结识,也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摒弃掉出身和家世走了心,“正好,那咱俩互相作陪。”
林意深没选步枪,直接拿起旁边的手枪,戴上降噪耳机直接就对着靶心开了今晚的第一枪。
这家射击馆用的全是真东西,枪声震耳欲聋,王刻铭赶紧戴上耳机,扯着嗓子问:“我说你今天怎么看着印堂发黑呢,憋着股火呢是吧!?”
毕竟少年时期走过来的好友,王刻铭对林意深的了解,确实鳌头独占。
林意深持枪的动作极为纯熟老练,子弹飞射而出的同时,脑海中又浮现出临走前,白清泠问他的那句:
“小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白清泠指的,应该就是林璟明带她回来见家长那天。
那时候他们兄弟两个都已经进了林氏,林意深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刚从迷州出差回来,按照林青山的意思没回公司,直接回了家。当时还不知道家里来了生人,进到客厅听林青山摔了茶杯,才知道林璟明带女朋友回家了。
林青山这个人喜怒极其不形于色,平时一个眼神都能让人猜上好一阵子,那天直接摔了东西,足见有多生气。
但再生气,他也没在白清泠面前表现,见面的时候问了问专业、成绩,之后打发林璟明带她去花园到处走走看看,等到宅子里只剩自己人的时候才开始发作。
“哎呀……”
蔺书琴生怕林青山把对白清泠的不满意迁怒给儿子,在旁边不停地为林璟明解释:“阿璟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呀,他很重感情,又很单纯,交了女朋友就是很认真的……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带回家给父母看看,又不代表一定要结婚的,他这不就是单纯怕你担心嘛!”
气头上的林青山哪里听得进去这个,阴着一张脸沉默不语,蔺书琴越说心里越没底,一看林意深往里走,生怕他带着业绩回来,衬得林璟明更是不中用,赶紧指使道:“意深啊,你哥哥跟他女朋友去花园了,你过去帮忙把他叫进来吧,就说我们有事找他。”
蔺书琴比起林青山,好懂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林意深一般也不会去驳蔺书琴的面子,应了声好,就转身出了宅子。
“你、嗯……别……”
那时候也是个四月,不过罕见地没有倒春寒,花园里草长莺飞,一片春和景明。
春风捎来了女孩子颤抖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他耳畔稍微逗留,又被迅速带远。
林意深脚步顿在原地,目光却越过拐角,看到秋千上那一对交缠的人影。
那天白清泠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吊带纤细,露出瘦削的肩,只能在难舍难分的深吻中发出艰难的轻哼,整个人颤颤巍巍,裙摆一圈装饰性的碎毛,在风中好像飘扬的柳絮。
“这里是花园哎,被人看到多不好……”
白清泠的腰很细,颤抖着,瑟缩着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在林璟明的手中折断,但和煦的风却将她甜美的呼吸带到耳边。
上一秒还将将欲折的腰肢远比他想象中要更柔,也更韧,扭动拉扯着雪白的裙摆来回摇曳,柳絮纷扬而起。
下一秒,林意深就看林璟明侧过头——
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
第5章 回忆 童话
白清泠从林意深的房间出来之后,没再回裁缝间,而是回到了卧室。
这里现在是她一个人的房间,但一个月前,还是属于她和林璟明夫妻两个人的。
白清泠第一次遇到林璟明的时候,正大三在读,当时有个学长跟她介绍了一个兼职,临洲新地标购物中心的导购。
因为这个购物中心直属于林氏旗下,就开在临洲最繁华的地区,经常会有一些外国人过来购物,所以要求每一个门店,必须至少配备一个英语专业工作人员。
只是导购工资上限摆在那,毕业生基本都会选择更好的工作,所以这些岗位其实更多还是一些大学生过来兼职。
白清泠来的第一天还因为没有同学跟她一起而有些忐忑,而谁也没有想到,之后的事情,在临洲这座钢铁森林中,成为了让灰姑娘的故事都黯然失色的童话。
集团董事长的长子来自家的购物中心巡视,对柜姐一见钟情,展开猛烈追求。
柜姐飞上枝头,很快辞职恋爱,顺利订婚,变成现实中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
白清泠脱掉衣服,走进浴室,路过镜子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自信的,肩颈线条流畅,双腿笔直修长,前凸后翘。
也正因为她这副身材,他不喜欢她穿性感款式的衣服和短裙,白清泠那段时间买了好多衣服,最终喜欢上了旗袍。
她一开始还只是随便买了几件,后来开始涉足手工定制,开始对旗袍的制作有了兴趣。后来当第一件手工旗袍被送上家门,白清泠刚换上,林璟明就直接起身把房门给反锁了,笑着跟她说:“这个可不能穿给别人看啊,清清。”
最后那件旗袍被林璟明在意乱情迷间撕得粉碎,层次感十足的刺绣如孔雀翎般碎落满地,在那之后,她很快就有了源源不断,永远穿不完,也永远穿不出去的旗袍。
打开花洒,温水均匀地洒落在白清泠的身上,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的,却是那片未经人踏足过的雪地。
听林璟明说,他们兄弟两个从小跟其他圈子里的小孩有所不同的,就是私生活。因为林青山的控制欲早就渗透到了他们的个人生活,在圈子里的其他同龄人鬼混乱搞得最厉害的那两年,他们两个因为家里的高压政策,不能逾越雷池半步。
林璟明是大学里才交往了第一个女朋友,之后陆陆续续谈了三四个,直到遇到白清泠,而林意深身边则是至今都没有过什么来往过密的异性。
白清泠躺进浴缸,后脑随意地靠在圆润的边沿处,舒适地吐出一口气。
所以,林意深在私底下会是什么样子。
温柔的,粗暴的,还是像他日常生活中那样,肃穆到一丝不苟。
白清泠想起来那天。
她和林璟明坐在秋千上接吻。
那就在林家的花园里,仗着四下无人,春风寂静。
白清泠心却还悬着,怕有人经过看见,一张脸憋得通红。
“清清,你回头看看。”
就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听见林璟明忽然说了句话。
她当下完全没有余力去辨析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在大口大口地呼吸中,机械又木讷地跟着林璟明的目光回头——
她看见了另一个男人。
他远远地站在花园的另一头,脸上的表情极为寡淡,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银边镜将他与一切旖旎隔绝,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冰川下深邃的海。
她顿时吓得一个激灵,眼眶顿时就红透了,眼前模糊成一片,却仍旧能感觉到男人在与她对视。
惊慌,无措,白清泠的心已经挤到了嗓子眼儿,狂乱地跳动。
有人看到了。
四月的春天,阳光真的太好了,花园里到处都是明亮的绿,鲜艳的白。
那就是他们的初见。
“嚯,又是十环。”
射击场里,王刻铭感觉林意深今天虽然沉着张脸,但这状态已经好到有点欺负人的程度了。
就刚才这半小时的时间里,他俩分别换了手枪、步枪,是贝雷塔87也玩了,加尔MP-161K也试了,这厮不管换什么,都是把把十环,一点机会都不带给的。
他放下手上的鲁格,坐回旁边的观战椅上,拧开运动饮料喝了一口,“我就不该喊你,纯自虐行为。”
林意深连续打了这么久也有点累了,他放下手里的家伙,走到王刻铭旁边坐下,跟着喝了口水:“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没事,下次你自己先试几发,全都在五环外再叫我过来。”开完玩笑,王刻铭又稍稍正经起来,目光敏锐地看着好友:“你今天,出什么事了?”
半个小时一句话不说,只顾着打枪。
就好像单纯为了发泄一样。
“没什么事。”林意深却只是毫不留情地站起身,拎着水往外走,“走了,下次请你吃饭。”
大概是前一天做了计划外的运动,第二天林意深醒得比平时要晚三分钟。
他失去了从容地站在衣柜前挑选的权利,直接取了件衣架上现成的就下了楼。
早餐桌上,白清泠又回到了那个乖顺恭敬的好儿媳的角色里,林意深刚入座,一碗温度恰到好处的皮蛋瘦肉粥就送到了他面前。
林意深抬头,朝白清泠客气地点了点头。
“谢谢嫂子。”
“小叔客气。”
入夜,林意深身上带着些酒气回到家。
客厅里,白清泠正在陪林青山和蔺书琴看电视,林意深一走进去,就看见她穿着和昨天晚上一样的裙子,温顺地坐在两位老人身边,偶尔帮忙拿取一下他们需要的东西。
非常其乐融融的画面。
“意深,回来了怎么也不吭声。”
林青山听见脚步声回头才发现林意深回来,但因为知道他今晚应酬喝了酒,便只是点到为止,后看向白清泠:“清泠,你去帮意深煮碗醒酒汤吧,要不然他明天起床要头疼了。”
话落,又吩咐林意深道:“你就在这等,喝完再上楼,别让你嫂子给你送上去了。”
白清泠跟昨天一样,穿得严严实实,客厅的光落在她摇曳的裙摆上,显得格外袅娜。
林意深收回目光,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座上坐下:“知道了,爸。”
蔺书琴往旁边看了眼,状似无心地问:“意深这是怎么了,在谈生意吗,最近这么忙。”
“哦,对了。”林青山被蔺书琴这么一提醒,才想起:“经义那边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了,李天还在死扛吗?”
李天是一个新兴科技公司,经义的创始人,之前林璟明想对这家公司发起强制收购,结果遭到了激烈抵制,导致林氏的一部分现金流被卷了进去,动弹不得。
可问题就在于当时这件事刚发的时候其实还算好处理,林璟明却一心想自己把这件事抹了,一直捂着,直到前阵子人出了事,清算的时候,才被发现。
“这事儿确实很难办,阿璟当时也是觉得棘手才会想着自己先解决的,要是意深办不好,青山你也别怪他。”蔺书琴不咸不淡地叹了口气,说:“意深啊,要不要让清泠多给你准备点解酒药,要是经常宿醉会很难受的。”
“不用,”林意深却仍端坐着,看不出多少醉态,轻描淡写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快解决了。”
这下蔺书琴的表情开始有点不好看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亡子,有些意兴阑珊地别开脸,“青山,我累了,我们去休息吧。”
“嗯。”
林青山站起身来,跟林意深道:“那我先跟你妈去休息了,你等着喝完醒酒汤再睡。”
“好。”
林意深看着林青山和蔺书琴两个人上了楼,厨房里也适时地飘来了香浓的酸甜味道。
没过多久,白清泠的身影便出现在厨房门口:“小叔,能麻烦你过来尝尝味道吗?”
白清泠厨艺很好,家常菜和大菜都会做,之前林璟明拿下第一单大生意的时候,她还特地一个人挑大梁,下厨做了一桌六菜一汤的家宴给他庆祝。
林意深走进厨房,就看白清泠身上比刚才多了条围裙,围裙的系带从腰的两侧往后拉紧成一个随意的蝴蝶结,将女人的腰收得更是不盈一握。
她抬眸,男人在镜片后那双锋利的眼却仿佛已经将她的皮肉剖开,一切看透,不带半点心软与慈悲,就如同初见那天远远看着他们在花园中接吻时那样,眸光深冷,不见欲色。
她想起那天,林意深在她红了眼眶的那一瞬,淡漠地抽身而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花园里过。
之后她的羞耻心也跟着活了过来,在林璟明怀里不停地掉眼泪。
林璟明一开始只是笑,后来又被白清泠梨花带雨的哭相撩动,捏着她的下巴和她接吻,也顺势告诉了她一些关于他们兄弟的事情。
毕竟一个是和明媒正娶的夫人生的大儿子,一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林青山在对于两个儿子的培养当中,明面上说是一碗水端平,实际当然还是有所区别的。
虽然两人的吃穿用度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基本挑不出差别,但林青山在林璟明面前还称得上是一个恩威并济的父亲,到了林意深那边,则是拿出了另一套近乎严苛的标准。
“他八岁那年从二楼摔下去,摔断了腿,我爸当时就不想要他了,说如果落下残疾,就把他丢国外去自生自灭。”
林璟明说到这里的时候,想起了林青山那副无情的模样,十分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我爸从来没把他当成个人看,但是我爸越看重我,他就越要抢我的东西,抢我的资源,去证明自己比我更优秀,更值得他培养。”
林璟明讨厌林意深,不光是因为林意深作为私生子入侵进他原本的生活,更因为林意深就是一条疯狗,充满了野兽的本能,天生就喜欢攻击与掠夺。
从小时候的玩具,成长过程中的荣誉,到进入公司后的项目、生意,好像只要是他林璟明得到过,或经过手的东西,林意深都会天然地更感兴趣一些。
“所以,清清。”
林璟明说到这里,忽然抬手掰正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阳光仍然明亮而炽烈,让白清泠有点睁不开眼,就连面前林璟明的脸都有点恍惚过去。
“你说,他要是知道我有多爱你,会不会——”
这里的后半句,林璟明当时没有说出来,只是用几声轻笑带过,而后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她脸上咸涩的泪痕啄吻干净。
“那他可就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