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会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伪装成好人而已。
但眼下费佳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做,并且急于确认。
于是本在自顾自整理着扑克牌的果戈里,就听到了费佳说:“果戈里,想看更有意思的一场戏吗?”
果戈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歪着脑袋,单纯一般的眨了眨眼睛,逐渐浮现的笑容像是焊死在了脸庞,显得有些古怪又突兀。
“好啊~”
*
高耸入云的信号基站损坏倒塌后,便碎散地砸进了空旷的田地里,扬起一阵尘土,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此刻直通顶楼的门被瞬间打开,火急火燎赶上来的侦探社众人里,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阳光之下的人。
对方享受一般地仰着头,双臂伸展,作出了拥抱的姿态,光线笼罩而下的影子是摸不着的囚笼,把那人锁在了原地。
更像是自己在画地为牢。
“……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复杂且欲言又止的状态里,唯一先出声的是与对方长相毫无差异的江户川乱步。
他站在了对方的身后不远处,是一明一暗的对比,无形之中在奇异地映照着彼此。
江户川乱步赫然睁开了锐利的眼眸,攥紧的拳头因为过于用力而微颤,明显恼怒了。他即使串联起了一切,都无法相信自己推理得出的结论,以至于话语间都像是艰涩着一字一顿的说出。
“明明你没有说谎,你所做的一切,不断努力的结果,在即将成功前……就这么轻易放弃?!”
他看不透对方,同为江户川乱步,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戏剧性,但换到了现实之中,对于相信着对方且心疼着这位所遭遇经历的江户川乱步来说,更像是一种讽刺。
为什么要彻底撕碎大家的信任?
一定要划开界线吗?
啊……看来准备好一起分享的甜食,只能他一个人吃了。
阳光太刺目了。
江户川乱步情绪起伏,死死咬着下唇,忍耐着眼底的酸涩。
……难道经历的不同,真的能够摧毁一人到这种地步?
许久。
站在那的人动了。
乱步仅仅是侧身,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他们,而是看着未知的一点,眼底虚虚实实,找不到目标。
但所有人都能听到他不含任何情绪,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极为平常的事情。
“早就说过了……”
他已经默认了这句话,便带着不甚在意的模糊笑容,自言自语。
“我是个骗子哦。”
乱步话音刚落,突兀从某处传来的声音里带着矜持的温和,又轻飘飘的,像是在与他对着戏。
“那么,毁掉鹤里心愿的你,去赎罪吧。”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看到了――
银面的斗篷翻转时,一位陌生的银发男子与费佳,瞬间出现在乱步一旁。
费佳唇边一直保持着捉摸不透的浅淡笑容,他手上捏着那串红宝石项链时,行为举止更像是在教堂内的神父,手持十字架,为前来祷告的信徒们给予洗礼。
当然,他的十字架是倒过来的。
接着毫无征兆地,他明明如此珍视爱惜着手里的红宝石项链,却被他随手往一旁扔了出去。
红色的宝石在空气中划开一道艳丽的弧度,便从顶楼掉了下去。
而执拗的乱步呼吸一顿,终于有了反应,但却是毫不犹豫地追逐着那串项链,便像失去翅膀的垂鸟,恰好站在了楼顶边缘。
直直坠落。
一切都如同慢动作在进行。
杉重春骤然目呲欲裂,想要伸手去拽回乱步,却根本来不及。
侦探社的众人里,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纷纷惊慌绝望到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喊声。
“乱步――!!”
唯有费佳眼底平静无波。
他像是在看一场闹剧,在乱步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借着果戈里的空间异能,转瞬间来到了高楼的底部。
“一切都如你所愿。”
随即,费佳低语时不知在对谁说着,余光如同恶鼠般肆意窥探着周圈,等待着某一个瞬间。
*
亲眼看到直播被迫中断,甚至马甲竟然做出了摧毁信号基站的行为,彻底懵圈的鹤里,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简直是完全超出了鹤里的理解范畴。
尤其是耳边似乎还回绕着那断断续续的轰然爆炸声,几乎震耳欲聋,鹤里却像是被一只大手遏制住了咽喉,喘不过气。
太真实了。
此刻的鹤里甚至觉得她不是在玩游戏,而是真的如同旁观者一样,看着横滨的一切事态演变,最终发展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而当她后知后觉跟着冲上了顶楼,一直到看见费佳与果戈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突兀出现时。
最后映照在她眼底的,是乱步竟然为了去捡那红宝石项链,直接从楼顶向下坠落。
太过慌乱了以至于鹤里忘记了任何游戏的存档读档一事,她甚至没有时间思考使用什么道具,而是潜意识在催促着她,让她毫不犹豫地迈过了所有人,迎着他们错愕到失语般的目光,以及太宰治格外崩溃的喊声:“织田作――!!”
鹤里也跳下去了。
最先被扔下去的项链,红色绮丽的折射层不断旋转,在光线下有着无法言喻的美。
直到重重摔在地面的一刹那,美丽的红宝石从内部发生崩裂。
出现损坏的异能产物,彻底四射出夺目炫丽的光晕,带着一阵阵风刮起了四周,尘土不断席卷着,直到那未知的能力以无法用肉眼所见的速度迅速重归于同样坠落的鹤里身上。
就在此刻,她身上的【随机身份模拟器】道具显示失效。
而四肢发烫,像是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等待宣泄的鹤里,浑身被红色的波纹缠绕,她迎着乱步似乎已经了无声息般放弃睁眼,意欲寻|死的模样,鹤里铆足了劲,随着烈风,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异能运作――
世间重力皆在此被操控,他们彻底停在了半空中。
而鹤里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身子微颤,呼吸急促,心跳快速起伏,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过于真实的失重感令她此刻还有点心悸。
等她后知后觉间察觉自己的变化,丝丝缕缕的风蔓延过肌肤,她的双腿同时感受到一阵热意时。
已然变回原样的她头脑瞬间空白,恰好迎着徐徐睁开眼,看向了她的乱步。
四目相对。
第25章 文豪末路25
那黏腻到仿若丝毫不意外的眼底里, 冗杂着阴郁与沉溺,乱步眉眼弯弯,视线几乎牢牢地锁定在了鹤里的脸庞。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出现一样。
鹤里都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情描述此刻的状态, 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但身体还是下意识运作着异能,让彼此稳稳站落于地面。
她甚至想下一秒就赶紧回档。
然而,不知何时已经与果戈里站在底下等着的费佳, 悄无声息的像是毒蛇一般,缠绕了上来。
她的左手手腕被费佳紧紧地握住,而她的右手五指却被乱步牢牢地捏着,乱步甚至迎着她惊魂不定的目光, 缠绵又痴迷地舔了舔她的指尖。
一声喟叹从乱步的唇边,伴随着轻笑而出:“鹤里, 总算抓到你了。”
“掉进陷阱里了呢。”
费佳醇厚迷人的嗓音徐徐从她耳畔响起,带起了一阵颤栗。
他贴着她的耳边,呼吸温热,呢喃着解释。
“我们合作了哦。”
这几句话简直如同一道惊雷,让鹤里完全措手不及, 怔愣在了原地。
几乎是下一秒,鹤里错愕地抬头看向乱步,像是在求证。
而乱步的笑容异常满足,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的疯意,像是咕咚在冒着黑泡的淤泥,泡泡破裂的一刹那, 他同步着回应。
“赌对了, 我就知道鹤里还爱着我。”
他用生命进行的豪赌,成功了。
时间回到几天前――
手上的动作被外力打断, 匕首被强行甩至地面。
哐啷几声,在地上打转。
而乱步却是眼底布满血丝,执拗又神经质地到处在看。
“鹤里、鹤里…”
当时的乱步不断被众人阻遏,以至于无法如期试探出,是否再次做出极端行为后,鹤里会出现。
他像是个失去自由的囚徒,被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降下所谓的保护。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的看着他?觉得他可怜?
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眼神!
乱步徒然臂膀间青筋暴起,铆足了劲想要甩开周围强势遏止他手臂动作的人。
但是失败了。
他情绪变化的很快,大脑迅速就为他推演出了最佳的方法。
配合。
好,他会配合。
冷静下来的乱步愿意接受治疗,在周围人像是把他当易碎品对待的期间,他更像是放纵的选择睡觉,又或者说是昏迷,来逃避现状。
直到他做了那场关于鹤里的梦。
真实到他竟然在醒来后,嗅觉敏锐的感受到了那阵刻入骨髓般的清淡甜香。
在和侦探社的众人说完了他一系列行为的目的后,果不其然,他在被怜悯着呢。
但乱步脑海里却是疯疯癫癫的想着。
鹤里,你在看着吗?他很乖哦。
当时等到众人离开,病房内空荡了一阵,已经下了床的乱步,正看着摸不清的一点放空思绪。
不久,周围的空间瞬间颤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一位银发且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笑眯眯的与费佳出现在了此处。
“把我当免费传送阵了呢~”
那男人虽然嘴里腹诽,语气却很愉快。
费佳看向已经转过身的乱步,他们两者目光所触之时,似有一阵窒息般的凝固。
是费佳先开了口:“……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来意,你也感觉到了吧?”
乱步眼底明灭般,回应,“所以呢?”
“我觉得她还活着。”
他突兀死死紧盯着费佳,两者默契的消磨了杀意。
“合作吧。”
费佳向着乱步,递出了那枚无论在什么角度,都美得仿佛熠熠生辉的红宝石项链。
*
鹤里几乎被马甲们的疯狂震撼到了,以至于手脚有些发麻,思维像是卡顿的机器,断断续续。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为玩家却会被自己设定的马甲们拉入这样的陷阱。
她最先看向费佳。
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对方都是一副完美无缺的模样,时刻保持着优雅矜持的俊美面容上,浮现着格外纵容的笑意。
像是在看着与他捉迷藏的人一样。
但鹤里只觉得骨骼间都泛着凉意。
浑身血液仿若在倒流。
要是、要是她不出现…虽然会摔坏一条红宝石项链,但乱步就会死去。
他也如愿清理了他厌恶的存在。
而她出现了,却是恰好跳进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彻底被抓住。
鹤里垂下视线,她长而卷的乌发遮挡着脸庞,睫羽微颤,努力平缓了情绪,声音轻轻的询问:“乱步,要是……你赌输了呢?”
她只觉得捏着她五指的手劲在逐渐用力,而动作的主人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语气,笑容浮现奇异的甜腻,“反正世界末日来了,会再次重启……”
乱步徒然间,把她拽至自己的怀里,像是藤蔓般,无声无息地缠绕着她,“我会不断地尝试,无论死多少次,都没关系哦。”
“真是可怕。”
费佳轻柔地把鹤里的下颚捏着抬起,他俯下身,亲吻她唇角的小痣,语气呢喃又蛊惑,“鹤里,所以该怎么办呢?这位可是不准备拯救世界了呢。”
“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费佳似笑非笑地迎着乱步阴沉到仿佛能渗出血色的目光里,徐徐挑衅,“我有另一个办法,阻止世界末日。”
而乱步眼底锐利地像是}人的刀片,他几乎在转瞬间就推理而出,戳穿了对方的所谓办法,“你的办法,就是杀掉这些异能者是吧?”
费佳不受影响,话语模棱两可,“怎么可能呢?鹤里最讨厌这些了不是么?”
鹤里眼看不远处的果戈里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盯着她看,而已经陆陆续续从楼顶下来的侦探社众人,他们同样看见了这里的情况。
总有种被当众处刑的感觉。
这下她真成瓜主本人了!!
当乐子人成了被众人看乐子的,鹤里瞬间感觉不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想隔空点开面板,找个最近的存档立刻回档。
但她的双臂都被两边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控制着。
“鹤里,在想什么?”
费佳的声线近在耳畔,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隐含着宛若一针见血的犀利,无声透着危险感,“是不是在想,怎么逃走?”
鹤里的头皮隐隐发麻。
而乱步几乎与她额头相触碰,她甚至能看见对方眼底布满的血丝,以及瞳孔间迥异于人的神色。
如同恶兽。
有一瞬间的错觉,鹤里甚至觉得乱步想要吞食掉她。
她的瞳仁微微颤抖。
然而转瞬即逝,乱步眼底又浮现着阵阵执拗的无辜感,像是格外无害的猫儿。
“鹤里最喜欢我了,对不对?鹤里、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尾音拖长,明显在撒娇,但鹤里却感知到他语气之下的森然可怖。
怎、怎么回事?
这还是她那乖巧可爱的乱步马甲吗?
鹤里控制着自己先冷静一下,然后再询问一个她很想知道原因的问题,“乱步,为什么要选择炸掉信号基站?”
没有信号基站还怎么继续传播无效化异能?还怎么削弱世界上这么多异能者的能量?
很明显,她感受到乱步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冷了下来。
“果然呢,”乱步松开了抵着她额头的动作,反而低着头靠在了她的颈窝间,像是有气无力,“鹤里为什么这么执着?世界就这么让它毁掉吧?”
突兀的,鹤里感觉到自己脖颈间的毛茸茸触感转变成了格外刺痛的瞬间,她惊愕地下意识发出痛呼声:“嘶……乱步!”
而罪魁祸首的乱步,伸出柔软的舌尖为她舔了舔伤口,又唇角保持着笑容,唇边还带着新鲜的血丝,格外危险。
他一字一顿的说:
“你爱的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