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觉得陈长风被扔去国外磨练的这几年,长进确实不小,社会生活能力好像比她强了很多。
她心里有种不想被比下去的犟劲,投入工作努力赚钱,虽然自己也不清楚这有什么可比性。
陈长风已经捋清了公司的业务脉络,他不再坐在总裁办门口接电话,被陈世羽安排着跟业务总出门当学徒。
这天他们谈得顺利,提早结束。
陈长风没有直接回家,绕道回了公司,想找一份之前的合作案。
结果在他爸办公室碰见了亲自来送喜帖的赵宗岐他爸。
寒暄几句,赵伯伯夸陈长风年少有为,又感谢他给自己儿子当伴郎,再追忆一下往昔笼络笼络感情。
他说起经常被提及的那件童年趣事,“长风从小就是个热心肠,那次你家院子里堆着新买的石雕,我开车看不见路,长风那么小个人,站在那里给我指挥,说‘倒!倒!倒!’我还以为是真懂呢,结果是瞎指挥,‘咚’给我车屁股撞个大坑,哈哈哈!”
陈长风跟着爸爸伯伯一起笑,笑完拿着文件夹要去加班了。
只是才从办公室出来,他脸上的笑就消失不见。
赵伯伯说的那件事确有其事,可原因却并不是他天真烂漫无知。
只有陈奕安和小浪花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那时候陈家跟赵家有很紧密的生意往来,赵伯伯经常带着儿子来陈家谈事。
赵宗岐这小子在家横行霸道惯了,在陈家也作威作福。先是嫌弃陈奕安体力不好跑得慢,不愿意带他一起玩;后来还拿毛毛虫去吓唬同是来陈家做客的小程诺。
只是陈长风听他妈叮嘱了十几遍要和平相处,不许跟赵宗岐打架。
所以他选择了子债父偿的解决方案,破赵家点财,把赵宗岐炫耀了很多次的全球限量车给撞“破相”。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大家都觉得他“好心办了坏事”,他爸训都没训他一句。
晚上回家,陈世羽把请帖拿给夫人看。
李柚柚之前就知道赵家有喜事,也听儿子说过要去当伴郎,只是拿到了喜帖还是有些感慨,“结得够早的啊,说不定等长风结婚的时候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
程诺也是才到家,她今天拍广告的妆还没卸,因为镜头吃妆,这种上镜的妆都画得比较浓,程诺本想先回房间去卸妆洗澡,可是看到陈叔叔和柚柚姨都在客厅坐着,便过去打招呼说了几句闲天。
陈长风经过,盯着程诺晕开的眼妆看了会儿。
她以为他要嘴她画了烟熏妆,结果他只是看了看就扭头上楼了。
李柚柚给程诺看喜帖:“赵宗岐结婚,你有时间的话一起去吧。”
程诺接过去,看到“新娘罗可妮”的时候眼睛瞪大,“这么巧啊,新娘是我朋友呢,前几天还说请我去当伴娘,哈哈哈居然是嫁给赵宗岐?他小子,挺不赖嘛。”
李柚柚听了也很惊讶,“那确实很巧,长风要给他当伴郎呢,哈哈。”
程诺听到这话,眉头拧成个结,搞怪地做了个撇嘴嫌弃的表情,回房间卸妆去了。
孩子们离开,客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李柚柚开着儿子的玩笑,“人家新郎新娘是一对,咱们伴郎伴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一对?”
陈世羽倒了杯茶给夫人,“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得长风刚出生的时候皮肤都没长开,皱得像个小老头。”
时光最禁不得思量,一想就要感伤。
“不许说我儿子坏话,你才是像个小老头呢。”李柚柚睨他一眼,之前吵架那事没了下文,好像她不再追究他到底是否忠诚了,只是对他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的,有些疏离。
陈世羽观察这些天,已经确定了夫人是为那个心结在别扭。
只是心里的结哪能靠一两句话就打开了,陈世羽没对她承诺什么,也不说什么哄人的废话,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后,倒是对陈长风更好了一些。
“臭小子最近表现还不错。”陈世羽难得跟夫人夸了两句长子,“我打算让他在几个公司里都转转,看他更喜欢做哪行。”
李柚柚点点头:“都熟悉一下也好,现在业务太杂了,我觉得有些分支可以砍砍。”
夫妻俩聊起公事的时候要更投机些,顺便说起高管层的人事架构,想要帮陈长风找几个靠得住的“师傅”。
“我听到的政策是这样,你劝劝老爷子尽早把亚代湾那块卖了吧。”李柚柚说完最后一句,发现陈世羽半天没说话了,盯着自己像在出神。
她抬眼看他,疑惑地问:“在想什么?”
陈世羽抬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来她的翠玉耳环,抚了抚她的耳垂。
他只是一个动作,什么话都没说。
却让李柚柚有些耳热,中年夫妻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后脚地上了楼。
有些成年人在做成年人的事情,有些成年人还在斗小学生的嘴。
程诺回房间卸完妆,还没来得及洗澡,陈长风就来敲门了。
她问清是谁,坐在屋里就让他直接进,“门没锁。”
陈长风来了,手背在身后。
很难让人不注意他的动作。
程诺问:“你如果突然拿出来条黄金蟒什么乱七八糟的吓人玩具的话,我真得会打爆你的狗头。”
陈长风:“我怎么会那么无聊。嘿,我刚才看到你特别有灵感,画了一副速写小品,送给你!”
他自己配着“当当当当”的背景音,把藏在身后的方形画板拿出来,向她展示自己的水粉大作:潦草几笔青色背景,画中央是一只坐得憨憨的大熊猫在吃竹子,比较特别的是,这只大熊猫头上的粉色蝴蝶结发箍和程诺今天戴的一模一样。
程诺:……
那画板是空白画布直接绷在木框上的,背后还有支架和挂扣,既方便涂画,也方便挂放。
陈长风已经开始拿着画框寻找合适的空地挂起来了,他走到程诺床边,指着壁灯上面那块墙面,“我觉得挂这里就不错,我的艺术创作,你留好了,升值空间很大。”
程诺只觉得他找揍的空间很大。
她气恼地跑到他旁边,去抢那副画,打算连人带画一起扔门外去。
可两人有身高差,陈长风垂直把手臂举起来的时候,她就算是跳起来都够不到他手里的画。
程诺火了,抓着他的肩膀作支点,奋力一跳,她弹跳好,这一跳跳了老高,不仅抓到了他手里的画,还把他人给推得摇晃不稳,最后腿被床沿一绊,整个后仰躺到了她的床上。
而她也被牵连着一起扑倒,坐在他腰上。
这姿势,有些过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起的却是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还有几个别人家的孩子。小孩子脑回路清奇,无聊了居然玩起来叠罗汉的游戏。
玩的时候她没参与,可是人群散了她却又想起这茬,玩闹过程中压着好看的陈奕安要玩叠罗汉。
没有一秒钟,就被陈长风给拽开,冲她生气地喊,“他心脏不好!你不要压他!”
程诺当时被吓懵了,都没敢说话,眼眶红红地走开了。结果没多久,陈长风又来找她,送她糖吃。
她不要。
他就拦住她,然后吧唧在她面前的地板上一趴,像个大乌龟似的,“你想玩叠罗汉的话可以压我!”
记忆回笼。
程诺看着身下的陈长风,他们都不是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了,这样的体位实在叫人无法思想单纯。
但她盖过害羞的是好奇,好奇陈长风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刻意地,伏低身子,向前探过头去,靠近他的脸。
陈长风的心跳很快,他好像有点灵魂出窍的感觉,四肢动也动不了,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眼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近。
他闭上了眼睛。
程诺的鼻子都快触到他的了,这样让眼睛失焦的距离,她能看得分明他一颤一颤的睫毛。
就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她停止了继续向下,伸手去握着他拿画的那只手,让他亲手把颜料未干的画布贴到了自己脸上,在脸颊印上一层淡淡的黑绿色。
画布的清凉激得陈长风睁开眼,他好像才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刚才干了什么。
而程诺已经从他身上离开,跳下床对着他得意地笑:“白痴。”
第9章 绿意
陈长风躺在程诺的床上,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画蛇添足地为自己闭眼睛的行为进行了注解:“我眼里好像进沙子了。”
程诺嘴角还噙着笑,并不戳穿他,无视他的存在一般,去衣柜里拿了睡裙,朝着浴室的方向走,“我要洗澡睡觉了,拜拜吧。”
她径直进了浴室里,咔巴一声落了锁。
陈长风坐起来,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看自己手上沾染的颜料,还有被蹭花了的画作。
熊猫像是在神游,都有幻影了。
他安静地带着画框离开,轻轻带上她的房门。
隔壁的隔壁,是李皓行的房间,他开着门,像个心事很多的小警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从他门口走都得被他拦下给盘问两句。
他看见他大哥经过,大喊一声陈长风的名字,等他转过脸来了,李皓行看到他脸上那一大片“青绿”,尖叫一声,“浪花姐出手这么狠吗?”
陈长风点点头,脚步不停继续往自己房间走:“可不是嘛,你以后可别惹她。”
回了自己屋,心跳还是怦怦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喝断片了,像幻觉又像真有其事,浪花刚才的呼吸就拍打在他的唇上人中,温温热热的。
他都不敢斗胆猜测,她对他是不是也有一丝丝的喜欢。
程诺要去外地跑通告,几个城市连着跑,一跑就是一星期。
陈长风也要去外地开会,几个城市轮着开,可惜时间地点跟程诺的行程对不上。
程诺收拾行李的时候,陈长风去她屋给她送了瓶眼药水,是他大学熬夜看书赶报告的时候常用的一款,“少熬夜,大熊猫。”
程诺把眼药水收入行李箱里,感慨了句,“我觉得你上大学这几年不在国内真是挺遗憾的,不然咱们还能搭伴到处旅游走走。”
她的“咱们”不仅限于他俩人,其实前几年她偶尔也会跟陈奕安一起出去玩,但都没去过太远。
她的话,让陈长风也跟着遗憾起来。他们错过的大概是最无忧无虑的几年,比起现在更适合谈情说爱。
陈长风觉得自己对程诺的心意一点点更明晰了,她不再是手机里那个备注A字开头的青梅,也不再是隔着网线隔着时差隔着大洋彼岸的挚友。
她现在是在他面前俏生生的、触手可及的女人。
程诺还没确认好自己的心意,只是这样子和他互怼嬉闹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似的,让人心里最松软的角落开出小花。
她在外面跑通告住酒店,吃住都不习惯,作息也不规律,跑到第五天的时候,嘴里长了溃疡,一说话就磨的疼。
陈长风给她打电话,她挂断发消息问他什么事。
陈长风没什么事,他只是在邻市开会,刚好有半天空闲,想要开去程诺那里看看她。
他有时候也拿不准程诺的心思。
譬如他不打招呼就送惊喜的话,她可能会嫌他添乱,干扰她工作安排。
可他如果提前问了,她又要说“真正想给的不会问”。
意思就是不管怎么做,她总有骂他的理由,全看她当时心情如何。
于是陈长风决定也跟随自己当下的心情来,他想去看她,那就去看她,挨骂也乐意。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他坐在后排看文件看得脖子酸疼,一只手去按捏自己后颈,想要快点把手里那份标书看完,就像是要把作业早点写完就可以出去玩一样――
虽然他上学的时候从来没写过作业。
对于他这悄咪咪的“突袭”,程诺当真是全不知情。
更让她意外的是,梁云N竟然也来这边参加活动,两人还住的同一家酒店。
程诺给梁云N发消息,感叹“好巧!”
梁云N也觉得这缘分奇妙,问了她活动结束的时间,约她一起吃晚饭,他有一家珍藏的宝贝菜馆。
自从上次陈长风说梁云N“克”她以后,虽然程诺觉得陈长风的话纯属瞎扯,心里却有点阴影了。
她不算事业型女强人,可也信这种玄学,要追他的那份热情稍稍冷淡下来,打算徐徐图之。
不过一起吃个饭什么还是挺高兴的!
梁云N活动结束得早,先回的酒店。
程诺工作结束以后坐车回酒店,给梁云N打电话让他下楼,直接接了他去饭店。
他们约在酒店的一个偏僻侧门见,夏季天长,即使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了,天光依旧大亮。
所以陈长风想要看错人都不能够。
他坐在车里,落下车窗,眼睁睁地看着程诺从商务车上跳下来,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向前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背,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她没有做任何伪装和遮掩,口罩都没一个,陈长风看得无比清楚。
然后那男的就跟程诺一起上了车,车子即刻出发了。
陈长风心里发堵。
他只凭身形,就认出来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是梁云N了。
前几天他找的事务所才给他一份详尽的材料,他现在连梁云N在日本有套推开窗就能看见富士山的公寓在哪里都知道,却没能查到梁云N感情上有什么猫腻。
如果不是反侦察意识太牛逼的话,那梁云N大概还真是个私生活干净的男人。
干净的光棍老男人。
陈长风恶毒地问过:“体检报告什么的查了吗?他是不是不行啊?”
事务所拿了钱却没替金主解决问题,也挺不好意思,但又不能编瞎话误导他,主动附赠了售后服务,承诺如果后面再有什么感情的料会第一个告知他。
现在,这个光棍老男人上了程诺的车,看起来是一起去吃饭了。
陈长风拨电话给程诺,几声之后,电话接通。
陈长风没说话,程诺先说的,招呼也没打,像是不耐烦似的,问:“干嘛?”
陈长风:“没事,吃饭没?”
程诺:“还没,才下班。”
陈长风:“晚饭吃什么?”
程诺:“就随便吃吃啊,什么事吗?”
陈长风:“没事,问问,你不是说溃疡疼。”
程诺“嗯嗯”两声,身边有人,不打算多聊,“我现在在外面,不说了。”
在她要挂电话之前,陈长风抢先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酒店?”
程诺完全没意识到他怎么知道自己现在不在酒店,也记不得刚才敷衍的那几句话说了什么了,只说“吃完饭就回”,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