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钗缘——鲜肉豆沙粽【完结】
时间:2024-01-03 21:30:49

  袁兆顿了片刻,道:“我并不知系统为何物,但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项家女,确实有玄妙之处。”
  清殊皱眉,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姐姐出事那次是你出手相助,倘若你早有预料,又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她身上的异处?还有,亭离山遇到的老和尚,究竟是何方神圣?你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关键。
  袁兆这才正眼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他也算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只记得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如今才知她原也有冷静睿智的一面,和她姐姐如出一辙。
  前世,清懿的身边并没有这个妹妹,这一世,兴许是清懿改变了她早夭的命运,才让妹妹得以长大。但是清殊方才口中的“系统”,让他不由得心生疑窦。
  这个妹妹,真的是原本就早夭的那个吗?
  “回答你之前,还请四姑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袁兆道。
  清殊:“你问。”
  袁兆目光藏着探究,缓缓道:“你来自何方?”
  倘若是寻常人问,清殊一定会回答浔阳。
  可她心里清楚,袁兆问的不是这个。
  清殊怔愣数息,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平静道:“另一个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数千年后的未来。”
  袁兆果真沉默了很久,可清殊却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质疑和震惊,反倒显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到你了,你究竟知道多少秘密?”清殊问,“我姐姐重生了一次,那袁先生你是否也是如此?”
  袁兆这回没有迟疑,直接道:“是。”
  “项连伊的能力,究竟是今生才有,还是前世便存在?”
  袁兆垂眸,迎着少女注目的视线,他像是想到什么,眼底闪过晦暗。
  “前世便有。”
  短短瞬间,清殊如醍醐灌顶。
  在清殊已知的信息里,姐姐前世在后宅备受折磨,经历许多苦难,那些找不出痕迹的陷害,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一时间,她压抑不住愤怒,“那你既知道是项家女的手段,又为何眼睁睁看着我姐姐受苦?你既然薄情寡恩,如今又何必作出这副模样?”
  袁兆眼睫低垂,无人知晓他眸中的沉暗。
  随着少女一声声的指责,前世的记忆如雪花纷飞,一片一片钻入脑海。
  是新婚夜莫名突然降下的长公主旨意,原本的娶妻变成纳妾,他去宗祠亲手改谱牒,手指被利刃割得鲜血淋漓,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刻不上。
  从那夜陡然诡异的情形开始,他发现背后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所有人走向既定的命运。
  可他不信怪力乱神,更不信所谓命运安排。
  两年时间里,他几乎是拼命地筹谋,完成老师遗愿后,力求在朝廷漩涡里脱身。
  但是项天川似乎能料到他的每一步棋,直到变法失败,袁兆也找不出谁是叛徒。
  直到某天,对方突然找上门,想要以婚约为筹码展开和谈。
  那时第一次,袁兆注意到了项家女,项连伊。
  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让姑娘家误会的事情,所以更不明白此女执念从何而来。
  项连伊见到他时,眸光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光亮:“袁郎君可还记得我,那年我第一回进京,途中马车坏了,遇到山洪,幸得您相助。”
  那时,他记得自己十分坦诚:“抱歉,不记得了。”
  其实他说了假话,他过目不忘,自然记得某次的偶发善心。因为姑娘的遭遇让他无端想到清懿,举手之劳的事情,不值一提,更不想因此让姑娘误会。
  项连伊的眼神却平静得有些异常:“无妨,日子还长着,郎君总会记得我的。”
  袁兆缓缓皱眉。
  那种诡异地被操纵感,就在这一刻重新席卷而来。
  此后,一次两次三次……数不清多少次的偶遇邂逅,袁兆不是拎不清的蠢人,相反,对于男女之事,他没有寻常男子一贯的拖泥带水,更不会怜香惜玉。可对方却如附骨之蛆,让每一次的意外避无可避。
  那是袁兆第一次产生疑窦――他觉得自己像棋盘上的棋子,抑或是话本里墨字写上的人物,生出自我意识,却无法违抗操纵者的意志。
  在清懿问他为何如此疲惫时,他想要说出内心的怀疑,却猛然发觉……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关于命运、关于天道、关于棋子之论的怀疑,他统统说不出口!
  这一刻,来自于未知的诡异尘埃落定!
  好似毒蛇在暗中窥伺,被阴鸷的目光锁定后的森森寒意笼罩着他。
  袁兆将自己关在无人的房间,安静思索了许久。
  面前摆着棋谱,是困龙局。
  从七岁起,因为找不到对手,他便喜欢自己同自己对弈,又或是挑战前辈遗留的残局。
  博弈之人,玩的是心智。
  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却可以在心里反复揣摩。
  如果他是棋盘中被困住的龙,一举一动都在周围棋子的窥伺中,那么谁是执棋者?
  执棋者的目的是什么?
  倘若他是棋子,那么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棋盘吗?
  那又是谁造就的棋盘?
  每一次感受到意志被强行扭转,推动的结局都是以项连伊目的得逞告终。
  至少可以推断,项家女拥有所谓的“神力”。
  这种神力从何处获得,又为何会被赋予此种神力?她与棋盘的创造者是同一阵线吗?如果是同一阵线,他的意志又为何与项连伊相左?
  倘若写话本的人一开始的设定就是袁兆与项连伊天生一对,那就不会有清懿的出现。
  袁兆心中无可抑制地生出戾气。
  他的情感,他的血肉组成活生生的人,而不知名的操纵者却想改变他的意志。
  “砰”地一声,棋盘被掀翻在地,
  他豁然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屋内,棋子散落,困龙不复存在。
第152章 重启
  ◎姐夫视角的前世◎
  在假意顺从操纵者后, 袁兆渐渐摸清规律。
  “神力”并非万能,它只会在某一个时间节点粗暴地判定结果。
  譬如,操纵者下达一定要让袁兆娶项连伊为妻的旨意, 那么其中种种弯弯绕绕它都不管,只要最终目的达成。
  又譬如, 他无法对操纵者下杀手, 每当他生出杀心, 意志便仿佛触碰到了禁忌, 会陷入黑暗很久。等下一次苏醒,他便会发觉这段时间自己的身体被“神力”意志掌控, 旁人发现不了端倪。
  袁兆反复试探“神力”的规则,逐渐判断出, 操纵“神力”的项连伊并非万能。
  这个世界既有“神力”产生, 那么也许就存在着“创世神”。
  那位“创世神”与项连伊并不像一路人。
  也许,这就是破局关键。
  袁兆无数次地在黑暗中思考, 在规则漏洞外寻找可能存在的“创世神”。
  内心压抑着无数秘密,没有人倾诉,也不能宣之于口。
  唯一的慰藉是见到清懿。
  只有她在身边, 袁兆才觉得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她很聪慧,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袁兆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握住她的手:“无论将来发生什么,看见什么, 听见什么,请你信我,再等一等我, 好不好?”
  命运的车轮无可违背地向前滚动。
  和项连伊成亲的那一夜, 脑中翻滚的意志拉扯像是将人撕碎。
  阖府张灯结彩, 满眼的鲜红。
  他无端地想起清懿穿着红嫁衣的模样。
  轿帘被风吹开,他悄摸给她送吃的,凤冠之下是一张如画的脸,眸光温柔。
  他踉跄地推开眼前的人,往门外走。
  像是皮影戏中的人偶撕扯开身上的丝线,没有目的地,横冲直撞,想要撞开无形的牢笼,直到看见熟悉的小院。
  昏黄灯光将人影投射在窗前,她似乎在看书,侧脸瞧着很认真,许久不曾翻动书页。
  冬日夜晚寒凉,袁兆站在院外,任由冷风吹拂,心中如沸水般蒸腾的狂躁和戾气,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悉数安静下来。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新婚的早晨,她看向自己时,那双通红而悲伤的眼睛。
  无数次刀山火海,尔虞我诈,都比不过她的眼泪。
  那是让他恨不得剖出一颗心,碾碎千百遍来赎罪的愧疚。
  -
  除了项连伊,谁也不知道,大婚之夜的新郎官在另一处小院里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这也是第一次,他公然对抗“神力”,且成功了。
  回到听雨轩,袁兆撂下一句话:“那边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这是项连伊掀开盖头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她愣住半晌,缓缓笑道:“郎君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袁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重复,转身便离去。
  余留项连伊的笑容渐渐消失,衣袖中的手指掐进掌心。
  双方都是聪明人,她知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而现在是表明底线,只要不触碰底线,他也不介意随波逐流。可如果触犯底线,那就鱼死网破,大不了掀翻棋盘。
  良久,项连伊冷笑:“真不能小瞧了古人的脑子。”
  他是最聪明的棋子,深知自己是棋局的中心,并在初次违抗意志成功后公然借此谈判。
  而项连伊也确实被拿捏住了七寸,倘若对曲清懿下手,逼急袁兆,彻底做出打乱棋盘的事情,那么她也会被系统抹杀。
  项连伊缓缓勾起唇角,可惜,男人不明白后宅的手段。他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杀人的刀,并不一定要见血。
  -
  起初,袁兆以为自己将清懿保护得很好。
  他单独辟出院子安置她,但凡送进这里的丫鬟婆子还有一应吃穿物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外面的风言风语传不到这里,可他发现,清懿逐渐消沉。
  袁兆不常来,因为每每出现,总是不可避免带来危机,就像府中蹊跷失踪的侍妾们,谁也找不出疑窦。
  每月偶尔来一次,他总是尽可能地抛开疲惫,告诉她轻松的轶闻,或者送一些东西。
  有次,皇后赏了一件极好的狐裘,清懿虽笑着收了,可袁兆敏锐地感知到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开心。
  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她很少真正开心过。
  私下叫来她身边的丫鬟芬儿,对方支支吾吾道:“那件银狐裘,郎君也送了一件给世子妃吗?”
  袁兆缓缓皱眉,紧攥的指节微微发白。
  ――他从没有送过什么给项连伊。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对方利用“神力”制造的假象还有多少呢?
  心中猛然生出急切的情绪,他迫切地想要找到曾经出现过的和尚,那是他唯一想到的拥有不寻常之处的人。
  -
  清懿离他越来越远了。
  是那天她带着恳求的一句“和离”,也是她逐渐黯淡的眼神,和不愿靠近的手。
  袁兆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就像无法徒手抓住一道自由的风。
  他说不出关于真相的任何字眼,却又不能放任她离开,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没有互相权衡的筹码,她会危机四伏,甚至无法保全性命。
  最重要的,也是他最清楚自己的卑劣之处是……他舍不得。
  在她提出离开时,他说:“唯独这个,不行。”
  他的卑劣,他的自私,他用冠冕堂皇的保护当借口去遮掩私心,他庆幸还有这样的借口。
  和那时为了保护她,想要送她走不同。这一次袁兆很清楚,如果让她走,就是山高水远再不相见的诀别。
  他几乎是恳求她不要走。
  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他想。
  江夏城的小和尚已经打听到了踪迹,再给他一点时间,总有办法的。
  -
  自此袁兆越发忙碌,他一面要操心朝堂政局,推行土地改革,壮大寒门势力为己用,以此制衡项党。另一面,他私下将所有暗卫都派去保护清懿。
  即便自己万一发生不测,至少可以保全她。
  所以在陷害事件发生时,袁兆没有一丝一毫疑心清懿的清白。
  那些污言秽语喋喋不休,他的杀心抑制不住。
  手起刀落,天地才终于安静了。
  暗红色的鲜血静静流淌,蜿蜒成一条小溪横亘在二人中间。
  清懿站在对面看着他,眼神淡漠。
  袁兆几乎被那道眼神灼伤。
  世人皆道袁郎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而在这道冷静又漠然的目光注视下,那层看似完好的人皮渐渐褪去,将他压抑的戾气、杀念、占有欲照得一览无遗。
  隔着咫尺之距,袁兆好像看见,她眸光里倒映着地狱罗刹的面容。
  知道他是一个和寻常男人没什么不同的、卑劣肮脏的小人,她会失望吗?
  见到程奕,她是不是想起年少时光,是不是恍然惊觉他早就不是当初认识的袁兆?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走?只是这样想想,内心的嫉妒和丑恶就悄悄占据了全部内心。
  他生来贵胄,自视甚高,看似待人温和实则是个极傲慢清高的人,这世上没有人比袁兆更了解自己的目下无尘。可在这一刻,他近乎生出低到尘埃里的自卑,他害怕看见她眼中的疏离与厌恶。
  床帐里,他蒙住她的眼睛,轻声问:“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会不会好一些?”
  清懿没有说话,沉默一直蔓延。
  良久,只听到他极轻的叹息。
  “罢了。”黑暗里,他自嘲,“用孩子绑住你,那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至少别让最后那点情意被消磨。
  -
  书上说,近乡情更怯。
  初时不懂诗中意,如今到品出几分滋味。
  看着院中熟悉的人影,有时是在看书,有时在弹琴,有时在画画。袁兆只是远远瞧着,不再靠近。
  见她神思疲倦,袁兆特意打发人请曲思行来探望,不必提及是自己的意思。
  这些年,他潜心钻营,羽翼已丰,是时候做个了断。
  关于项连伊的能力,他渐渐知道规律。“神力”不可随意施为,需要冷却时间。
  在陷害清懿之后,她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再次使用。
  而袁兆就是要趁此良机对项党发难,即便项连伊有后招也只能先用来围魏救赵,不会波及清懿。
  等项连伊招数用尽,便是项党倒台之时。没有项天川,失去“神力”的项连伊的也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背后的规则不许他起杀心,可是规则不懂人心,要一个人求死不能,有无数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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